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雯除了给莫风打了电话,还给三皮和陈子言打了电话。
接到小雯的电话时,三皮正在报社里辛苦地做版。因为昨天夜里警方的调查,令他错过了欧洲冠军杯决赛巴萨罗那与曼联的对决,他只好准备晚上欣赏重播与精彩绝伦的年度特别节目。为了腾出时间,他不得不加班加点地在办公室里埋头工作,想要赶在下班前把所有工作都做好。
但小雯的电话却毁掉了他所有的计划。
小雯要他陪着去为冯舒送行,毕竟大家朋友一场,送一送也是应该的。
三皮没法拒绝小雯的请求,虽然他知道小雯曾经做过冯舒的女人,而他又是冯舒的哥们儿,但在他心中,却一直给小雯留了一个位置。
是的,他暗恋着她。暗恋是一种说不出来的疼,只能埋在心底,不能说出来。虽然他平时装作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但骨子里却是个浪漫闷骚的人。可惜他的相貌实在是不好看,尽管小雯与他关系不错,却从来没想过要朝情人的方向发展。
当他听到冯舒的死讯时,不由得很不厚道地开心了起来。当然,他的开心是隐藏在一副伤心面孔之后的。他知道,绝对不能让小雯认为自己是个冷酷薄情、幸灾乐祸的人。相反,他更应该在小雯面前表现得像是冯舒的铁哥们儿,表现出自己是个重情义的人。
说不定小雯一感动,就会投入他的怀抱。
所以他决定放弃当夜的欧洲冠军杯重播与年度特别节目,十二点整准时为冯舒送殡。
而小雯说的送行地点倒有些奇怪,竟然是在警局的检验楼外的空地上。
时间就更奇怪的,是在深夜十二点整。
接到小雯电话的时候,陈子言还待在唐忆菲的公司里,与女友的老板娘赵雅雪激烈地争论着。
赵雅雪无理地指责着唐忆菲,说她刚才用防狼剂喷了她老公王盛洋,辣椒水很有可能会使王盛洋哮喘病发,甚至危及生命。她恶狠狠对唐忆菲说:“如果盛洋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要负全责!”
唐忆菲气得浑身颤抖,说不出一句话来。陈子言看在眼里,疼在心上,他立刻上前一步,反驳道:“忆菲那防狼剂喷的是一个戴着青铜面具、想要非礼她的色狼,谁知道那会是你老公呢?天知道你老公怎么变成了一个变态色狼呢?难道是因为他欲求不满?他为什么会欲求不满呢?”说到这句话的时候,陈子言故意摇头晃脑,露出一副茫然的表情,然后假意朝赵雅雪看了一眼,立刻便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陈子言的言下之意是,王盛洋之所以会对唐忆菲做出变态的袭击,是因为赵雅雪在家里满足不了他。要知道,赵雅雪虽然名字好听,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肥婆,又是个泼妇,哪会对男人有任何吸引力?
与这种女人待在一起,王盛洋不变成变态色狼反倒稀奇了。
陈子言的表情,让整个公司的人爆发出了一片哄笑声。当然,哄笑声只响了一声就立刻消失了。别忘了,赵雅雪是这家建材公司的老板娘,是大家的财神爷。只要还想继续待在公司里挣钱,就千万不能在这紧要关头笑出声来。
无疑,赵雅雪被激怒了,她指着陈子言的鼻子,大骂道:“你上次说自己是准备购买建材的客户,以此来欺骗我,这笔账我还没和你算。现在居然说出这样无理的话,真是太可恶了!”她又转过头来,大声对唐忆菲说,“如果你还想待在公司里,就马上把你的男人赶走!有多远赶多远!”
“哼,这样的破公司,这样的变态肥婆老板娘,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忆菲,我们走!”陈子言傲然答道。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唐忆菲却板起了脸,郑重其事地对他说:“子言,你快走吧,这里没你的事。”唐忆菲又对着赵雅雪说,“雅姐,对不起,我男朋友说话冲,您别和他一般见识,我这就让他走。”
听到女友的话,陈子言先是有点愤怒,但随即心中就被一阵酸楚给淹没了。
自己作为一个写悬疑小说的作家,虽然出了几本书,文章也上了一些杂志,但根本挣不了多少,一个月也就不死不活的两三千块钱的稿费。他曾经有过梦想,希望凭自己的文字就可以养活女友,但事实证明,那是不行的。
现在陈子言与唐忆菲所住的房子是他们租的。陈子言一直计划,等存足钱买了新房,他们就结婚。但是仅靠陈子言一个人写作,这个目标是绝对无法实现的,所以唐忆菲才不得不外出工作,与陈子言一同扛起了买房的重担。
这家建材公司,绝对不是陈子言所说的破公司,相反,公司业绩相当出众。虽然老板是色狼,老板娘是变态肥婆,但他们给员工开的工资却很慷慨,也从未拖欠过,年底还有不菲的奖金。
如果仅为几句话就让唐忆菲离开公司,那无疑会让他们存钱买房结婚的理想变得更加难以实现。
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看到逆来顺受的女友,陈子言只好叹了口气,他恨自己的无能,便更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把心中构思的那篇惊世骇俗的小说写出来,狠狠赚一笔钱。
陈子言不得不默默转过身,走出了建材公司的大门。
就在他刚走出来的时候,接到了小雯打来的电话。
2
陈子言未作任何考虑,就答应了小雯的请求。
在陈子言的心目中,冯舒是一位良师益友。如果不是冯舒慧眼识英才,从浩渺的网络小说中挑出了自己的作品并出版成书,只怕现在他陈子言依然一文不名地在网上发文,只能博取一点廉价的喝彩。
在陈子言的创作生涯中,冯舒是无可怀疑的贵人。陈子言也是知恩图报的人,所以当他知道冯舒的葬礼将在深夜举行时,便立刻下定决心,就算小雯不要求,他也一定要送冯舒最后一程。
不过现在距离葬礼举行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于是陈子言出了大厦后,便扬手召了一辆出租车,回到自己与女友租住的房中。
一到家,陈子言就打开电脑,继续写起那篇已经构思好了的惊悚小说。
在小说的楔子部分,陈子言用尽笔墨,渲染了一场残酷的杀戮。在那场杀戮中,一个自诩为最后审判者的人,用一把钢针制成的刷子杀死了一个逃脱法律制裁的罪犯。而他详细叙述的杀人手法,恰恰与冯舒遇害时所经历的恐怖遭遇完全一致。
这不禁让陈子言心中暗自战栗,他不止一次地问自己,是不是自己的小说冥冥中造成了冯舒的死亡?
如果是这样,他还能继续把小说写下去吗?在他的后续文章中,还会详细地描述好几场类似的杀戮,这会不会又造成新的死亡事件呢?
陈子言的手指在键盘上颤抖着。过了很久,他终于敲响了键盘,屏幕上的WORD文档里也出现了一行行的汉字。
因为是早已构思好的故事,所以陈子言写得相当快。
——他相信,这会是一本让他咸鱼翻身的小说。为了与唐忆菲结婚的新房,他必须把文章继续写下去!
就在陈子言酣畅淋漓地写完了一章小说后,他的手机响了。电话是唐忆菲打来的。
唐忆菲在电话里欢快地说:“子言,我现在正在步行街逛商场呢,刚看到一件很不错的男式衬衫,很适合你,你要吗?”
陈子言皱了皱眉头,答道:“忆菲,我们还要存钱买房呢,能节约一点就节约一点吧。”他刚说完,便想到了一个问题,他看了看表,说,“忆菲,你不是还在公司里上班吗,怎么跑到步行街去了呢?要是让那个肥婆老板娘知道你翘班,她一定会活剥了你的。”
电话那头传来了唐忆菲银铃般的笑声。但不知道为什么,当陈子言说出“活剥”两个字的时候,他忽然感到透体冰凉,仿佛跌进了无底的寒窖之中。他朝电脑屏幕上那些敲好的字望了一眼,竟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寒战,浑身战栗个不停。
只听唐忆菲在电话那头咯咯地笑了起来:“报应,真是报应啊!刚才老板娘在办公室里接到了警方打来的电话。警方在市郊发现了一辆被丢弃的越野车,怀疑是王盛洋那色狼的。但找到车时,车牌已经被卸下来了,所以必须让赵雅雪带着备用钥匙去辨认越野车是否是她老公的那辆。哼哼,肥婆一走,公司里便山中无老虎了,所有员工就都自行放假溜号了。”
陈子言也笑了起来,幸灾乐祸地说:“真想不到你们公司里有这么多不敬业的员工,居然还能挣钱。”
唐忆菲说道:“王盛洋虽然有点色迷迷的,但他在业务上确实有一手。我们平时也很敬业,但今天是肥婆坐镇公司,哪有人会服她?”
说笑完了之后,陈子言问:“忆菲,你现在回来吗?”
唐忆菲却说:“子言,你现在正在写那篇新的长篇小说吧?我就不回去打扰你了,你安安静静、认认真真地写。我还得靠你这本书的稿费养我呢。晚饭的时候,我再给你带便当回去,你要乖乖的哦。”
听着唐忆菲的声音,陈子言只觉得全身充满了动力,就像喝了兴奋剂一般,心里暖烘烘的。挂断了电话,他重新回到电脑桌前,继续亢奋地噼里啪啦地敲打着键盘。他已完全进入了状态,十指如飞。
他想象自己就是那个冷酷的裁决者,正用最残酷的手段对付着那些逃脱法律制裁的人渣。
没过多久,屏幕上的WORD文档中,就出现了他刚写出来的一段话:
裁决者的嘴角微微上扬,他看着这次的受刑人,阴恻恻地笑了起来,他那双散发着阴暗气质的眸子此刻正熠熠发亮。
这是第二个受刑人了。他是个富家子弟,酒会狂饮之后开着改装过的跑车,以两百码的时速疾速穿越过城市的大街小巷。在一处人行横道上,他将一个过马路的大学生撞到了五米高的空中。那个大学生在空中飞出二十米后,血肉模糊地摔到了地上,当场死亡。大学生的手里还握着一张电影票,他正准备去观赏一部马上就要上映的反战电影。
本来车祸肇事,并不致死。但事发后,这个富家子弟却搂着女友在一旁笑嘻嘻地看热闹,还对女友说,自己有的是钱,肯定能摆平这件事。果然,他家里人拿出了一大笔钱,让现场目击证人改变了证词,声称跑车是以正常速度经过这里的,而那个大学生则是在人行横道后方二十米处横穿公路的。
所以最终这个富家子弟被无罪释放,而那位大学生却白白死在了大街上。
法律无法制裁他,但裁决者却能制裁他!
现在,富家子弟已经奄奄一息了,他的头发被剃得精光,光秃秃的头顶上绘着一个炭笔写成的十字符号。
……
裁决者伸出一双苍白枯瘦的手,轻轻抚了一下这张因为水银沉落而显得有些鼓胀的人皮。然后,他将尸体翻了一个面,用手指捉住了死者的足踝,使劲一提,死者的尸体便悬空而起。他拎着足踝,使劲抖了两三下。一团血肉模糊不可言状的玩意儿,立刻滑溜溜地从死者头顶那处被匕首划开的十字形裂口中滚落了出来,摔在地上,与肮脏的泥土混在了一起,变作一团污物。而在裁决者的手中,是一张湿润的完整的人皮。
在地上,只剩血肉模糊缺失了人皮的一团肉,圆滚滚的,就连肌肉组织的纹理,也能辨认得一清二楚。
裁决者将标志着自己身份的一张扑克牌塞进了血淋淋的尸体的嘴里,然后他将那张湿润的人皮卷了起来,放进了自己的背包里。
现在,裁决者该去寻找第三个死者了,但他并没有立即离开杀人现场。
干吗要那么着急呢?还是先想想下一次杀人时,要使用什么样的酷刑吧!
3
元宝山庄位于本市市郊,这座公墓占据了整整一面坐北朝南的山坡,山坡上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坟茔。山坡下,有一道形似中式牌坊的大门。大门外,则是一大片用作停车场的空地。
王盛洋的进口越野车,就是在元宝山庄牌坊大门外的停车场处被发现的。
因为领导下了命令,周渊易不得不郁闷地待在警局检验楼里,与法医小高一起听冯三庭给他们上“黑沙族”丧葬习俗课。所以当同事在郊区元宝山庄山脚下,发现那辆被丢弃的越野车时,他却无法亲临现场。
赵雅雪接到警方的电话后,便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元宝山庄,辨认丈夫的越野车。
接待她的,是一位叫吴强的警察。吴强是周渊易最得力的手下之一,身材高大,浑身都是健硕的肌肉,练了一身好功夫,还精于驾驶机车,是个难得的刑侦人才。
进口越野车就停在元宝山庄山脚的中式牌坊下,尽管车牌被卸掉了,但吴强已经在早一点的时候趴在地上检查了发动机号码,确定这就是王盛洋名下的那辆越野车。
越野车的车门与车窗都紧紧地锁着,因为贴了太阳膜,从外面无法看清车内的情形。警方必须检查车内的状况,但因为进口越野车的防盗功能很完备,为了不破坏车窗与门锁,所以才不得不程式化地请来了赵雅雪。
赵雅雪用备用车钥匙打开门锁后,拉开车门,立刻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
在越野车驾驶座的坐垫上,有一摊已经干凝的鲜血,血变成了触目惊心的黑色。赵雅雪在晕倒之前,歇斯底里地叫道:“盛洋出事了,他一定出事了!”
吴强注意到,不仅驾驶座的坐垫上有血,在方向盘与仪表盘上,也有鲜血。但这两处的鲜血却是呈喷溅状的,并有下滑的迹象,仿佛是有人在驾驶时口吐鲜血而造成的。
搜集了越野车上的血液样本,又拨打120叫来救护车拉走赵雅雪后,吴强拿出手机,准备向周渊易汇报情况。这时,另一个警察走了过来,对他说:“吴哥,刚才那边有个新情况。”
“什么新情况?”
“今天下午早一点的时候,大概就是发现越野车之前,有位出租车司机曾经报警,他停在元宝山庄公墓外的出租车被盗走了。”
“出租车被盗?”吴强脸上露出了狐疑的神情。
据出租车司机称,当时,他送一位客人到元宝山庄来上坟。因为这里太偏僻了,要走很久才能步行至附近的公交车站,所以客人下车后,要求他等在原地,并答应多付一点等时费。
客人上了坟山后,司机正好尿急,也跟着下了车,在元宝山庄山脚下的一家没挂招牌的小商店里上了个厕所,还交了五毛钱的入厕费,让他很是郁闷。等他从公厕一出来,就发现自己的出租车不见了,不禁急得立刻拨打了报警电话。
而在出租车原来停靠的车位旁,却多出了一辆卸掉了车牌号的越野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