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话甫一出口,陆乔眼角的泪水顺着脸颊流淌了下来。
然而看见傅承淮那充满笑意的脸,她有些困窘地迅速伸手捂住脸背过身去,同时随手在床头扯了几张纸巾揩拭干净。
“我已经很久没有听你这么叫过我了。”傅承淮在她转过身的时候缓缓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怀念和感慨,“发生什么事了?你可以和我说说。”
陆乔很快调整好情绪,低垂着眼眸,深吸了几口气,然后摇摇头,说:“我只是担心你。要不是承谨告诉我手术的事,我恐怕到现在都被你们瞒着。”
“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觉得让你来回跑也挺麻烦的,所以就没告诉你。”傅承谨解释道。
陆乔抬起头看了看,反驳道:“怎么不是大事?”她顿了顿,问他,“是上次Dr.Lin说的那个手术吗?”
傅承淮点点头,见她一脸严肃的模样,不由得笑了笑,反倒安慰她:“任何手术都是有风险,只是我的手术比一般人的要大一些,不过这样也能显示我的与众不同。”
陆乔听到最后一句话,白了他一眼,与众不同这个词原来还可以这么用的?
“别担心,你要相信他们的医术,同时也要相信我。”
他的话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意味,陆乔不由得握住了他的手,轻声说:“那下午我们等你出来。”
像是在传达力量和勇气,两只手紧紧地交握在一起,多年前的陆乔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后来的她会和傅承淮相处得这么融洽。
傅承淮对于土豆的出现比刚才看见陆乔还要惊讶,尤其听到土豆凑到他耳边说的“爸爸,你要加油”那话更加令他感到诧异,他看了眼露台上的身影,他笑着对小土豆说:“爸爸一定会加油的,小土豆可要等着我。”
土豆坐在床沿上,轻轻地晃着他的两条小腿,听到傅承淮的话,使劲地点着头,过了会儿,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问:“爸爸,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回家呀?我最近刚学会骑自行车,可以骑给你看了。”
“小土豆还会骑自行车了?真厉害!”傅承淮忍俊不禁地看着他得意的小表情,摸着他的小脑袋瓜儿,揉乱了他的头发,“爸爸还要过段时间才能回去,土豆你下次再骑给我看,好不好?”
土豆有些失望地点点头,不情不愿地说:“那好吧。”
陆乔倚在露台的栏杆上,望着病房内那一大一小,微微掀起了嘴角。
然而看着儿子咧嘴笑得开心的模样,她突然想起了另一张脸,那个人笑起来的样子也是这样,脸颊两旁的酒窝若隐若现,露出两排的整齐洁白的牙齿,她曾经有几次在他面前无理地要求两人互换牙齿,因为她一直向往的是整齐的牙而不是两边分别长着一颗虎牙。
她曾经不止一次问过自己,是不是第一次见到他时被他的笑容蛊惑了才会有以后的奋不顾身?有时候她也会觉得不可思议,她明明就是个理智大于情感的人,再加上前有教训,她怎么还会因为一个笑容就那样轻易地喜欢了上一个人?怎么会因为这份喜欢拼命追随他的脚步想要与他并肩而立?所谓爱情,大概就是那么不可捉摸,只是到了最后还是徒劳,他们没有好的结局,因为她不是他的爱人——那个被他放在心上温柔对待的人。
他和她是怎么认识的呢?陆乔其实很早就知道了他,导师们称赞有加的学生,女生们心驰神往的男神,男生们嫉妒但又不得不佩服的人。只是两人的交集却是在百年校庆的晚会上,她是晚会的女主持人,而他是学生会特别邀请过来的男主持人。
如果没有那一夜,他们或许不会开始,而她的人生也会与现在完全不同。
“妈妈!”
土豆清脆的嗓音使她从纷乱的记忆中解脱出来,她有些茫然地看着病房内的两人,愣了会儿才慢慢走进房内。
“乖,我们先出去吧,让你爸爸好好休息。”陆乔说着,抱着土豆让他从床沿上下来,然后对傅承淮点了点头,“我们先走了。”
傅承淮看着她牵着土豆的手慢慢地走出了房间,还替他轻轻地掩上了门。
病房外,傅承谨已经坐在过道边的椅子上,看见他们出来,便拍了拍旁边的椅子让陆乔坐。土豆已经被傅承淮的母亲夏颢芸带着下楼买吃的了,过道上只剩下她和傅承谨两人,她走过去坐在了他旁边。
“Dr.Lin怎么说?”陆乔问。
“五六成吧,比刚开始多了些把握。”傅承谨转过身子,轻推了她一下,笑着说,“好了,笑一下,别这么愁眉苦脸的,承淮哥自己都没有像你这么担心的。”
陆乔轻轻地扯了下嘴,而后低声地说:“承谨,我在这世上的亲人不多了。”
傅承谨的笑容瞬间变得僵硬,沉默了许久,最后化为了一声叹息。
下午,傅承淮被推进了手术室。而手术室外,陆乔和土豆坐在夏颢芸的身边,而傅承谨则靠在墙上。
不远处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但他们并没有转过头去张望,而是紧紧地盯着手术室的门,生怕错过什么。直到那两人走到了他们之间,陆乔才意识过来,看了看来人,她见过他们几次,那是傅承淮兄弟俩的父亲,而他身边的女子是傅父好友家的女儿。
“爸,你来了。”傅承淮也看见了他们,淡淡地和他打了个招呼,接着继续靠在墙上闭目养神。而夏颢芸则是连眼都没有抬,默不作声地望着那扇门,像是不知道傅父来了。
气氛比之前还要沉闷。
因为陆父的关系,傅承淮的父亲连带着陆乔都感到厌恶,所以陆乔也没有说话,只是朝傅父微微点一点头,就不再去管这个场面,也不去看傅父和他身边的江悦满脸尬尴的表情。
时间过了许久,天色慢慢地变黑,在众人等待地心疲力竭的时候,手术室的门终于被推开,从里面走出来了几个医生。傅承谨率先冲了上去问具体情况,听到医生说手术很成功的时候,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土豆一定要先看望傅承淮才肯回去,所以等到傅承淮被推到了病房里,陆乔抱着他去病房里看了看傅承淮,然后便由傅承谨送他们回。
夏颢芸也被傅承谨劝着回家休息,夏颢芸也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点点头就和陆乔他们一起由儿子送回别墅。
回去的心情比来医院时的要轻松许多,夏颢芸难得地多和陆乔聊了几句,还问及她清明给陆父扫墓的事,她都一一作答。
这几年的遭遇,使她被迫成长起来,她的性子随之也收敛了许多,以前被娇惯长大的小女孩儿也懂得了对现实妥协,她开始学着对周围的人察言观色,懂得如何才能更好地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亲人。
陆乔看着夏颢芸被藏在黑发中的几缕白发,酸涩的情绪充满了胸腔,也是一个为孩子操碎了心的母亲啊。
“你父亲临走前给你留了一个匣子,现在还在我那里。等会儿回去之后,你来我房间一趟,我把它交给你。”夏颢芸面容淡淡地说。
陆乔心里有些惊讶,陆父去世之后,她依照遗嘱继承了陆父的大部分财产,她从没听律师说起过遗产中有个匣子,于是她试探性地问:“您知道匣子里面的是什么东西吗?”
夏颢芸交叠双手,偏头看了她一眼,依旧是淡淡的语气:“你爸爸说那里有你母亲的一些东西,他交代我在他去世几年后再交给你。”
陆乔的身体顿时僵住,过了好久也没有再说话。
回到别墅之后,陆乔安顿好土豆立刻去了夏颢芸的卧室。
一个檀木匣子静静地被放置在落地窗前的玻璃茶几上,而房间里却没有人,陆乔猜想夏颢芸应该在卫生间洗漱。她上前走到茶几前,愣愣地看着那个檀木匣子,过了好一会儿才伸手小心翼翼地覆了上去,随后轻轻地抚摸着匣子雕刻精美的图案。
“拿回房间去看吧,我想这应该是你母亲离开前留给你的东西。”夏颢芸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卫生间走了出来,站在她背后,看着她小心谨慎的模样,开口提醒道。
陆乔倏地收回了手,顿了几秒才重新伸手拿起它抱在怀里,离开之前又向夏颢芸道了谢。
她抱着那个匣子回了房间,土豆正安稳地睡在床上,她放轻脚步走进去把匣子放在了一边,犹豫了许久还是忍住没有立即打开它。
自她父母离婚以后,她便再也没有见过她的母亲,就连她的父亲,她在上大学之前也很少见到他。初三那年寒假,她被寄养到了叔叔婶婶家,虽然衣食无忧,叔叔婶婶把她当作亲生女儿一样对待,但她心底还是藏着深深的委屈,父母离婚的后果就是让她失去了家,同时一起失去了父爱和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