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姑娘姐弟三个的才艺大赛经由权威王氏夫妇评判,结果出来了,四姑娘留哥儿并列第一,六姑娘倒数第一。她自己也输得心服口服,看四姑娘绣的鱼戏荷叶图,一只小小的浅黄的的鱼儿,甩着尾巴,游在两片绿色的叶子间,虽然与缸中的碗莲鲤鱼图不一样,可是还是很可爱的。再看她绣的,两团线,绣得什么完全看不出来。
留哥儿画的鲤鱼更好了,两三笔勾勒出一片大大的荷叶,胖胖的鱼儿正在吃荷叶,笔触稚嫩,但不妨碍这幅画的童趣和意境。再看她画的,又是一坨难辨形状的东西。
虽然成果格外寒碜,不过六姑娘并不把这个比赛放在心上,在她看来这纯粹是逗姐弟开心的东西,所以完成的时候格外敷衍,可是赢了的两个生怕输了的伤心,一个说道:“妹妹比我聪明,爹爹带着妹妹去集市,就算妹妹走丢了还能自己回来。”另一个接道:“爹爹带着六姐姐去集市,我看地上的蚂蚁。”
虽然很感动,不过六姑娘真心觉得她们可以一起去。所以她转过头,看着姚老爹,说道:“爹,明日是旬假,刘世伯回家去了,没人跟您喝酒,您就带着我们一起去集市玩吧,我保证我们丢不了,好不好?”说完,示意萌物们对老爹放电。
姚四老爷也扛不住萌物的攻势,在看到六姑娘不成模样的画和刺绣之后变青的脸色也和缓了不少,又经王氏在一旁鼓动,最后决定明日里一起去东集市,不过作为最后一名的惩罚,六姑娘却被要求写一百篇大字,留哥儿四姑娘两个不许陪着。六姑娘只好拿着毛笔,苦逼地去写字。此时,六姑娘相当乐观,什么惩罚不过是玩笑,马上便要吃晚饭,她老爹肯定是顺势喊她回来,哪知道太阳落山,天都黑了,也没人过来喊她吃饭,只有竹青过来一趟,点了油灯,将灯芯挑亮,罩上罩子,又离开了。六姑娘又饿又累,心里还觉得委屈,所以写字的时候格外愤愤不平,力道几乎将要纸穿透。
饭后,将两个孩子都赶到床上躺着,四老爷才来到书房。他拿起六姑娘写的大字,一张一张仔细看着,也体会六姑娘心情的转变,最初几张字写得轻慢,大约是不以为意的,慢慢有些力道了,大约是着急了,最后几张大开大合,着墨甚多,定然是生气了。看完最后一长,姚多杰才说道:“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吗?”
六姑娘偏过头,不理会。
四老爷叹了口气,说道:“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的脾气,生气了便不理人。你还自认为自己谦让了姐姐弟弟,等着为父夸奖你吗?”
六姑娘咬着嘴,头偏得更厉害了,可见叫姚多杰说中了心思。
姚多杰厉声说道:“是谁教你的规矩,仗着点小聪明,目无尊长。”
四老爷一贯是宠爱她的,是她要什么就给什么的好父亲,何时这样严厉过,六姑娘又害怕又委屈,却不敢违抗,转过头泪眼蒙蒙看着四老爷。
四老爷心里也不是滋味,却知道现在不是心软的时候,他不能将这么聪慧的孩子毁了。“你是家中最聪慧的,比你姐姐弟弟加起来还要强,可是你写的字连留哥儿都不如,实在叫为父失望。最叫为父失望的是做事的态度,若是再这样轻慢下去,你终究一事无成。”
六姑娘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纸上,化开了写的字。她想说她并不是这样的,她其实也很认真,可是……
“你是不是想若你认真了,就将暖姐儿留哥儿甩在身后?你害怕暖姐儿留哥儿因你比他们强便要记恨你?”
六姑娘摇着头,不是这样的。
“那你是怕自己比他们强,惹他们伤心,让他们自惭形秽,所以要整日让着他们?你若这样想便是大错特错。暖姐儿留哥儿天赋不行,便是你再让着,他们也是落在人后,你也要陪着他们两个落在人后,让人以为我姚多杰的儿女生来就比别人差?
你这样想,不仅陷害了爹娘,还小瞧了暖姐儿留哥儿的心性和能力。你既能为他们着想,友爱他们,他们难道就不会友爱,奋发图强赶上你?再者,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你便是再厉害,暖姐儿留哥儿也有自己的长处。你既发现留哥儿作画有天赋,你便知道即便你再优秀,他也有自己的底气。暖姐儿针线活做得好,也是不发愁的。”
六姑娘扑倒四老爷身上,哇一声大哭起来。
四老爷轻拍着六姑娘,忍不住又要叹气,从前只以为为人子女难,要受爹娘管制,到了做父亲,便知道为人父母更难,不知如何才能做个称职的父母。他语重心长地说道:“爹爹自豪你聪慧异常,可是心中也忐忑不安,生怕耽误了你。以后做什么都要尽心,不要仗着聪明便偷工减料,知道了吗?”
六姑娘哭得鼻涕眼泪一起流,她在老爹身上胡乱蹭蹭,哽咽地说道:“知道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好了,不哭了。快洗洗脸,去吃饭吧。你娘亲给你留了黄豆猪蹄汤。”“嗯。”六姑娘答应了一声,从姚老爹怀中抬起头,看见王氏正站在书房门口,不好意思地用手擦了擦眼泪。
王氏走过来用帕子给六姑娘仔细擦了脸,笑着说道:“都成花脸猫了,将你爹衣服都弄脏了。你帮爹娘照顾姐姐弟弟,娘亲心里高兴,可是你也是爹娘的孩子,爹娘也希望你好,便是姐姐弟弟也希望你好好的,知道吗?祖母回回来信夸五姑娘过目不忘,又会作诗,是宜城里的才女,难道你就甘心比她差?”
“知道了。”六姑娘慎重点头。
她吃过饭后回房特意放轻了脚步,以免吵醒四姑娘,哪知道四姑娘根本没睡在等她,看见她进来了,立刻担忧地说道:“晏姐儿怎么现在才回来?快点过来睡觉。”“在书房罚站呢,爹爹还不准我吃饭,我肯定是从树上长出来的。”四姑娘咯咯笑道:“你骗我。爹爹最疼你,特意将你喜欢的黄豆蹄花汤留着,怎么会不让你吃饭?还有,我亲眼看见你在长在娘亲肚子里,怎么可能是从树上长出来的。”
真失落啊,萌萌的小姐姐现在长大了,不像以前那么好骗了。六姑娘呜呜叫着,窝在四姑娘怀里求安慰,今天真是糗大了,在书房哭得稀里哗啦,又像个小学生一样被训得抬不起头,穿越生活真艰难啊。
四姑娘觉得六姑娘不仅输了比赛又被被爹罚了,肯定十分难过,所以紧紧搂着六姑娘,拍着她的背安慰道:“晏姐儿乖啊,姐姐有银子,明日里给你买果子吃。”
“好啊,我要吃苹果香蕉……菠萝西瓜葡萄……芒果椰子……山竹莲雾。”四姑娘扳着手指数着自己记得的水果名字。
“好些没听过,不知道集市上有没有呢。”
“大约是没有的吧。”好些是舶来品,还有些热带水果,现在肯定吃不到了。
“那姐姐给你买糕点吃吧。”
“好啊,我要蛋挞泡芙……水果派苹果塔……提拉米苏……还要来个冰淇淋。”
“可是老王记只有绿豆糕千层酥栗子饼。”四姑娘为难地说道。
六姑娘回忆了一下,脑海中出现的只有姚府里绿豆糕的味道,前世那些心心念念的美食,却只在反反复复的搜寻中,凑出了名字。她突然感觉到恐惧,原来她一直当做天堂一样的前世,只是个隐隐约约或真或假的梦了吗?她搂紧四姑娘说道:“那就勉强凑合吧。姐,睡了,明天还要早起呢。”
四姑娘不明白一个自以为可以游离在现世之外的人知道她必须面对现实人生的害怕,她只是觉得自己并没有安慰到六姑娘,所以一直拍着她的背,直到自己睡着为止。
在四姑娘睡着之后,六姑娘醒来了,她在黑暗中用手指来来回回描摹着纱帐上绣的牡丹花,心情复杂。这种感觉真烦人啊,原本以为自己开了外挂可以日行千里,可是却被告知根本没有什么外挂,必须端正态度努力跑,要不然就要输了。好吧好吧,姐努力就是了,咱也不比谁差,努努力,什么琴棋书画女红针线什么的,肯定也能学好的,最起码不比那个什么宜城才女五姑娘差。
六姑娘性格不纠结,虽然昨晚上挨批,又丢了脸,睡觉前还立下宏伟大志,可是一大早起来便像个没事人似的拉着四老爷撒娇,想要去山上玩。便是四老爷也全不将昨日里的事放在心中,像往日里一般耐心语气:“真是个假小子了,刘世伯的私塾里,就有两个顽皮的整日要去山上找野果,有个还被毒蛇咬了脚。”
“我知道,我知道,千户所的楚毅之,听说要休养一个月。”说着,六姑娘憋不住笑了,这个楚毅之太好笑,听说要躺在床上一个月,立刻不干了,拉着先生的胳膊大哭着说要过去上学不能耽误功课,先生也促狭,说是不会耽误的,脚伤了还可以背书,既然你这么热爱学习,就背背《论语》吧。对于一个患了多动症,又厌恶学习的人来说,这真是个晴天霹雳啊。六姑娘忍不住又笑了两声。
四姑娘不像六姑娘那样幸灾乐祸,她关心地说道:“被毒蛇咬了肯定很疼吧。”
王氏看着姚多杰六姑娘两个开心的样子,摇了摇头,父女两个一样都是心大能跑马的性子,怪不得能说道一起了。“还是暖姐儿懂事,别人伤了脚,你们父女两个到乐上了,你们今日里既然要去集市,就先去楚家看望一下。自来到宜城,楚千户帮了许多。”
六姑娘在心里吐槽,也没帮什么吧,不过是逢年过节拜访一下相互送送礼而已啊。再说,人家还不是看武安侯府的面子才乐于套近乎。
可能看到六姑娘的不以为意,王氏趁机进行思想教育,“你们觉得我们没求什么,可是却是从受益的。在松滋千户府便是一等一的门第,楚千户主动跟我们交好,松滋县的人便会在心里掂量,你爹爹在县学行事就方便许多,宵小之辈也不会胡乱打主意。”
六姑娘一想觉得非常在理,立刻点头如捣蒜,嘴甜地说道:“娘亲您真高瞻远瞩。既然要感谢楚千户,自然要您亲自去了。”
好听的话没谁不爱听,王氏心情很好地说道:“当然要去了,我不看着点,你们还不像脱缰的野马。”
四姑娘留哥儿知道王氏也要跟着去,都很高兴,一家人坐马车出游什么的听着就很友爱。往日里王氏坚持着宜城的规矩,对于逛街这种抛头露面的行为都是极力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