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桀看着那被绑结实了的侍卫们,脸色冰冷,淡淡的吐出一个字:“杀。”
景炼登时睁大了眼,而那些听到命令的侍卫们更是不可思议起来,大吼:“睿王爷!我们是奉皇上的命令再次围困皇后的!你不能杀我们!”
而那冷血之人,岂会听他们的辩解,早已走得不见踪影了,只在薄薄的雪地上留下一串脚印……
景炼微微叹了口气,挥了挥手,瞬时,白色的雪地上被喷溅的血染满了,凄厉的惨叫在整个坤宫此起彼伏。
龙殿里,赫连桀跨步迈入的时候,皇帝正在崔萍的服侍下喝药,看到来人眼眸悠地一亮,但仅仅是一瞬间,因为赫连桀眼眸中的杀气是那么的明显,明显到让他有些苦笑。
“桀儿,你来了。”皇帝放下手中的药碗,忍不住的咳了片刻。
“是你要杀了她……”赫连桀开门见山,没有多余的赘述。
“她是你的弱点,更何况,她与人有染,不洁。”皇帝平淡的模样彻底激怒了赫连桀。
“你怎么知道诺儿不洁?!恩?”赫连桀大步上前,一把将皇帝从床上提了起来,看着他鬓白的发丝,和微微有了皱纹的眼角,但怒火覆盖了他的眼睛,让他看不到这些了。
“你心里清楚,你救出来的人,是谁?他曾做过什么?”皇帝依旧不紧不慢。
赫连桀狠狠地等着皇帝许久,久到崔萍以为他们都石化了,赫连桀才颓然的松开手,皇帝体力不支地跌坐在床上。
“我的诺儿没有不洁……郑王救了她……我的诺儿没有不洁……”赫连桀苦笑着,一遍遍地诉说。
皇帝眉头蹙了一下,眼眸中有些愧色,但为了赫连桀,他什么都可以做,如果老天要罚,就罚他一个人好了。
“她还怀着我的孩子啊……娘亲那么喜欢她……她什么都看不到了……再也看不到我了……”赫连桀的语无伦次让皇帝有些担忧,但,自己已是没有立场去劝慰了……只能无措的坐着。
“都是你害的……”赫连桀悠地将带着浓重恨意的目光投向皇帝,死死地咬着牙,似乎恨不得吃了他!
“睿王爷,您不要这样……”一旁,崔萍慌张的拦下企图再次上前的赫连桀,哭道,“睿王爷,皇上他没有办法啊……他没有办法……为了您,为了鄂贵妃,皇上受了太多的苦了……甚至,甚至不惜让奴婢给他下了杀蛊以使刘燕放下心防来保护你们母子啊……王爷……您,您……您就可怜可怜皇上吧……”
“崔萍!”皇帝怒声低叱,却阻止不了,可再看赫连桀,那布满怒火的眼眸没有一点消退,皇帝无奈的闭了眼。
“桀儿,你要杀,就杀吧,这也是父皇早就预料到了的……只是……父皇想你……喊朕一声父皇……你从小流落在外,朕,朕都没有听你喊过朕……”
“你做梦!”赫连桀冷嗤,“我不会喊你的……”
赫连桀嘴角的冷笑彻底伤了皇帝的心,皇帝自嘲的垂下了头,苦笑连连,蓉儿啊……朕这是自讨苦吃喽……
“我不会让你死的……”蓦地,赫连桀吐出这么一句话来,喜得崔萍猛的抬头,却惊得皇帝陡然一震。
“你!”
“你继续做你的皇帝,我要去找诺儿。”赫连桀淡淡的话语,如一记重拳狠狠地落在了皇帝的心上,颤抖着唇,却气的说不出一句话来,怎么,那个祸水还没有死?!
“谢王爷,谢王爷!”崔萍此刻激动地已是无以复加。
赫连桀转身,再也不看皇帝一眼,大步朝外走去,他要离开,离开这个肮脏的牢笼……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西域,一队商旅牵着驼队慢慢的走在沙漠里,冬天的大漠如冰窖一般让人即使穿着厚厚的裘衣也忍不住瑟瑟发抖,而商旅中,清一色的西域服饰的旅人中,有四个人却身着中原服饰,两名女子蒙着面纱,看不清容颜,身上裹着厚厚的裘衣,戴着厚厚的毡帽,一人搀扶着另一人,走的缓慢,而另外两个是男人,却光着脑袋,身上的衣衫也不厚,新奇的是他们的衣着,很显眼的,是袈裟……两人穿的不多,却也不见他们喊冷……
“穆厝大人,我们还有多远的路?”被搀扶的姑娘扭过小脸,无神的双眼看着领队的商旅的方向。
“严姑娘,还有十天的路程,不算久了,我们已经进入回鹘的边境了。”络腮胡子的领头人笑呵呵地回答,只是那出口的哈气瞬间就凝结成了冰晶。
严子诺点了点头,望着前方看不见的路微微蹙了眉……
回鹘,到了那里,她是不是可以忘记了……
“嗯……”严子诺猛的弯下腰身,双手挣脱开身旁搀扶的姑娘,捂上了肚子……
“诺儿,诺儿你怎么样?!”一旁的雪音吓坏了神,慌张的含着队伍后面跟随的两名和尚。
“出了什么事?!”南迦疾步赶来,却看到严子诺蹲着的身下已是阴湿了一片……
“不好,羊水破了!她要生了!”一旁的穆厝慌张的低吼了一声,赶忙张罗众人就地搭建帐篷,给严子诺建了一个临时的产房,可,问题是……他们没人会接生啊……
“我来……”南迦脸颊泛着可以的红色,硬着头皮咬牙。
“你?!”雪音张嘴结舌……
“我怎么说,也会点医术?难不成还你来吗?”南迦难得的生了次气,吓得雪音吐了吐舌头。
“我给驼儿接生过,这人啊……我可不敢。”穆厝摇了摇头,避开了雪音投过来的目光,一个不好,那是一尸两命啊……他可不冒险……
“好吧……那就你来吧……”雪音妥协了。
“烧开水。”南迦当下挽起袖子,进了帐子,顾不得尴尬,除下严子诺的下衣当起了接生婆。
“忍着点,痛就喊出来!”南迦严肃着脸,很难让见是他进来便惊得丢了魂的严子诺放松下来,接过,过于紧张的肚子,揪得更疼了……
“啊!”
“用力!”
“不……好痛……”严子诺揪紧了铺在身下的毡子,大声的哭着。
“你是母亲,你的孩子就要出来了……加把劲儿……”南迦鼓励着,专注的看着严子诺的双眼。
“恩……”严子诺咬破了嘴唇,此时此刻,心中的委屈,在陌生国度的惶恐全都倾泻了出来……
“桀……桀……好痛……”严子诺哭喊着,不停地揪扯着身下的毡子,知道汗水浸湿了她的衣衫……雪音无措的攥住她的手。
“出来了!”南迦开心的接住滑出来的小婴孩儿,有些笨拙的剪了脐带,看着他皱巴巴的小脸张牙舞爪的模样,笑的很温柔……
“我的孩子……”严子诺挣扎着要站起来,却被雪音按住了,打开襁褓将清洗干净的孩子包了,但,一颗心却沉到了谷底……
“为什么……孩子都不哭?”严子诺怀中抱着软软的孩子,看着他张合的小嘴,却没有声音,心如撕裂了一般……
“诺儿……你……能看见了?!”雪音惊奇的看着认真瞧着孩子的严子诺,张大了嘴。
后知后觉的严子诺这才意识到,自己能够看到了……伸出自己的五指,清晰,纤白修长……确实是她的手……
“你身上的毒,通过脐带,转到了孩子身上,所以……”南迦看着那盆为孩子洗了身子的血水,脸色有些难看,雪音不解,凑过去瞧了一眼,顿时捂上了嘴巴,那哪里是血……黑黑的一盆水……
“不……不会的……”严子诺无法接受眼前的一切,“如果这样……我宁愿自己瞎了……我宁愿我瞎了!”
账房外,随行的旅人们听着那恸哭的凄凉之音,一个个脸色皆是黯然……
“吃点东西吧。”天蒙蒙亮的时候,南迦端了一碗稀粥进了帐子,帐内的血腥味依然浓重,那死气沉沉的气氛怎么都挥之不去,毛毡上,严子诺脸无血色的躺着,身旁的孩子,已是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巴巴嘴,睡的香甜,而她,却是瞪着一双空洞的眼,看着不算高的帐顶,时不时地会落下一颗泪珠。
雪音在一旁侍候着她,但眼眶亦是红红的,连呼吸都微微有些哽咽。
“我来吧……”雪音接下南迦手上的碗,揉了揉眼睛,在严子诺身旁跪了下去,将她吃力地扶了起来。
“诺儿……吃点东西吧……你还在坐月子,身子调理不好是会落下病根的。”雪音将粥喂了一勺送进严子诺的口中,却不见她下咽,心中更是疼了……
“音儿……如果我死了,你就替我,将孩子送到睿王府……他是孩子的父亲,会好好照顾孩子的……”严子诺许久,才咽下口中的食物,但那眼神中的绝望之色让人忍不住担忧。
“诺儿姑娘,你别想太多,孩子身上只是余毒未清罢了,等我们到了回鹘,找到芳草子,配上严老大夫送的雪糁,孩子会没事的。”南迦看着严子诺一副了无生气的模样,不由自主的蹲下了身子,与她平视,那坚定的,漆黑的眼眸想要望进那空洞的可怕的深渊,想要带她,走出那片死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