缕缕晨光带着初冬的幽冷飘洒在身上,身旁的梅树被覆盖上了薄薄的一层白雪,北风微过,颗颗雪粒伴随着梅花飘落而下,落红点点尽数扑撒在脚下的白泥之上,玄若翾眺望着远处的辉煌殿宇,那曾今恢弘的皇宫如今已离自己远去,眼眸微微上扬,天边一片湛蓝。
这已经是外面的世界,这……已经是外面的空气。
身旁白丝的绸带随风几番起落,那美颜如玉的脸上却是略带些忧愁:“现在应该还在早朝。”李炎月望着深宫高墙,这还是他第一次独自一人出了皇城。
玄若翾微微侧眸,一笑:“你看,这外面的景致不比宫中更加艳丽?你又何必如此忧愁呢?”
风过树摆,暗香袭来,嫣红梅瓣在鼻尖轻轻跃过,李炎月的眸色微微一动,他低低一笑,“是啊,既然出来,就……走吧,切不要再让他忧心。”
玄若翾道:“你们倒是兄弟情深。”
李炎月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滑过一缕淡淡的忧伤:“母妃早亡,父皇也是早早便离世,皇兄与我是最亲的亲人,我们兄弟虽生于皇室,却是相依为命,这其中的苦……是你想象不出来的。”轻轻浅浅的一句话却是道出了曲折而艰难的过去。
玄若翾仰望苍穹,一双眼眸望不尽天涯:“在这样明争暗斗的宫闱中,还能有这般坚定的情谊,又何尝不是一件美事呢?”李炎月转眸望着玄若翾,静静的听她说着,“要知道,我可是从来没有过什么兄弟姐妹,我可是……非常羡慕你们的!”
轻扬的墨色发丝飘荡而起,褪下了淑妃的高贵,如今的玄若翾一身平民百姓的装扮却依旧遮掩不住她那仙姿玉色的娇颜,李炎月停留在玄若翾身上的目光有一瞬间的痴楞,玄若翾转眸微微一笑:“我们走吧。”
李炎月点了点头,二人翩然转身,却是发现在他们二人的身后不知何时多出一个人来,在那人一身淡紫华衣风流倜傥,折扇挥舞之间更是风度翩翩,那应该是现在在朝堂上的丞相朱潋辰!
“潋辰?”李炎月微微一顿,不解的问道,"你怎么在这里?这会儿不应该是早朝的时间吗?"
朱潋辰轻笑:“都是你那位皇帝哥哥干的好事。”
“咦?”
“那位尊贵的皇帝陛下说我以下犯上,又把我给贬为庶民,”嘴角边依旧带笑,朱潋辰佯装长叹一声,似有感慨良多,“看来我还真不是一块当官的料。”
李炎月那清澈的眼眸瞬间黯淡,他微微垂下眼睑,幽幽一语:“是吗?怎么会这么突然,潋辰你本来是那么希望能入朝为官,辅佐明君的。”
玄若翾见此不禁掩嘴轻笑一声,“朱公子现在虽然并未入朝为官,但是此刻的确是辅佐明君。”
李炎月睁大双眼凝视着玄若翾,朱潋辰似乎很失望的说道:“阿,这么快便被看出来了吗?”
李炎月更是不明所以的左看看右望望,但是他眼前的像个人却是相互一笑,都是不语。
“什么?你们在笑什么?”
玄若翾淡笑:“你想想你的皇兄是何等的英明,这样一位帝王会随随便便的将忠于自己的臣子贬为庶民吗?”
朱潋辰望着玄若翾,眼底似有不明的意味在暗中涌现:“淑妃当真是不仅貌美,更是……聪慧非常!”
一语不明的话在玄若翾心中略略掀起些涟漪,随而她便是浅浅一笑:“我早已经不再是淑妃,请不要再如此称呼于我。”
朱潋辰只是微微一笑,却也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将手中连帽斗篷交与二人,他的嘴角边多了几分调笑,“二位美人快点把这个穿上。”
李炎月不满的接过斗篷说道:“我跟你说了很多遍,我是堂堂男儿,你别再这么叫我,再说我为什么要穿上这个?”虽说如此,但是他依旧是老老实实的将斗篷穿上,并带上了帽子。
朱潋辰嘴角微微上扬:“呵,我这也是没有办法之举,谁让二位生得如此的艳美绝伦呢。”
玄若翾默然不语的将斗篷披上,过大的帽檐已经成功的将她的容颜给遮挡,“那么,接下来我们去要去哪里?”
朱潋辰转眸望着玄若翾,一束暗流浅浅的在他眼眸中浮现,“你呢,你想去哪?”
“无所谓。”玄若翾微微凝眉,眼前这个男子怎么总是给自己一种很不安的感觉?
朱潋辰移开自己的眸色,说道:“那么就去墨池镇吧。”
“池墨镇?你是说我国以盛产文房四宝为名的镇子?”李炎月眼神一动,疑惑的问道:“那里虽是墨香四溢,但是听说附近野兽挺多的。”
朱潋辰随而回望笑道:“那样的话,岂不是每天都可以吃到很多野味?”
“是……这个样子的吗?”李炎月眉头微微皱起,“我怎么感觉又危险又无趣的样子。”
“我差点忘记了,你想来是最不喜欢读书的,”朱潋辰挥动着手中的折扇,似有调侃,“等我们到了墨池镇,我就来当你的师傅,教教你如何吟诗作对。”
听出了朱潋辰暗中嘲笑的意思,李炎月反击道:“这么冷的天气,你还摇着扇子,就怕到了墨池镇,你就一病不起,更莫说要教导我了。”
“这叫风度翩翩!”朱潋辰收起手中折扇,转眼望着玄若翾,放肆的将她上下打量着,“女子,特别是仙姿玉色的女子一般都会喜欢的,我说的没错吧……玄若翾!”
望着那双暗含着浓郁戏谑的眼睛,玄若翾微微一怔:他……对我有敌意!
朱潋辰收回自己的目光,一笑:“站在这里也够冷的,二位美人快些启程吧。”朱潋辰转身,走向不远处的马车,看来这一路上他早已做好最万全的准备。
玄若翾冷眼的望着朱潋辰离去的身影,她并没有立即跟上去的意识,而是李炎月在玄若翾身后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头,示意要她快些过去,尔后,李炎月自己更是早已跑了过去,玄若翾才暗自压去心中的顾虑,尾随而去……
玄若翾与李炎月相继上了马车,由朱潋辰驾车,三人一同前往墨池镇。
马车内,李炎月不加掩饰的凝望着玄若翾。
玄若翾举眸望他一眼:“你望着我做什么?”
“没,没什么,”李炎月微微一怔似有羞涩,晶莹透亮的眸却依旧望着玄若翾:“那一日你冒着风雪而来,可知有多危险。”
玄若翾一笑:“那你呢?你为了你的皇兄不是一样冒着生命的危险。”
“是啊,是为了他……”李炎月侧开眼眸,他的声音有突然有一些沉哑,微微低首,心中纠结:身边女子始终是自己的皇嫂,逾越不得!!!
玄若翾淡淡的眸光拂过李炎月倾绝的颜,这个与自己有着相同命运的人,却有着与自己截然不同的境遇……
玄若翾挑起帘布望着车外的落霞余晖,晃而之间,她的眸色微微后侧,似有一些忧虑。更有一些愁绪:炎月,继续你平静的生活,请不要念着我……
倏然间,马车猛烈晃动,玄若翾身轻便是被抛出了车外,同在一车的李炎月伸手一抓,却是与玄若翾的衣衫相插而过,李炎月向车外纵身一跃,反手将玄若翾拉至怀中,二人滚落在地。
李炎月忧心的望着怀中的人:“你没事吧?”
玄若翾微微摇头:“没事……倒是你,可好?”
“我没事。”心中的忧虑瞬间沉下了,李炎月微微一笑,但是身娇肉贵的他此番却是生痛至极,他坐起身来,轻扬的发丝尚未落下,一只利箭便是横飞而来,在他白洁如玉的脸颊上留下了一道血红,李炎月心跳如鼓,一时之间却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见点点猩红滴落在尚且还在他怀中的玄若翾身上。
“你……”玄若翾见着了刚才的利箭,仅仅只差半毫便是就要了李炎月的性命,她惊颤回神,此刻在玄若翾的眼前出现十来个黑衣蒙面之人,他们个个高大威猛,个个手持利器,个个眼神冰冷!
“这……”玄若翾面色凝暗,少许之后便是自嘲一笑,笑得冷然:“这真是逃出生死关,又入生死关,莫不是苍天真要我死不成?”
那边,朱潋辰纵身一跃便是来到了玄若翾与李炎月的身前,他手中无剑只有折扇一把,翩然的面对着十来个黑衣蒙面的刺客,姗姗而笑,笑的悠然自得,毫不畏惧,“没想到我们这才是出了都城,便是遇见了刺客。”
玄若翾凝视着朱潋辰的身影,淡淡道:“你……可有把握赢的过这些人吗?”
朱潋辰双唇微张,一字轻吐:“不……”
玄若翾一瞥眼,冷笑:“你倒是轻松。”
朱潋辰手挥折扇,风度翩翩:“人生在世,生亦何欢,死亦何惧?”他朗朗一句倒是令杀手止步不前。
在这大难当前,天下间竟然还有人会如此清闲,这如何不让那些杀手怀疑这期间必然有诈,因此他们仅仅只是看着,不敢有所动作!
望着那十来杀手,李炎月咬紧嘴唇,眉间颤然:这里是都城之外静谧的小林,这会又正是夕阳西下,没有人回到这里来的,没有人会来救我们的。
李炎月心惊肉跳:“莫非我们……会命丧于此?”
朱潋辰转眸,一把将李炎月抓起,反手一推,“你躲在树后,不要出来。”
李炎月微微一愣,但是很快便是闪身至一棵壮树之后,从那里的距离完全听不见朱潋辰的声音。
玄若翾站起身来,随手将散落在脸颊旁的青丝一捋,问道:“你打算怎样?”
“老实说,我不擅长舞刀弄枪,所以……”朱潋辰冷冷一笑,眼眸瞟向玄若翾,那神色当这是比千年寒冰还要冷冽,“现在的我只有能力救一个人冲出重围!”
只能救一人!
“只有炎月!”毋庸置疑,凭借着多年的交情朱潋辰毫不犹豫的选择李炎月。
玄若翾怔然的望着他,身子不自觉微微摇晃,双唇亦是不可易见的微微颤抖:这一刻,他是要将自己置于死地吗?
“想知道为什么吗?”朱潋辰倏然转身,那双冰澈的寒眸刺入了玄若翾的心扉!“我虽不迷信星象命理,但是我却相信前车之鉴……我不希望我辅佐的君王最终落下一个向荣帝的下场!”
玄若翾猝然心惊:原来……原来你是打算背着陛下暗中杀了我!!!
“再见了,淑妃!”朱潋辰那清冷的目光带着嘲讽的意味与玄若翾擦身而过,李炎月看着步步而来的朱潋辰,他心中自是疑惑非常,但是尚未等李炎月开口询问,朱潋辰却是将他打晕。
尔后,在众人的眼中,朱潋辰带着李炎月乘上了方才那个马车,二人就此扬长而去!
四下的刺客面面相觑,就在数个眼神交汇之下,他们分为两拨人,一路人马直追马车,而另一路便是直直向玄若翾逼近。
静谧的小林中,玄若翾的泪落无声,曾经不止一次的面临死亡,但是如今这真真要死的时候,原来自己的心竟还是会痛的。
眼前尘土飞扬,黑色的靴子已经逼近眼前,玄若翾没有抬头,只是闭上那双泪落晶莹的双眸,在那一瞬间玄若翾却是感觉到在她的身前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地,又有什么湿热的东西溅在了自己的脸上。
玄若翾睁开双眼,脚下已经是鲜血汩汩,那是杀手的血,之前还是冷然的双眼现在已再无生机,她抬起自己的双眼,就在杀手之前站立的地方出现了一个人来,玄若翾怔然的望着他,夕阳陨落,寂寥升起的夜幕之中,那人眼神犹如冰锥,犀利得让人不敢直视。
是古天麟!
一身黑衣的他,倏然转身,长剑一挥,剑势犀利,如排江倒海一般来势汹汹,一瞬间,仅仅只在一瞬间,在场的每一位杀手都倒在了血泊之中。
玄若翾怔然的望着古天麟,唇边牵出一丝极浅的笑纹:果真……是天不要亡我!
“是……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古天麟换剑入鞘,无论是杀人时,抑或是其他的时候,他的眼神始终都是冰冷无温的:“皇上的意思。”
“哦,是吗?”玄若翾淡淡一声,心中却是几番流传,“那么……朱潋辰知道你在暗中跟着我们吗?”
坚毅的薄唇微微一动:“不。”
玄若翾一双眼眸微微凝住,她望着古天麟问道:“为什么?”
“只是临时的旨意。”无论何时,古天麟的话永远都是言简意赅的。
玄若翾眸色微微一动:“你是说,还来及通知朱潋辰……吗?”
“是。”古天麟目光微移,倏然间他便是消失在眼前,但是,空气中尚且残留着他的声音:“你想去哪,都随意……我只是保你不死!”
玄若翾挑唇一笑,黑夜漆漆然,那本是如水的玉眸陡然变冷,刺穿了天际,却又是望不尽的森寒:朱潋辰,今日之仇,我记下了,你怕是还不知情,我还知道你妹妹的一个重大秘密,他日我再入宫闱,定要……你们偿还!
初冬,寒气森森,衣块纷飞,玄若翾步步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