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堂下的热闹被一队全副铁甲的士兵打破了,所有人都看着那银白铠甲的队伍,心中泛着嘀咕,这是回鹘汗王的亲卫队,怎么到这客栈里来了?难道,这里有什么刺客不成?
下一刻,那迈进门槛儿的绣鞋映入眼帘后,所有人都只觉得眼前一阵惊艳,不敢置信地看着来人,来的竟然是回鹘公主梓歌,这可是这大漠里最美的姑娘了,这大漠的英雄,谁不想娶她,如今,他们能看一眼,也是要知足的。
“公主怎么来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前些日子,公主就来过这里,说是皇朝有大人物在此,公主亲自来接的。”
“真的假的?”
“你不信算了!”
“没没没……”
眼看着梓歌在厅堂中间站住,抬头望向客房的二楼,店小二再不敢怠慢,那二楼上有皇朝的两位王爷呢……
“公主,小的这就去唤两位王爷下来。”店小二讨好地上前。
“不了,毕竟是贵客,我自己上去。”梓歌深吸了口气,掩去心中的紧张羞涩,抬步朝楼上走去。
“叩叩叩……”轻轻地三声门响,梓歌微微局促地双手交握,连呼吸都有些紧张。
“谁?”屋内,赫连桀的嗓音低哑暗沉,一股浓浓的情愫充斥其中,但却磁性的让人无法招架。
梓歌深呼了口气,声音略显娇弱:“睿王爷,是我,方便谈一谈吗?”
“没什么可谈的。”赫连桀的声音涨起了一丝怒火,但梓歌却没有意识到,微微蹙眉。
“睿王爷,我回鹘虽不是大国,但不管是兵力还是方位,向北,可以为皇朝牵制匈奴,向西是通往西域的要塞,于情于理,我们都是不可或缺的,匈奴虎视回鹘已非一日两日了,若睿王爷肯联姻,我王兄说了,必然尽全力保护皇朝的利益,而且,芳草子双手奉上。”
这话如此大胆,虽夹杂着八分的政治,但那两分的直白情意,任谁都看的明明白白,这是中原女子那些大家闺秀的教养说不出来的,也不敢说的话。
“诺儿!”蓦地,房间里传来赫连桀惊吓的声音,梓歌还未回神,便看到眼前的门被猛地打开了,还未来得及欣喜,便看到眼前站着的并非赫连桀,却是一个女子……
是那个前几日与赫连桀在厅堂对峙的女子……
“你怎么会在这里?”梓歌皱眉,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睿王房间里居然会有一个女人……
“我怎么不能在这里?话说回来,你来这里又是做什么?”严子诺的个子比之梓歌略显矮,只能微微仰着头看她。
“你就是如此与本公主说话的吗?!”梓歌怒极,这女人不但大摇大摆地出现在睿王房里,居然还敢如此口气对她说话!简直找死。
“啊,我知道了,是不是公主嫁不出去了?上门求亲来了?”严子诺嘴角咧开笑意,算不上嘲笑,但那话语配上怎样的笑容都不能称之为好话。
“你?!”梓歌顿时一张脸气的通红,冷冷一笑,“那也比你好,你一个寡妇,带着孩子,还收不住自己勾引男人呢!”
那日她见到严子诺时,分明还看见了她怀中的孩子,随行的是两个和尚一个女人,四个人一行很是怪异,必不是大家夫人出来游玩的。
没想到的是,严子诺不怒反笑,甚至笑得有些歇斯底里,而身后,匆忙间扣上衣襟的赫连桀却是黑了整张脸,死死地咬着牙,这个公主真是该死!
“睿王爷,您也真是的,什么女人看不上,偏偏看上我这个寡妇!”严子诺脸上笑容满满,眼神却满是讽刺地斜向身后拉下脸的男人,那模样,挑衅极了,更是将“寡妇”两个字咬的狠重。
“诺儿……胡言乱语!”赫连桀上前,想要将严子诺拉进怀中,却被她灵巧地躲过,看着她依靠在门扉上,那模样慵懒的让人抓狂。
梓歌瞧着赫连桀的出现,对严子诺的行径更是有些气愤了,当下顾不得人家没邀请她便径自进了屋门,拉住赫连桀的衣袖。
“睿王爷,如此女子,您怎么还执迷不悟呢?她没名没分,还带着一个不知爹的孩子,更何况你若登基,她于你毫无用处,你还固执什么?”
赫连桀厌恶地拂开梓歌的手,力道有些大,梓歌脸上的神色也甚是尴尬,抿唇睁着有些受伤的眼眸看向赫连桀。
“听听,人家多为你着想啊……连你登基之后的事,都想到了,是啊,我什么都不是,出身乡野不说,还粗鄙泼辣,最最可恶的是有一个不知爹是谁的孩子,如此恶女,怎么配的上你呢?”严子诺凉凉的倚着门框说风凉话,赫连桀不善言辞,此刻被气得脸色发青,却……张口不知道要说什么,但看在严子诺眼中,便是有意承认了,而看到梓歌眼里,那是对严子诺的态度和话语都万分的气愤。
梓歌好整以暇地微抬起头,神色带着高傲,她倒要看看,惹怒了睿王,这女人还怎么嚣张。
“诺儿……不要气我。”赫连桀咬了咬牙,最后吐出这么几个字,着实让门外看热闹的飞扬等人无力了一下。
果不其然,严子诺恼了,看着那紧挨着的两人,心头之火那时越烧越旺,好你个赫连桀,风流债都欺负到你娘子头上了,还这么云淡风轻,感情都是她的错?好!
大步离开依靠的房门,严子诺在所有人的愣怔中,抱起床上的孩子就要离开。
飞扬低吼一声:“坏了。”就要上前去拦,却被严子诺一个凌厉的眼神给止住了脚,愣是不敢上前半分。
可,最终她还是没来得及走出那个房门,赫连桀在她即将跨出门的时候拉住了她的手,严子诺淡淡的转身,嘴角一勾,翻了个白眼,微微显露出一丝不耐烦:“睿王还有何指教?我这个寡妇洗耳恭听。”
“你!你非要如此?”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怎的来了个不相干的人就变成这幅气人的模样了?赫连桀咬牙。
“怎么?不是寡妇?是啊,我夫君没死。”严子诺转过身去不去看他,“可我离寡妇也差不远了。”
赫连桀胸膛起伏,另一侧握紧的拳头青筋暴起,身后的梓歌看着他满身的怒火竟是不敢上前,门外看热闹的一行人也不由自主地后退。
只有一人丝毫不为所动,相反,却迎火而上,严子诺腾地转身怒视着赫连桀,心中亦是愤然。不是生气吗?不是想发火吗?那我就给你添把柴,你是没错,但当初瞒我的时候可曾想过我的感受?一入汴京便千两黄金娶了水涟漪,就算没有夫妻之实又如何?那名分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后来又是华文君,看在是你师妹的份上,对她一再忍让,只是……君儿算是可怜之人……严子诺微垂了眼眸,但下一刻,又重新掀起,眼眸中的怒火更甚,不期然间竟是将心中的想法脱口而出。
“若不是你非要卷入皇权之争,我们又怎会走到这一步?!”
顿时,赫连桀浑身的火气被浇灭了,微微颤了下唇,垂下了头,他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后悔过,当知道真相的时候,他是多么的无力,但他不后悔,他知道,他只是在完成母妃的遗愿而已,他问心无愧。但面对诺儿……他愧疚,悔恨……
“对不起……”千言万语,只能化作一声叹息,一声忏悔,但,谁道认错就能万事皆谅了?
“回鹘公主,其实啊……”严子诺听到那声饱含了悲哀的道歉,抿了抿唇,错过赫连桀的肩走向他身后的梓歌,“我不是寡妇,我是夫君的,我夫君啊,曾与我同甘共苦三年,十两银子的彩礼,就让我爱了他一生,可惜啊……”
梓歌看得出严子诺嘴角的笑意嘲讽满满,却也涩然,说道“可惜”二字之时,她瞥见了赫连桀那忽然僵直的背部,让她心中渐渐有些了然了。
“可惜什么?”忍不住地,梓歌还是问出了口。
“可惜,三年之后,我们家发达了,男人的心,也就变了……千两黄金赎了凤彩楼的头牌回家做妾,我的日子,也就苦了……”
梓歌微微蹙眉:“男人的心果然多变,靠不住的。”
严子诺没想到梓歌居然如此说,刚刚不还在对着赫连桀穷追猛打吗?怎么转眼间又与她一道抗敌了?
晓得严子诺的想法,梓歌有些不好意思:“本公主要嫁的是皇朝睿王爷,也就是不久就要登基的新皇。”
“可皇帝,不是世间最无情的男子吗?他们没有心,或者说,他们的心从不可能停留在一个女人身上。”严子诺不解了。
“我知道。”梓歌垂了眼,但那浑身的坚定却丝毫也不退却。
“你知道还……”严子诺此刻已是诧异了。
“我知道,但我还是要嫁,王兄身体弱,老大夫们也都诊断过,就算芳草子充足,也只能续命,不能治愈,更何况……我精心培育的芳草子田已被蛮子毁了……王兄撑得过今年寒冬……也撑不过仲秋大徙……王兄膝下只有一子,今年才六岁……难当大任,除了联姻这一条路,我实在无路可走……我原来一直不愿,宁愿保住那片药田,也不愿嫁入皇朝后宫,但现在……睿王爷一表人才,天象不凡,我梓歌喜欢他,愿意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