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阳光霸道的照射在拉紧的床帏上,企图将贪睡的人叫醒,雕花的木门紧紧地阖着,昭示着屋内的主人睡的正香。
屋外,丫鬟们手捧着洗漱的用品,静静地站在门外,清一色的金铜颜色中,一抹大红的喜服显得有点突兀,整个院子显得有点沉寂,没有一点喜庆的意思。
严子诺微微动了下身体,一股酸疼之感蔓延全身,缓缓地睁开眼睛,大大的眼睛里满是迷蒙的神色。
昨夜,他似乎发泄一般……
拉回神思,严子诺侧头,盯着那近在眼前的容颜,微蹙的剑眉,挺直的鼻梁,那双冷淡严酷的眼睛,此时是闭着的,但严子诺依然能记得那双眼睛睁开时,所发散的强烈的寒光,薄而坚毅的唇紧紧的抿着,就算是睡梦中,他也沉浸在一种戒备的思绪里……心里揪起一阵钝痛,这是她的丈夫……可笑的是,今天,却是他大喜之日……
微微起身,严子诺想要下床,但,腰上的铁臂,却猛地一扯,一阵天旋地转,严子诺被身边的男人紧紧地困在怀里……
“再睡一会……”赫连桀没有睁开眼,但那手上的力道却一点也不小。严子诺皱了下眉,淡淡出声:“可今天……”
赫连桀猛的皱眉,却是收回了压着严子诺的手臂,坐起了身,漆黑的双眸里,冷峻一片。
“来人!更衣!”
“是!”门外的小丫鬟们慌忙回答,接着推开了房门,鱼贯而入。
赫连桀冰冷着脸,穿好中衣,一撩帷幔下了床,独留下严子诺一人。严子诺盯着床顶,一股无力和空虚的感觉围绕在心头,尽管他尚未离开,站在床外更衣洗漱,但那段距离,却远远的阻隔了她,带着一种叫做心痛的感觉。
“我来吧……”严子诺披衣下床,接过丫鬟的手,帮着赫连桀系上衣带,小巧的身子,只能到得赫连桀的肩头,严子诺微微扬起头,纤细的双手灵活的将赫连桀胸前的衣扣扣好,拉了拉他的肩头,帮他平整了那身衣衫,鲜艳的红微刺着她的眼眸,有些疼痛。
“你……是不是该对我说些什么?”赫连桀眉头锁紧,低看着严子诺的小脸,冰冷的语气似乎带了一点紧张。
紧张?严子诺为自己的感觉感到有点可笑,如此冷情的一个人,会紧张?
“你笑什么?”赫连桀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不是傻子,看得出严子诺那笑容里,带了些许嘲笑,只要她开口……
“王爷……恭祝王爷,喜得佳人……”严子诺不知道赫连桀想听什么,只捡着自己认为吉利的话儿说。
“你……”赫连桀的脸顿时青了一片,但他时常是一张冷面,所以,此时看的并不真切。一甩衣袖,赫连桀大步迈出了房间。
望着那一袭红衣远去的背影,严子诺似是被抽光了力气一般,跌坐在地上,真不该啊……当初为何要嫁给他!
爷爷……诺儿,想回家了……
此后的丫鬟们吓坏了,慌张的扶起严子诺,一旁贴身伺候严子诺的大丫鬟桃红紧张的帮她顺着脊背,担忧地说:“王妃,您……看开一点……”
“我看得很开。”严子诺淡淡的笑了一下,刚刚,自己确实失态了……拿起牛角梳子,将自己散开的一头青丝轻轻地梳整着,任桃红帮她挽上发髻,点上珠钗……
“我来吧……”桃红正举起一枚玉簪,一双纤巧的手,便夺了过去,虽有些不舒服,但桃红毕竟是丫鬟,不敢逾矩,乖乖的退了下去。
“水夫人来了?”严子诺淡淡的打了招呼,依然不动的坐在镜子前,既然有人想要服侍,那她岂好夺人所好?
“姐姐……”水涟漪娇媚的笑着,将那根玉簪嵌入严子诺的发丝,与严子诺一起,瞧着镜中的容颜。
“这跟玉簪真是给姐姐增色不少啊,姐姐虽然才十七,却丝毫不少女人的妩媚……”
“王妃再媚,也没不过您啊……”桃红不待严子诺说话,便开口奚落,“水夫人的媚,那是整个汴京城都知道的事,我家王妃,岂能跟您比?不过,要说端庄高雅,夫人,您还得好好向王妃学呢。”
水涟漪脸色微微一顿,继而笑开了起来,严子诺脸上有些难看,回头低叱桃红:“看来是我平时太疏于管教了,叫你们一个个,都知道顶嘴了,桃红,扣你一个月的俸银,闭门思过半日,好好学学什么叫做说话!”
“是,桃红遵命……”桃红有些委屈的低了头,王妃哪里都好,就是自从水夫人进门后,太过冷清了,不争不抢,又没有子嗣,怎么保得住自己的地位?!桃红心里着急,却无奈……
“水夫人不要介怀,是我疏于管教了,我给你陪个不是……”严子诺起身,微微福礼。
水涟漪似是受了惊吓一般,赶忙扶起严子诺,严子诺起身,不动声色的避开水涟漪的手,在一旁的座椅上坐下。
水涟漪觑了一眼自己空荡的手,不在意的一笑。她明白自己的地位身份,她是青楼出身,是凤彩楼的头牌,是睿亲王千两赎金买出来的清官,曾经,也是整个汴京颇受争议的人物,不知羡煞了多少千金闺秀。
可惜,她却没能抓住睿王的心,不然,也不会有今天这一出。
“姐姐,我知道,当初王爷娶我过门时,姐姐曾经不同意……”水涟漪,自觉地坐在严子诺的下手位置,语气,也谦逊的过分。
严子诺眉头蹙了一下,一年前的场景,又回到了脑海……
“你要娶妾?!”严子诺腾地站起了身,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一身华服,气息冷漠的男人。
赫连桀对于严子诺如此大的反应,有些不耐,端起一旁的茶碗,轻啜着茶水。
“娘同意了?”严子诺颤抖着身子,死死地盯着赫连桀。
微微点头,是他给予的唯一反应。
“呵……”严子诺嗤笑一声,坐了下来,怒火的双眸瞬间冷清了下去,“为什么?”
赫连桀顿了一下,淡淡地道:“无所出……”
七出之罪啊……无所出……
“为何,我无所出,你比我明白。”严子诺冷冷的说,而此话,让赫连桀瞬间握紧了杯子,有些不可置信,她……知道了?
但,僵硬也只是一时,随后,赫连桀便恢复了冷然,严爷爷是大夫,严子诺得他亲传,自然通晓医理,早该知道,他是瞒不了她的。
“既无所出,那休了我吧,我不认为,我还有为你生子的能力。”严子诺淡淡冷笑,语气森然。
“休想!”赫连桀顿时怒了起来,看着严子诺的眼神也布满了骇人的怒火。
赫连桀最终还是娶了水涟漪,千金的赎身费,传满了整个汴京城,成为一段佳话,只是,婚礼当日,严子诺将自己锁在了房内,一天都没有出门,第二日,也如此,甚至没有喝新妇的敬茶……于是,严子诺,便在汴京百姓口中,成为了一个妒妇,也是从那时候起,严子诺再没了往日的情思,如死人一般沉寂……
收回了思绪,严子诺并不答话,当初,她确实反对过,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她不喜欢水涟漪,也不喜欢今日进门的女子,她不会伪装,但对她们,也不会苛难,敬而远之罢了,只是不知,水涟漪今日来此,到底是有何目的。
水涟漪再次讨了个没趣,心里暗讽严子诺的不会变通,但,碍于今日来此的目的,也不好发作,只能陪着笑脸,道:“姐姐,妹妹听说……新娘子,是夫君的同门师妹,曾经有恩于夫君……”
恩?严子诺自嘲的笑了笑,长长地叹了口气,原来,他报恩的方式,真的只是如此……当年娶她,也是为了报恩啊……
水涟漪仔细的观察着严子诺的表情,知道自己的话有了效果,抿了抿唇角:“当然,夫君对姐姐,是不一样的,只是……妹妹还听说……新娘子,可是奉子,进门的……”
奉子?
啪……
严子诺刚刚端起的茶碗,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孩子……是她心中的伤疤,从未愈合,血淋淋的伤口,被水涟漪撒了一把生盐,蛰得生疼……
“已经有了?”严子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赫连桀啊赫连桀……我们夫妻情分,怕也要到头了吧……
“姐姐……”水涟漪故显不安的询问,却被严子诺一手挡了回去,有些疲乏的起了身,严子诺冷冷地道:“水夫人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也该回去了,桃红,替我送客。”
水涟漪脸上现了一瞬间的尴尬,但还是笑着起了身,在桃红的陪同下,出了门。
严子诺望着晨曦下的院子,阳光很刺眼,让她的眼中有了些许湿意,终是要断了的吧……
桃红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心中跟着有些痛,有些伤,王妃淡漠中,透着那样一种浓烈的忧伤,王爷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珍惜王妃呢?桃红不懂,不明白,只是,为着这样的严子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