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国,向荣四十二年,九月初九。
夜,漆黑如墨,烟云掩去了灿灿夺目的星华,漫无天际的黑暗笼罩在后宫,天凤阁内殿,雨妃的悲鸣声愈加尖锐而嘶哑,最终在一个清脆的婴儿的啼哭声中消失殆尽,一个新的生命降生了,如同预兆般是个女婴。
“九天玄女”?诞生了!
接生婆抱着女婴慢步而出,她小心翼翼的抱着,经验十足的她此刻比任何时候都要小心,而那婴儿已然沉睡,喜红的裹衣映照着她雪白的肌肤,那双微阖的眼眸仿佛是提前昭示着她未来那绝世的容颜。
接生婆缓缓走进荣帝身前,方才带着欣喜的笑意报一声:“陛下,娘娘生了一位公主!母女平安。”
殿外,一旁守候的万天师听言,立即三跪九叩,大呼而道:“九天玄女下凡了。”殿内,殿外众人随之附和叩首,皆大声呼喊:“恭迎九天玄女!”
天幕黑沉,无月,无星,无风,但闻恭迎之声排山倒海,震得响亮,震得刺耳,而那婴儿却依旧沉睡绵绵。
向容帝眸光烁烁,大喜至极:“‘九天玄女’!好!好啊!就赐名为‘玄’!朕要设宴百官,大赦天下,苛捐杂碎免去三年。”向容帝大笑,阔步出殿便是要宴请百官。
殿内众宫人也随之而出,雨贵妃的贴身婢女雪莲偷偷叫住万天师,唤他进内殿,万天师随着雪莲进到了内殿,这偌大的内殿现在只剩下雨贵妃一人,而空气之中还微微的散发着一股腥甜的味道。
此刻,雨贵妃敛眸,半依在凤床之上,却是不动。
“老道恭喜娘娘。”万天师进来后又是一大拜。
雨贵妃抬眸,她微显气虚,劳累得很,“天师快快免礼,如若没有天师的鼎力相助,断不会有我母女今天。”
万天师起身,说道:“娘娘天生凤相,老道只是顺应天命。”
雨贵妃看着万天师,一双美眸却无端染了烟云,她缓缓而道:“我十六岁进宫,现如今已有十年之久,虽承蒙陛下垂爱,但是朝中之人都说我是祸水红颜,绝不允陛下立我为后。”
万天师恭声回道:“娘娘莫急,如今陛下已承认公主是九天玄女下凡,并已广招天下,娘娘日后多加管教,定能让满朝文武无话可言。”
雨贵妃目光倏然暗淡,她微微太息,忧郁之色字字溢出唇齿,“女儿再好也终归是女子,嫁做他人妇也是迟早的事情。”
这时,雪莲递过一个精美陶瓷制成的汤碗,恭敬的奉上,“娘娘,陛下赏赐的天上雪莲汤可以喝了。”
雨贵妃那白皙玉手微抬,正欲接过雪莲递过来的汤碗,却不由得想呕吐,她连连摆手,示意雪莲快些拿开,“倒了吧,闻得怪恶心的。”
雪莲眉一蹙,犹疑了半晌,才道:“娘娘,这可是千年雪莲,倒了怪可惜的。”
雨贵妃轻轻的捋了捋心胸,心气疏朗下许多,目光微移,望着万天师说道:“天师,这是陛下赏的天上雪莲熬成的汤,你看我着身子实在是吃不下,就赏给你吧,倒了也怪可惜的。“
万天师大喜,叩首道:“谢娘娘赏赐!”
万天师接过雪莲提过来的汤碗,仰头,一饮而下,只是这千年雪莲下肚之后,竟是火一般的灼热,喉头一暖,一口鲜血呕吐出来,“你……”万天师抬眼之际,看见雪莲递给雨贵妃一杯香茶,而雨妃正了正身子,之前的不适已荡然无存。
雨贵妃抿一口香茶,轻道:“看在你为本宫出谋划策的份上就里留你一条全尸体。”
万天师扬首,唇角含血,语已不成句,“你是装……装的?为……为什么?”
雨贵妃放下手中茶盏,冷笑一声:“本宫……信不过你。”
万天师听言仰头大笑三声,那声音是格外的凄厉,“红颜祸水,祸水红颜,果不其然,你生之子必为妖女转世,天亡瑜国,天亡瑜……国……”万天师的身体慢慢地软倒,鲜血从他的嘴角渗出,一丝一丝地滴落,最终隐进了猩红的历史之卷!
与此同时,皇后宫中本应是这后宫里最为繁华的地段,可是那空荡的大殿里如今只剩下几缕烛光。
张皇后静静的立在窗边,她明白这个皇后之位,也迟早会有它新的女主,这个宫殿也会有恢复它曾有的燕语欢歌。
可旧人呢?谁,又曾顾怜……
张皇后的双眸却渐渐凄迷凝雾,突然之间,她听见“凤天阁”那边传来的阵阵喜报,她知道,“她”终归还是诞生了。
张皇后默默摇头涩然一笑,却早已是泪眼婆娑:那是你的孩子,我本应该高兴,而然我的孩子呢,我和你的孩子呢,你可曾还记得?
不会,我知道你已经忘却,现在你的眼中,只有她们母女二人,我知道,我知道……可是你知道吗,整个尘世间,我只想要你的爱,倘若不能厮守,我愿意为此灰飞烟灭……
张皇后紧紧攥住手中冷冷白绫,心,亦是紧紧纠结,她倏然转身,只见那一霎那间五彩华珠散落,她终还是哭出了声音。
仅仅只有一声。
张皇后便翻手一扬手,九尺白绫便高高挂起,仰头,她扯起白绫围住颈项,那白绫滑润的抚摸着她的肌肤,却是如同尖刀一般刺进了她的身体,那一刻,她的眼前浮现出一张脸来,一张傲视天下,意气风发的帝王容颜。
年轻的向荣帝呵,你是我一生中永远的心动!
此刻,她声音却已经是断断续续的悲戚:“我的夫君、我的陛下,我愿来世再为你妻……”
我愿来世再为你妻……生生世世愿为你妻……
清冷的秋风拂过白纱,皇后的寝宫已经毫无声响,只剩下尚存于空气中哀思,和那尚未干涸的泪……
呜呼哀哉!福兮祸兮,玄若翾一降,必染将血染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