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盛洋从广告上得知,郊区有一座元宝山,因为山势形似一块金元宝而得名,著名的元宝山庄公墓就坐落在那座山的一面山坡上。在距离公墓不远的地方,有一处新开发的另类景点,叫元宝山野营公园。之所以说这个景点另类,是因为公园位于元宝山的山坳中,根本没有什么好看的风景,只有一大片绿茵茵的天然草坪,白天可以玩玩滑草之类的游戏,到了晚上就成了一处野营场。
元宝山野营公园会向游人出租情侣双人帐篷——公园里的帐篷都是特别定做的,布料特别厚,不仅可以防雨防风,还有很好的隔音效果。这样的帐篷非常受年轻情侣的青睐,毕竟租用帐篷的费用比去酒店开房便宜多了,如果遇到有满天星空的夜晚,还会浪漫得一塌糊涂。
所以尽管这处公园距离公墓很近,但一到夜晚,草坪上到处都是星星点点的情侣双人帐篷。
王盛洋心动了,他倒并不是想叫情人一起去野营公园租用双人帐篷在草地上幽会,而是想一个人静静心。今天白天的天气很好,晚上应该可以看到星星,或许还能看到久违的流星。听说对着浩瀚天际中坠落的流星许愿,会特别灵验的。也许流星会帮助他作出难以抉择的决定。
王盛洋懒得回公司取车,干脆打了个车,向元宝山野营公园驶去。下车后,便在公园管理处租用了一顶帐篷。不过,他要的是单人帐篷——付了车费,他身上只有三十块钱,只够租用一顶单人帐篷。
他所做的一切,既没有跟赵雅雪说,也没和情人打电话。但他知道,赵雅雪肯定会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因为当他钻进出租车的时候,就看到赵雅雪雇佣的那个私家侦探也打了辆车,跟在了自己身后。即使是租用帐篷的时候,他也看到那个私家侦探正躲在偏僻的角落里鬼鬼祟祟地偷窥着他。
王盛洋知道,私家侦探所花费的这些钱,日后都会在赵雅雪那里得到报销,再加上每天跟踪的酬金,想必私家侦探得到的好处也不算少。
联想到每天自己身上只有可怜的五十块钱,王盛洋就感觉到极度的不平衡,所以他决定给这个私家侦探一点难堪。
在草坪一侧安置好帐篷后,王盛洋忽然转过身,径直朝那个私家侦探走了过去,对他说:“朋友,我身上没钱了,借我一百块。回头你找我老婆报销去吧。”
那个侦探被跟踪对象识破后,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这可是私家侦探的大忌。但他最终还是摸了一百块钱递给了王盛洋,然后神情尴尬地扭头躲到了更偏僻的角落中。
此时,王盛洋已经不再惧怕私家侦探去给赵雅雪打小报告了。就在他安装帐篷的时候,他就已经发现享受自由是一件多么令人愉悦的事,他以前所过的日子,是多么的没有意义。
他作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他要与赵雅雪分手,他要与情人永远在一起。没钱又有什么关系?他还年轻,他有的是时间,他一定能白手起家,为情人与自己的孩子创造一个美好的未来。
当他想通这一点后,依然没有给情人打电话。他知道在情人身边,还有另外一个男人陪着她,他不方便打电话过去。有时候,不仅自己要作出抉择,情人也需要作出抉择的。
前天整整一夜,王盛洋都没睡觉,他一直躺在帐篷外的草坪上,看着天上的星星,等待着流星的出现。直到凌晨五点的时候,他终于看到了流星,然后他向着流星坠落的方向,许下了心愿——他期盼着情人作出与他同样的抉择。
只要与情人能够如愿地在一起,那才是最重要的!
就在王盛洋许完愿的时候,他朝远处看了一眼,发现那个私家侦探也没睡觉,正熬红了眼睛,偷偷监视着他。
王盛洋笑了笑,钻进了帐篷,无忧无虑地睡了起来。没有压力的睡眠,变得格外轻松。只过了几秒,他就陷入了甜美的梦乡中。
他真后悔,如果能早点想通这件事,他就不用再在赵雅雪身边待那么久,遭那么多的罪了。
“说起来你们可能不相信,这一觉我一直睡到了昨天晚上天黑,其间一次帐篷都没出过,就连厕所也没上。离开公园后,我觉得自己饿得浑身无力,于是回到市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拿着私家侦探给我的那一百快钱,去吃了一顿价值八十块的自助餐,哈哈!”说到这里的时候,王盛洋不合时宜地笑了起来。
“王先生,我必须坦率地告诉你,在你自称没有出过帐篷的这段时间里,市内发生了一连串的凶杀案件。作为例行询问,请问有人能够证明你一直没出过帐篷吗?”周渊易很严肃地问道。
王盛洋坦然答道:“我也不知道是否有人能够证明我一直待在帐篷里,你不妨去询问一下那个私家侦探吧,他很敬业,说不定就连我睡觉的时候,他都赤红着一双眼睛不眠不休地监视着我。”
“嗯,我会去调查的。你知道那个私家侦探的名字吗?”
王盛洋想了想之后,答道:“我偷看过赵雅雪的电话本,那个私家侦探叫吴畏。他开了一家叫做‘邦德商务调查事务所’的私家侦探所。你们应该可以在赵雅雪的电话本里找到吴畏的电话号码。”
周渊易不由得愣了愣,邦德商务调查事务所?吴畏?怎么这么巧?怎么赵雅雪正好请了个熟人来监视王盛洋?
但随即他又问出了一个很尖锐的问题:
“你说过,与赵雅雪结婚后,你每天身上的钱都不会超过五十块,那你哪来的钱与情人交往呢?另外,出于案情考虑,我希望你说出你那位情人的名字。你放心,警方会保护你的个人隐私,不该向公众透露的,绝对会守口如瓶。”
王盛洋笑了笑,说:“现在赵雅雪都死了,我还有什么必要去隐瞒情人的名字呢?而且这两个问题我可以同时回答的。我的情人就是公司的采购员唐忆菲,她既然是采购,自然会从厂商那里得到不少的回扣,我们正是用这笔钱来维持约会开支的,我们甚至还用这笔钱在市区买了一套小户型。当然,房子的产权本上,写的是唐忆菲的名字,我必须给她一点信心。呵呵,警察同志,你们千万不要去追究唐忆菲的贪污行为,她所做的事,都是得到了我的同意的。公司现在已经是我的了,只要我放弃追究,她就不会触犯刑律。”
听到唐忆菲的名字,周渊易不禁吃了一惊。
唐忆菲?她不正是陈子言的女友吗?她怀孕了?怀的还是王盛洋的孩子?周渊易真是为陈子言感到不值,同时心中也产生了对王盛洋的鄙夷之情。
而唐忆菲与王盛洋从厂商那里拿到的回扣,竟然多到可以买下一套小户型?看来这家非凡建材公司的生意还真是不错。
“还有一个问题,你从野营公园回城后,是直接回家的吗?”周渊易想弄清元宝山庄公墓发生变故的时候,王盛洋有没有不在场的证明。
“我昨天晚上回城后,吃完自助餐,就直接去唐忆菲家了。她男朋友——是个作家,叫陈子言——昨天晚上要去为一个朋友出殡,所以我才有机会到忆菲家里与她幽会。真是好笑,居然会在深夜送殡。直到刚才,我才离开了唐忆菲家,直接回到了这里,然后就碰到了你们。”
呃,陈子言去为冯舒送葬,他的女友却在与王盛洋幽会……真是太具讽刺意味了!
现在,周渊易最疑惑的,就是为什么会在王盛洋的卧室里找到冯舒的毛发。
所以周渊易转过头来,问小高:“昨天你手下是在哪个房间搜集毛发的?”
小高指了一下装修豪华的主卧,说:“是在那间屋——王盛洋是男主人,当然得在主卧室内搜集毛发啊!当时赵雅雪不在,我手下是在小区保安的陪同下,在卧室里搜集毛发的。”
周渊易又回过头问王盛洋:“平时你都住在这间屋里吗?”
王盛洋却摇了摇头,笑着说:“虽说死者为大,但我依然要在这里说一句对赵雅雪不敬的话——呵呵,一看到她,我就没胃口。和她躺在一张床上睡觉,与和猪躺在一起又有什么区别呢?那只会让我感到恶心!所以我平时夜里总在书房里上网,上完网就在书房里的沙发上睡觉。即使偶尔赵雅雪想找我求欢,我们也是在书房里解决问题的。”
真是可笑,放着卧室里豪华的大床不用,却委屈自己睡沙发。既然如此,他又何必与赵雅雪结婚呢?说起来,他还不是看中了赵雅雪的钱财,所以才自作自受,有了这样一段令人窒息的婚姻?
人这一辈子,究竟是应该坐在奔驰车里哭泣,还是应该坐在自行车上开怀大笑?这是一个问题,一个值得慎重考虑的问题。选择不同,得到的结果自然就不同。既然王盛洋做出了这样的选择,他就必须要接受这样的苦果,谁也怨不了谁。这就是命运的安排。
也正如王盛洋所说的那样,在书房的电脑旁,确实有一张很窄的橘红色沙发。沙发虽然很柔软,样式也蛮时尚,但每天都睡在这里,显然也不是一件令人惬意的事。
“那么,你有多久没在主卧室里睡觉了?”周渊易竭力压抑住心中的恶心,问道。
王盛洋扳了扳手指,答道:“大概有三个月了吧……”
既然王盛洋已经三个月没在卧室里睡觉了,那么在卧室里提取的毛发,并不是王盛洋的,而是另一个人——冯舒的。
可是,冯舒的毛发为什么会出现在卧室里呢?难道他曾经与赵雅雪在那张床上共寝过?他就那么饥不择食?周渊易联想到自己第一次在咖啡店里见到赵雅雪时,赵雅雪面对帅哥流露出的色迷迷的模样,以及她财大气粗、盛气凌人的个性,能让冯舒躺上她的床,也并非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为了证实这一点,周渊易问道:“那你妻子平时的私生活怎么样?”
王盛洋脸上不禁浮现出苦笑,他答道:“虽然她把我看得很严,但她的私生活却混乱不堪。她经常去酒吧拿钱找帅气的小男人,有时还会趁着我出差谈业务,带男人回家。”
“你不管吗?”
“我怎么管?”王盛洋苦笑着反问。
“那你妻子认识冯舒这个人吗?”
“冯舒?冯舒是谁?”王盛洋诧异地反问。
看来王盛洋并不认识冯舒。
真不知道这家伙到底过着怎样的生活,看来娶个有钱并肥胖的女人,也并不是什么好事。
于是周渊易结束了与王盛洋的对话,合上笔录本,告辞后和小高一起走出了王盛洋的家。
现在最后悔的人,就是小高。如果自己的手下去王盛洋家提取毛发组织时,他多提醒几句,不仅要在王盛洋的卧室里提取,还应该去王盛洋的办公室提取,那么就不会出现这样离奇的差错了。
唉,可世上哪有后悔药吃?
在那时,谁又会想到王盛洋会与这桩连环谋杀案扯上关系呢?真是世事难料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