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奴就知道,殿下一定会不负圣上重托的。”他伸手便要接过她手中轴卷,上官漫微微一躲,她在没有日光的室内呆了数日,脸色更比往常白了些,如寒月一般的眸子望过来,阴煞煞叫人看着脊梁发凉。
曹德笑容微微一僵,仔细观她眉眼,总觉与以往有些不同,可哪里不同,他又说不上来。
上官漫淡道:“我母亲身体好么?”曹德忙笑:“殿下放心,由圣上亲口命人照料,已经好些了。”
她微微一笑:“如今可是能出去了?”
曹德一愣,目光越过她肩头望到她身后的两个嬷嬷,两人会意,无声向前一步。
她似未觉察,微笑低着头,从曹德的角度看过去,她侧影极美,细细的轮廓楚楚若菊,深睫浓密似扇,他心里一叹,只想起乾坤殿里余香吞吐,皇帝的背影在那团白烟里模糊不清,良久才听到他低低一声:“终是……留她不得。”
她曾挺身救驾,那一刹皇帝心头的震撼此生难忘,可纵使她再好,知道的还是太多了。
两个嬷嬷伸出手来,状如鹰爪,在身后一步步逼进,她们行动无声,在幽暗室内只觉形似鬼魅。
曹德一叹,道:“殿下放心,圣上会厚待昭媛的。”
她抬起脸来,弯眼如双月,双手将卷轴捧上去,笑道:“请阿翁将这个交给父皇。”曹德眼角竟是一湿,那嬷嬷的手已经探到她纤细颈后,只要一用力,立即毙命,上官漫脊梁早已不自觉僵直,只觉脑后生生发着冷,她却笑容恬静,:“请转告父皇,我找到了先皇留下来的一些东西,请父皇定夺。”
曹德本在悲戚听着,闻言猛地一个激灵,眼看那手要掐下去,心里一急,拔尖了声音喊:“慢!”
惊得上官漫身子一震,身后两个嬷嬷急急收住,互看一眼,无声退出去,曹德暗暗喘息,抬手一抹,竟惊出一身冷汗来。
关于先皇留下的东西,皇帝一直苦思不解,因她在机关上甚有造诣,才让她一试,未想,竟当真解开了么?
曹德额上汗珠直流,堆下笑来道:“殿下先行随老奴出去吧。”
素衣广袖,衣带当风,她抱着白貂缓步出来,宫门已然大开,外面日头正好,照的四下里皆亮,明晃晃的刺得人眼疼,空气中隐有淡香,拂在颊上,香软舒畅。
姚喜疾步从远处赶来,远远瞧见上官漫,重重松了一口气,曹德蹙眉:“你怎到这里来了?”姚喜忙道:“圣上口谕,朕老啦,罢了罢了。”
曹德也只庆幸一叹,捧了卷轴与姚喜急急到乾坤宫去了。
回到姝璃宫,耀阳颇是雀跃,以直报怨竟未带她,顾昭媛病情好转,气色果然好了许多,她心中急躁,提出回驸马府,众人竟是默然。
顾昭媛良久才开口:“再住几天吧。”
耀阳嚷道:“为什么不让姐姐知道,那臭男人竟敢衬着姐姐不在纳了妾,他不过一个驸马,竟也敢纳妾,这才多少日子……”罗姑忙去捂她的嘴,见上官漫白皙得面上不见一丝波澜,一旁劝道:“驸马纳妾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月阳带过去的四个宫女可不就是陪嫁的,按理殊儿也该……”
“姑姑!”殊儿臊的面红耳赤,急急跺脚。
顾昭媛蹙眉道:“即便如此,也不能刚恢复了官职就纳妾,还闹得沸沸扬扬,如今哪个不知赫连瑜婚后未有几天就纳了妾。”
两军对垒势均力敌,长此以往必然两败俱伤,双方终于达成共识,会盟议和,在她被关的这些日子,孟飞凯旋归来,赫连瑜在一些老臣的举荐下官复原职,其中,是以何家人居多的。
顾昭媛似还说了些什么,她却听不清了,耳里嗡嗡的一片,她心里终叹,该来的还是来了,一切都在按着该有的轨迹滑行,如若不是传出这样的消息,让皇帝生怜对她放心,何以会这样轻易放了她。
她都明白。
却听殊儿慌张叫了一声:“赫连大人?”
众人蓦然转过头去,果见院前负手立了一人,宽肩窄腰,器宇轩昂,他眸色深沉的依风而立,衣衫飘决,襟上细碎的金线碎金子一般在蓝底的衣襟上跳跃。
众人不禁面红,不管是非对错,背后嚼人舌根总是不对,况对着这样的人,谁还说得出指责的话来,赫连瑜上前含笑施礼:“小婿见过母亲大人。”
他笑意磊落,倒是解了顾昭媛的尴尬,微微一笑,看了一眼上官漫,只说了几句客套话,皆避到屋里去了,耀阳本不肯走,被罗姑强行拉到顾昭媛的偏殿里。
她一时竟无话可说。
他亦不说话,抬手拂平她脸侧的碎发,语气最是自然不过:“要在这里住下还是回府,若是住下,我叫青瑞带东西过来。”
她微微一偏头:“住下?你也……”她白皙的肤色蓦然染上一层薄晕,道:“哪里有驸马在宫内留宿的道理。”
“不然?”他挑眉,旋即沉沉的低笑:“你想让我忍到什么时候。”
听他越发不正经,她顾盼左右,才嗔怪在他腰上一推,他却猝不及防将她用力拥在他宽阔的怀中,嗓音低低响在耳侧:“瘦了。”
她眼眶一热,竟然差点掉下泪来。
却不料一个绛红色身影疾步闯进来,他脸上本是温暖的笑意,蓦然便滞在那里,上官漫面上一红,忙从赫连瑜怀中挣脱出来,含笑道:“三哥。”
太子扫了赫连瑜一眼,冷哼一声。
上官漫正要说话,却闻一人笑道:“原来都在这里。”三人转过头去,便见大开的朱色宫门内窈窕踱进一人来,绯色的缎织掐花对襟外裳,曳地百褶凤尾裙,浓黑发髻上步摇坠下碎珠,晃着她精致艳丽的眉目。
是许久不见的昭阳。
在姝璃宫里看见她,实在是一大罕事。
太子明显的蹙起眉:“你来这里做什么?”昭阳眼风一扫上官漫,在她身畔的赫连瑜身上一顿,忽有转回来,笑吟吟道:“赫连大人新纳的侧室是我的表妹,这也是亲上加亲,依着礼数我也该来看望一下十二妹。”
她看不得她舒服,非要在这种时候往她心上插一刀。
上官漫笑道:“有劳姐姐费心了。”纤细葱指却在赫连瑜掌心狠狠一掐,抬起脸来笑容温柔:“我有些累了,先行回府吧。”赫连瑜眉头略动,看着她,笑的一脸享受:“也好。”
太子面色铁青,道:“十二妹,昭媛身子未好,你这么早回去,不妥吧。”上官漫已经拉着赫连瑜出了院子,赫连瑜眉眼带着笑意任由拖拽。
昭阳脸色也并不好,两人瞪视一眼,各自离开。
纠缠,喘息,大红的锦帐尚未撤去,一溜散落下来,遮住里面的翻云覆雨,她心里带着恼,指甲狠狠掐进他背后的坚实的肌肉里,他背部起伏不平的疤痕,摸在指尖,粗糙的剌手,她心里一软,各种情绪斗转心头,压抑开口:“你怎不问……”他却低头吻下来。
不必说,什么都不必说。
窗外日头正好,明晃晃照进屋内,她赤着脚坐到镜前梳发,黑缎一般披在纤细肩头,衬着瓷一般的面容,她双颊嫣红,眼里带笑,怎样也遮掩不住,镜中的自己原是这样甜蜜,他只着了中衣下榻,他从身后侧过脸来吻着她的脸侧,密密的有些痒,忍不住躲闪着笑,只闻耳畔他隐约的笑,似是突想起什么,他“唔”一声,回身道:“来人。”
一对翠衣女子无声进来,深目高鼻,一双棕色眼眸嵌在比常人要白些的肌肤里,对着赫连瑜抱拳:“殿下。”
竟是一对双胞姐妹。
赫连瑜隐含笑意:“来见过夫人。”
古夏国皇子之正妻,均称夫人,他让下人这样称呼她,却是循着古夏的礼,她不是帝姬招婿,却当真是“嫁”了。禁不住微微一笑。
两人对上官漫施礼:“天瑬(天瑜)拜见夫人。”
她对二人微微颔首,赫连瑜低声道:“她们会武,能护你周全,最近不太平,要时刻提防。”未等她回答,顺势捏着她白皙下巴吻下来,她当着人前面色骤红,他却颇是享受她面红无措的样子,低低一声笑,
天瑬姐妹面无表情侯在一侧。
两人用完膳,赫连瑜去了刑部,因之前两国征战,赫连瑜在府中禁足,之前的刺客一事搁置下来,自他复职,一切恢复常态,期间陆续捉住许多叛党,严刑拷打下来,得到的线索少之又少,赫连瑜猜测,这不是一般的反叛阻止,恐是一些旧臣暗地组织的复国阴谋,说到旧臣,上官漫想起一个人。
换了一件宫缎素雪裙装出门,天瑬姐妹紧跟身后,殊儿见上官漫出门并不带她,不禁对一对姐妹多少有些敌意,上官漫没有表示,殊儿只得箴口。
刚下台阶便见对面丫鬟掺来一人,玉阶旁花团锦簇,微风中暗香浮动,那女子一件菊纹上裳陪着百褶如意月裙,身形在风中柔弱如菊,裙裾翩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