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记得,当我在研究所授课时,曾经因为学生从来不反驳我的观点而觉得很生气,因为我觉得那是一种侮辱。我最后的结论是很想问他们:“天啊,你们这些人是怎么看待我的呢?难道你们觉得我是一个没有能力和度量接受辩论或反对意见的人?”后来我告诉他们我心中的想法,情况果然改善了许多,他们变得勇于提出意见并和我辩论,我心里觉得好过多了,当然也很感谢他们。
探讨亲密训练的议题,主要是希望能从另一种角度观察并解释这个团体。若从诚实、多样的体验和自由表达的角度去思考问题,得到的结果又会有所差异。每种角度都有它的优点,因此我们必须从各个不同的角度去看待事情,然后将其整合,最后构筑全部理论。
为了继续这种进步管理的学习团体,我有必要说明一下1938至1939年在布鲁克林大学所进行的团体治疗实验。若从社会、哲学、开明原则和改善世界的角度而言,自我揭露和亲密关系不但有助于个人与团队的发展,更有助于发展良好的个人关系。我从员工治疗的实验中,也发现许多案例,足以证明这种自由必须纳入美国规定的基本自由权利中。每一个人都有自由、义务或权力对每一个同胞表露自己,并诚实而温和地告诉对方所给予我们的印象。这样的行为可以将全国人民紧密地连结在一起,使个人的心理更为健康、团队更为完善;也是为了创建更美好的世界。
当然,这里也出现了一些问题,一些我无法解答的问题,也许是没有任何人知道答案的问题。举个例子说明一下,这些学习团体的学生都是自愿付一大笔钱,来到一个很舒适的环境,一起上课进行训练,企图创造出一个最好的结果。在我的印象中,这些负责训练的专家和企业领导人都是高级精英,他们的能力都很强,都是具备非凡气质的成功人士。如果我们进行的是一个小规模的指导项目训练,再没有一个组合比它更适合了。
我还记得当时布鲁克林大学有一小群热心人士,共同开了一门社会科学概论的课程,内容包括心理学、社会学、人类学等等。最初上课的学生表示这是他们上过最有趣的课程,每个学生都很喜欢这个课程,也觉得收获很大。于是校方就把这堂课变为大一的必修课。很快出现了严重的师资不足的问题——符合要求的指导老师严重缺乏。最后,这门课也变得毫无价值。原因很简单,第一班是由四五个经过挑选的训练员来授课,他们都是担任这项工作的最佳人选。但随着学生愈来愈多,所需要的训练员也扩增到50至60个,不过并不是每一个人都适合这个工作,当然,布鲁克林大学根本没有那么多的人可以胜任这份工作。由于这些不适任、没有能力的人加入训练员行列,教学质量受到影响,进而摧毁了原来很精彩的一门课程。
在类似的团体中,我们需要的指导者必须受过训练,而且具有某种人格特质。他们必须似慈母般——愿意帮助大家庭中的任何一员,因为帮助人而感到快乐,但并非世上每个人都具有这种特殊品质。
对于那些具有强迫性格的人,我们应该怎么做?对于有精神分裂症的人,我们应该怎么做?对于某些心理不健康的患者,想要加入该团体却把事情搞砸,我们又应该怎么做?这个团体和学生本身,属于社会的高级知识分子,对于那些只能接受具体思考的大众而言,我们该如何做?他们无法接受这样的课程内容,如果再继续下去,也不会得到任何好处,只是在浪费时间。但是如果是顾及全世界共同进步的角度思考,而不是为了训练一群社会精英中的精英,也许可以尝试这样的实验。
同样,个别的心理治疗对改善整个世界也是有帮助的,理由很简单。由于没有足够数量的心理分析师,而少量的学习团体对于整体社会的影响而言,就像是汪洋中的一小滴水,产生不了太大的作用。但是无论如何,我们还是可以把这种实验原则延伸到其他方面,把其运用在更多的情境中。例如学校里的年轻人理念,到现在为止,我还未遇到过年轻人差劲到无法接受这样的教导的情况。在工作中花费体力和脑力同游戏和休息一样自然,一般人并不是本能地讨厌工作。究竟工作是一种满足(因而被自发地完成)还是一种惩罚(因而被尽量避免),取决于可以人为控制的条件。
自我成长的有效途径
我们可以从自我实现的人那里看到,适宜工作环境的态度就是最理想的工作态度。这些高度进化的员工将工作融入自我的定义中,工作已成了自我的一部分,而这个自我是员工对自己定义下的自我。工作具有心理治疗以及心理内化的功用,也使人们成功地迈向自我实现。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一种因果关系,例如,有一群优秀的人在良好的组织中工作,而工作可以进一步提高他们的素质。改善了人的自身就能改善整个产业,并进一步改善产业内的员工,如此循环不断。简单地说,正确管理人类的工作、生活以及谋生方式,可以成功地改善人类以及这个世界,而且从这个意义上讲,这也是一种达到商业理想境界、创造财富的方式。
很久以前,我就放弃通过个别的心理治疗来改善企业组织或改善整个社会的观点。因为那是不符合实际的。事实上,这在人数上也是无法办到的(尤其有很多人并不适合作个别治疗),于是我寄望以教育的方式,将尤赛琴式的理想目标扩及整个人类。
后来我想到将个人心理治疗视为最基本的研究资料,并将其应用到教育机构以完全地改善人类全体。但不久以后,我猛然惊醒,教育虽然非常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个人的工作生活,因为每个人都必须工作。如果能把心理学、心理治疗、社会心理等等应用到我们的经济生活之中,那么运用人本管理原则改善整个人类将不再是纸上谈兵。
显然,这是极有可能实现的。我在第一次接触管理理论以及人本管理策略时,其实就已经看出人本管理本身存在着非常先进的论述形式,并朝向开明、综效的方向健康发展。就单纯改善品质、改善劳资关系、改善对于具备创造力员工的管理等方面来说,很多人都发现第三势力(指人本心理学,其目的是促进员工成长,达成自我实现以及造福社会)确实发挥了不可低估的作用。
比方说,我们直觉地认为彼得·杜拉克对人性的论述与第三势力的内容非常相近,他是凭借对工业和管理现况的调查研究而做出结论。实际上,他对专业的社会科学或心理学一窍不通,但彼得·杜拉克对人性的了解绝不亚于罗嘉斯(美国心理学家,首创非指导式咨商,又称为受辅者中心治疗法或当事人中心治疗法。强调在心理治疗的过程中,治疗者只倾听当事人支持与鼓励,让他自行说出心理的困扰。
罗嘉斯的主张改变了传统治疗者和当事人的对立关系,使治疗者和当事人处于平等的地位,以激发当事人自我成长和自我实现的潜能)或弗洛姆(德国心理学家和社会哲学家。他认为员工的性格深受社会文化的影响,有什么样的社会,就会塑造出什么样的性格。他指出人有五大需求:相属需求、超越需求、生存需求、统合需求和定向需求,这是个人健康发展的基本,但是社会体系无法同时满足这些需求,因此彼此之间便产生了冲突。
此外,他认为有五种不同类型的性格:依赖性格、掠夺性格、囤积性格、市场性格和生产性格。具备生产性格的人具创造性、自主性,是最健康的性格),因此,显而易见的是,不久的将来,工业实况必将成为研究人类心理学、高度人性发展以及理想生态学的实验室。但之前我犯了一个错误,以为工业心理学(属于应用心理学的一支,主要是运用心理学的理论与方法,研究工作者的行为和心理,从而解决问题、提升生产效率)只是简单地运用社会心理学说所得出的知识。但事实却完全相反,那才是知识的源泉,它代替了实验室,甚至比真正的实验室更为有效。
当然,相反的情况也是勿庸置疑的,并且超过彼得·杜拉克的理论。那里面隐藏着许多珍贵的研究资料可以应用于经济活动中。我想彼得·杜拉克和同事可能是看到科学心理学就置之不理。其实不难发现,有些骗人的玩意以及没有意义的论调,对复杂的人性来说确实是毫无价值的,但丢掉这些心理学理论,等于是把里面珍贵的资讯也一起抛弃了。
长期以来,我一直还存有很高的道德理想,试图将科学和人性、道德目标结合在一起,努力改善人类及整个社会。在我看来,工业心理学开启了新的研究方向:代表新的资料来源,内容丰富的数据来源。同时也为我先前以实际探索所得出的假设和理论提供了实证的基础。另一方面,它还像一间全新的生活实验室,让我可以不断进行探索、研究,认识古典心理学所隐藏的一些问题,例如:学习、动机、情绪、思想以及行动等等。
这也正好使我回答了迪克·法尔森的提问,他曾问道:“为什么你对这些东西如此感兴趣?你要寻找什么?你想要丢弃什么东西?你想增加些什么东西?”通过这些东西,我找到了达到开明思考的另一条途径。
工业实况比个人心理治疗更有助于自我成长和完善,因为它能提供同化与自发性满足。心理治疗倾向于个人发展、自我与认同等议题。我认为无论是创造性教育或创造性管理,都不应该仅限于员工的发展上,而是通过所属的社区、团体以及组织,这些才是达成自我成长的有效途径。
当然,对于无法进行心理治疗、心理分析与顿悟治疗的人尤其重要。至于智能不足、只能具体思考的人,则根本不能用弗洛伊德方法治疗成功。因此,当个人治疗师一筹莫展时,一个好的社区、好的组织、好的团体往往能起到更有效的作用。问题并不仅仅在于“什么因素引发创造力”,而是为什么不是每个人都有创造力?人的潜力遗失在什么地方?它是如何瘫痪的?所以我想一个好的问题应该不是“为何人要创造”,而是“为何人不创造或创新”。其实,当有人创造某种技术时,我们不该像看到奇迹般的感到不可思议。
自我实现的关键一步
自我实现的工作如果被自我内省所同化,或经由投入作用(个人认识外在的客观世界之后,加以吸引并内化成为他内在的主观经验)同化于自我之中,此时,工作就具有治疗或自我治疗的作用。当自我实现的工作成为自我内心的一部分时,你不必与内心自我直接交涉,仍能达成自我实现的目标。
换句话说,人们会将内在的问题投射于外在世界,使其成为外部矛盾,较易寻求解决办法,也不会产生焦虑,比起内省(个人陈述自己的经验,心理学家借此研究员工的内在心路历程,又称“自我观察”)方式,不会轻易感到压抑。事实上,我们常常不知不觉地把心里的问题投射于外在环境。
举一两个最简单、易被接受的例子:第一,艺术家(大家一定都同意,通常他们会把内在的问题投射于画布上);第二,许多脑力工作者也有同样的情形,他们很多时候都不自觉地把一些内在的问题,投射到所做的每一件事上,只是他们没有意识到罢了。这不是谈论什么管理的新花招,或什么“诀窍”,或肤浅的技术,它不是用来更有效地操纵人们以求达到非他们自身所需要的目标,这也不是一种进行剥削的向导。
建立优美心灵的管理
在这里,问题的关键是:什么样的工作,什么样的管理,什么样的奖赏或报酬对人性的健康成长及其较丰满和最丰满的发展有益。也就是说,什么样的工作环境对于自我实现最有利。我们也可以反过来问,假定已有一个相当繁荣的社会和相当健康或正常的人民,他们最基本的需要——衣、食、住等等的满足已有保障,那么,如何才能使这些人最有效地发挥作用,以促进某一组织机构的目标和价值的实现呢?如何使他们得到最好的对待?在怎样的条件下他们的工作最有成效?他们将获得怎样的奖赏,不论是金钱的还是非金钱的?
理想管理的工作条件往往不仅对自我实现有利,而且对于一个组织机构的健康与繁荣,以及这个机构所制出的产品或提供的服务的量与质,也有好处。
于是,在任何组织机构或社会中,管理的问题可以用新的方式进行研究:在一个组织机构中如何设置社会条件才能使员工的目的和组织机构的目的融合一致?这在什么时候是可能的?什么时候是不可能的,或有害的?促进社会和个人协同作用的力量何在?另一方面,什么力量会扩大社会和个人之间的敌对?
很明显,这样的问题触及个人和社会生活的最深层的争端,触及社会、政治和经济理论以及一般哲学中最深刻的争论。
也可以这样设想,经典的经济学理论,即建立在一种不适当的人类动机论的基础上的理论,也有可能由于承认人的高级需要,包括自我实现的冲动和对最高价值的爱,以至完全革命化。我相信,对于政治科学、社会学,对于人的和社会的科学与职业也有类似的情况。
上述的一切在于强调,这不是谈论什么管理的新花招,或什么“诀窍”,或肤浅的技术,它不是用来更有效地操纵人们以求达到非他们自身所需要的目标,这也不是一种进行剥削的向导。
它宁可说是以一种更新的价值体系与基本的传统价值观念相对抗,新体系宣称自身不仅更有效而且更正确。人性曾被低估,人有一种高级本性,它和人的低级本性一样也是“类似本能”的,这一高级本性包括需要有意义的工作,需要担负责任,需要创造,需要公平和正义,需要进行有价值的活动,并宁愿做得好些再好些等等,新体系在这样的发现中得出了某些真正具有革命意义的结论。
仅仅以金钱作为“报酬”的传统价值观显然已经过时。的确,低级需要的满足是能用金钱购买的——但当这些目的已经达到时,人们就只受高级“报酬”的激励了,例如,归属性、感情、尊严、敬重、欣赏、荣誉,以及自我实现的机会和最高价值的培养——真、美、效率、卓越、正义、完善、秩序、合理等等。
显而易见,这里有很多需要考虑的问题,不仅马克思主义者和弗洛伊德派需要考虑,而且政治的或军事的权力主义者、“专横”的老板或自由主义者也需要考虑。世上每个人都有天生的需求,渴望更高的价值需求,就像我们一出生,每天都需要吃一些含锌含镁的食物一样,其实,我们追求更高层次价值以及动机的需求,是与生俱来的。每个人对美、真实、公正等价值都有本能的需求。如果我们可以接受这样的思想,那么关键问题就不会是:“什么力量引发创造?”而是:为何并非每个人都有创造力?
内化工作的成功秘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