素白的衣冠衬着如玉的俊颜,肃穆悲痛的神情浮于面颊,水昊泽紧紧随在父亲的身后,俊秀的小脸上饱含泪水,亲自将祖母送至陵寝之中。看着陵寝的寝门关闭,浑身缟素的黛玉牵握着两个孩子冰凉的小手,泪水从脸颊缓缓滑落。
大行皇帝的梓宫停灵十八日,送至城西的极乐村。那是历代帝王过世之后梓宫暂存之地,先皇后的遗体亦停在那儿。因为皇陵尚未修葺完毕,待得皇陵完工便将帝后合葬,将封为敬功太子的水沄和太子妃应君平掩埋在帝后的坟墓左侧,以全当日帝后对太子和太子妃的期许和疼爱!
水沛被降为庶民鸩毒毒杀而亡,沣怡王府本是朝廷赐予,此番回收回来留作将来赐予其他的有功之臣。沣怡王膝下两子圈养在三十里外的定城,没有诏谕不得踏出定城半步。所有的女眷皆流放至岭南,已是水溶看在本是皇族的份上网开一面!
李氏家族抄家株连三族,年满十三岁者依照罪行交与刑部定罪。府中奴仆尽是造册变卖,年满十三岁女子尽数冲为官妓,未满年岁者充入浣衣局为奴为婢终身不得出宫!惠妃李氏剥夺皇妃头衔,赏赐三尺白绫尸体抛入城外的乱坟岗之上,不许任何人收尸!
曾经显赫到权倾朝野的李氏一脉,轰然倒塌,京城之中风声鹤唳人人自危,急忙着撇清关系,但是牵连的官员不知几许,抄家的马车带着箱箱真金白银压过平坦的大道。
黛玉居住在深宫之中亦有所耳闻,闻听之时只是略皱眉头,并无太多的情绪波动。历朝历代更新换代,新皇登基总是会有些人要撞到整改的尖刀上,原没有什么奇怪。更何况,如今的水溶只是将有罪之人处置而已,并未牵连无辜!若说无辜,为官之人又有几人是无辜?遂只是随着笑了笑,再也不提!
“今年宫中的红梅一株也没看,胜放的全部皆是白梅或是绿萼。”含影捧了数枝特意剪出来的白梅稀奇的道,将白梅插在汝窑美人觚之中,润白的美人觚加之清幽脱俗的白梅,越发添上几分暗香浮动的清韵!
黛玉轻移莲步走了过去,纤纤素手抚着白梅细细看着。花瓣上盈落下来的雪花遇到屋内的温度融化成水滴,牢牢的覆盖其上,像是精雕细琢的玉梅花点缀珍珠,说不出的晶莹美丽,黛玉的心中添了几分欢喜!
黛玉低眸,如水的眼睛倒影出梅花的身影,兴许他方才临朝,许许多多的事情还要等着他来处置吧!抬首打量着这座威仪富丽的凤仪宫,突然有种‘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的感叹。
这座宫殿仍旧保留着当年皇后离去时候的摆设,她搬进来住也没有丝毫的改变,想起那夜水溶曾打量着凤仪宫,道:“我的黛儿自是与我同居,这里的东西摆设也自由着这么着吧。”黛玉微微含笑,玉影落入窗棂之上,窈窕纤弱的身形宛如室内依水而立的水仙花!
含影清秀的面庞隐隐含着几分忿然,犹如梅花瓣上洒落的薄薄冰凌。黛玉本是北静王正王妃,入主宫中本就该是皇后之尊,偏那些当日反对的朝臣皆以黛玉无甚根基,出身虽说显贵但如今早已败落为由,硬是拖着不让水溶立她为后!
这些都是些什么狗屁理由?当日水恕能将黛玉赐予亲王为正王妃,今日水溶反倒不能将自己的结发妻子册封为皇后?谁不知道他们心中打的是什么样的算盘?如今水溶年华正盛,身畔只有黛玉相伴,且只有一子一女,谁人不想将自家的女儿送入宫中?只是如今碍于国丧不敢明面提出罢了!
他们的算盘便是如今将皇后的位子拖着,等孝期过后便要劝慰水溶选秀。当日水溶为王爷时,他们无甚话语可言,如今水溶既为皇帝,皇帝的子嗣繁衍便是头一等的大事,他们定是要掺和掺和,却忘记了,水溶本就非很好说话之人。惹毛了他,或许直接会将那些所谓的大家闺秀卖入勾栏!
“嫂子!”水丹阳的声音从门边传来,黛玉回身就见她腹部高隆的扶着丫鬟的手臂缓步走了进来。因着奔丧而特意回来的水丹阳,丰润的脸颊上带着盈盈泪水,面上的悲戚难过越发的浓重!
黛玉上前迎着她进了室内,看着她吃力的坐下来,黛玉轻道:“你如今身子重该当当心些才是,外面冰天雪地的,怎么就一个人跑了过来?”看着辛墨予对水丹阳的关切,黛玉悬着心也终究放了下来。
“当日我离去的时候母妃还好好的说要等我回来,没想到我回来的时候竟连她的面儿也见不着?”红色在眼圈晕染开来,盈盈泪花在眼眶之中打转转。
“丹阳如今怀着孩子别太伤心,对孩子不好,知道吗?”水丹阳凝望着黛玉平静如水的面容,轻轻点头,叹道:“总是嫂子能这样的相信皇兄。”说着拭了拭泪水,挽着黛玉的纤手轻道:“昨日墨予曾与我提起,说如今朝中多少事情等着皇兄来处置。那些个往日里支持沣怡王的人物,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儿,挑着法的找些事情出来。我听他说,皇兄这些日子总是忙的昼夜不分。”
黛玉浑然不介意的笑了笑,她明白水丹阳的心,她是怕她吃心。吃心什么呢?水溶每每忙着朝堂的事情,夜间还要赶回来与她同榻而眠,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皇宫不是她想待得地方,皇后也并非她想要的头衔。但若是有人想要将水溶从她身边抢走,她是千个万个的不答应。世上除了她之外,没有任何人有资格立在水溶的身边与他并肩而立,清丽如梅的面容含着丝丝冷意,犹如傲雪迎风的冬梅那样的傲骨铮铮。
凤仪宫中遍植青竹和梅花,积雪将碧绿的竹竿压低了身形,但是那强韧的韧性只等着积雪融化便反弹将雪花丢出去。黛玉淡淡掐了朵白梅在手中,别在水丹阳的发髻上,仔细端详着,道:“丹阳莫要为我担忧,这些人和事你嫂子我还未曾放在心中。”
“姐姐真真是好气魄,这样的决断让我亦是望尘莫及。”多日未见的上官云蓝扶着大肚子走进来,黛玉看向她时亦有些好笑,道:“今日这凤仪宫倒是招了贵人来了,你们两个凑到一处莫要把这凤仪宫掀了个底朝天才好。”
上官云蓝耸耸肩,扶着肚子坐了下来,叹道:“早已非当年那懵懂不知的小女孩了,如今都要各自做娘了,哪里还有那份闲心?”水丹阳亦是深有同感的点头,道:“如今腹中托着这么重的孩儿哪里还有力气和闲心去做别的事情?”说着望着黛玉苗条的身形,半是羡慕的叹道:“当年嫂子怀着双生子尚自懵懂不知嫂子受着怎样的罪?如今可算是明白了,只是嫂子这窈窕的身形着实羡煞人。”
黛玉盈盈灵眸瞅着上官云蓝,道:“躲了我这么些时日怎么今日想通了?”上官云蓝神色讪讪的,干笑了声,道:“倒也并非刻意躲着姐姐,而是如今姐姐入住凤仪宫,到底居于深宫之中,云蓝就是想要来拜会也要在内务府递了折子才行。”
黛玉淡淡地道:“左不过如今只是居于宫中半分名分也无,他们的规矩倒是立的十成十。”宫中的老人多为当日惠贵妃手下所提拔上来的,刁难和暗里使绊不在少数。幸而分配在凤仪宫中的宫女嬷嬷皆是当日先皇后身边的服侍人,倒也还算是妥帖。如今黛玉只让宫中诸人暂且压下不予理会,由着她们张狂,到得时候再做计较!
“昨日我倒是听王爷说,咱们的皇帝在朝堂上直接撂明,登基大典必是封后大典,言语间的坚持没有丝毫的妥协,倒是唬的那些人无话可说。我瞧着呀,他们现在可努力着要搞些绊子出来呦!”上官云蓝的话冷讽含刺,气道:“这些个迂腐不化的老东西,别打量着他们肚子里的那点弯弯墨水别人不知道呢。”
“是呀,嫂子是皇兄的结发妻子是当日的北静王妃,于情于理皇后的位子都该是嫂子的。这些个人,倒是不如寻了人暗自教训他们一顿才是。”随着辛墨予多年,水丹阳的性子也直率了许多,英气的眉眼微微上挑,带着几分桀骜之气!
“这个主意挺不错,咱们来商议商议!”上官云蓝兴致勃勃的看着水丹阳,眼瞅着她们两个真的商议什么大事,黛玉淡淡笑道:“罢罢罢,你们两人的主意还是就此打住吧。人现在是巴不得咱们有些什么错儿的,你们倒是去自投罗网?”
水丹阳闻听泄气的耸拉下肩膀,道:“我就是看不惯他们如此的欺负人。”瞧着黛玉身后没有娘家的根基,便联袂要将这个后位空置下来,真真的气煞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