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圣·西伯斯坦的陵墓 (2)
“怎么会呢?”伯爵带着惊讶的神色答道。
“假如我们一同到路易吉·万帕那儿去,我相信他一定不会拒绝您释放阿尔培。”
“我有什么能耐可以指使一个强盗呢?”
“您不是才帮了他一次永远难忘的大忙吗?”
“帮什么忙?”
“您不是刚刚救了庇庇诺的命吗?”
“什么!”伯爵说,“您怎么知道的?”
“别管了,我知道就是了。”
伯爵沉默了一会儿,皱起眉头。“那么假如我去找万帕,您陪我去吗?”
“只要我同去不惹人讨厌的话。”
“就这么办吧,今天夜色很可爱,在罗马郊外散步一次对我们都是有益的。”
“我要不要带什么武器去?”
“带去做什么呢?”
“钱呢?”
“钱带去也没用。信差在哪儿呢?”
“在街上。”
“他在等着回信吧?”
“是的。”
“我要先知道我们究竟要到哪儿去,我叫他到这儿来。”
“那是白费力气,他不肯上来的。”
“到您的房间或许不肯,到我这儿来,我想他不会为难的。”
伯爵走到朝街道方向的那个窗口前面,怪声怪气地吹了声口哨。那个穿披风的人就离开墙壁,走到街中心。“上来!”伯爵说,他简直像是吩咐他的仆人一样。那信差言听计从地服从这个命令,而且还带着高兴的样子,他蹦蹦跳跳地奔上台阶,窜进旅馆。五秒钟以后,他已在书房门口了。“啊,是你呀,庇庇诺。”伯爵说。但庇庇诺不应声,扑地跪下来,拿起伯爵的手在手上印了无数个吻。
“啊,”伯爵说,“那么你还没忘记我救你的命,这真奇怪,因为那是一星期以前的事了呀!”
“不,大人,我是永远不会忘记的。”庇庇诺回答,语气显然十分感激。
“永远!那是一个很长的时间呀,但你可能是这样想的,起来答话吧。”庇庇诺不安地瞟了一下弗兰士。“噢,这位大人面前,你但说无妨,”伯爵说,“因为他是我的朋友。您允许我给您这个头衔吗?”伯爵又用法语说,“要想获得这个人的信任,这是必要的。”
“你当着我说好了,”弗兰士说,“我是伯爵的朋友。”
“好!”庇庇诺答道,“大人请随便问我什么问题,我都可以回答。”
“阿尔培子爵为什么会落在路易吉手里呢?”
“大人,那个法国人的马车几次经过德丽莎所坐的那辆马车。”
“他是万帕的情人吗?”
“是的,那个法国人抛了一个花球给她,德丽莎还了他一个——是得到首领的同意。当时他也在车子里。”
“什么!”弗兰士喊道,“路易吉?万帕也在罗马农民的那辆马车里吗?”
“赶车的就是他,是他化装作了车夫。”庇庇诺回答道。
“后来呢?”伯爵说。
“嗯,后来,那个法国人脱掉他的面具,德丽莎,经首领的同意,也照例做了一次。那个法国人要求和她会一次面,德丽莎答应了他——只是,等在圣?甲珂摩教堂台级上的却不是德丽莎,而是俾波。”
“什么!”弗兰士惊喊道,“那个抢掉他的长生烛的农家姑娘——”
“是一个十五岁的男孩,”庇庇诺回答道,“但您的朋友这次上当并不算丢脸,把俾波认错的人多得很呢。”
“于是俾波就带他出了城,是不是?”伯爵说。
“没错,一辆马车已等候在玛西罗街街尾。俾波钻进马车里,请那个法国人跟他来,那个法国人并不等他请第二次,他殷勤地把右边的座位让给俾波,自己坐在他旁边。俾波告诉他说,他要带他到离罗马三哩以外的别墅里去。那个法国人向他做保证说,就是要他跟到世界的尽头他都愿意去。车子经立庇得街出圣·保罗门。当他们出城两百码的时候,因为那个法国人多少未免有点太过份了,所以俾波就摸出一支手枪顶住他的脑袋。车夫勒住车子,也照样来了一套。同时那躲在阿尔磨河岸边的两个队员也出来把马车包围住。那个法国人抵抗了一下,几乎勒死了俾波,但他还是无法抗拒五个武装的土匪,只能屈服了。他们把他拖出来,沿着河岸走,带他到德丽莎和路易吉那儿。他们正在圣?西伯斯坦的陵墓里等他。”
“哦,”伯爵转过去对弗兰士说,“我看,这倒是一个非常美丽的故事。您认为如何?”
“嘿,我会觉得这个故事非常有趣,”弗兰士答道,“如果它的主角是别人而不是可怜的阿尔培。”
“老实说,如果您在这儿找不到我,”伯爵说,“这一件风流奇遇就得使您的朋友死定了,但现在放心吧,他惟一严重的后果可能只是受一场虚惊而已。”
“我们要不要亲自去找他?”弗兰士问。
“噢,当然啦,他现在所在的地方风景十分美丽。您知不知道圣?西伯斯坦的陵墓?”
“我从来没有去过,但我总想去玩一次。”
“好了,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而且也很难找到一个更好的时机了,您的马车在不在?”
“不在。”
“那没有关系,我总是准备着一辆的,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
“总是准备着的?”
“是呀。我是一个心思非常活跃的人,我告诉您吧。有的时候,我刚起身,或是用过午餐以后,也或是在半夜里,我忽然决定动身到某一个地方去,于是我就去了。”伯爵拉一拉铃,一个跟从应声而至。“吩咐备车,”他说,“把枪袋里的手枪取掉。不必唤醒车夫,叫阿里驾车就行了。”
一会儿就听到车轮的声音,马车在门口停下了。伯爵掏出表来一看,“十二点半,”他说,“我们本来五点动身也来得急,但迟了会使你的朋友一夜不安,所以我们还是赶快去把他从异教徒手里救出来吧。您是决心要陪我去吗?”
“是的,决心更大了。”
“好,那么,走吧。”
弗兰士和伯爵一同下楼。庇庇诺跟着他们。马车已在门口,阿里高居在座位上,弗兰士认得他就是基督山岩洞里的那个哑奴。弗兰士和伯爵钻入车里,庇庇诺坐在阿里的旁边,他们飞快地出发了。阿里已得到他的指示,他驱车经过高碌街横越过凡西诺 广场,穿到圣?格黎高里街,直达圣?西伯斯坦门。到了那里,守城门的兵很快地给他们找了些麻烦,但基督山伯爵拿出一张罗马总督的特许证,凭证可以在日夜不论何时出城或入城,因此铁格子的城门闸吊了上去,守城的士兵得到了一个路易作酬劳。于是他们继续前进。马车现在所经的路就是古代的阿匹爱氏大道,两旁都是坟墓。月亮现在已升起来了,在月光之下,弗兰士好像时时看到一个哨兵从废墟中挺身出来,但庇庇诺一做手势,便又迅速地退到黑暗里去了。快要到卡拉卡拉竞技场的时候,马车停住了。庇庇诺打开车门,伯爵和弗兰士跳下车来。
“十分钟之内,”伯爵对他的同伴说,“我们可以到那儿了。”
于是他把庇庇诺拉到一边,低声地说了几句话,庇庇诺就拿着一支马车里带来的火把走了。五分钟过去了,这时弗兰士发现那个牧羊人顺着一条小径在罗马平原高低不平的地面上向前走,在长长的红色牧草中消失了,那些牧草似乎像是一只大狮子背颈上竖起的鬃毛。“现在,”伯爵说,“我们跟着他走吧。”弗兰士和伯爵于是也沿着这条小径前进,走了约一百步,他们就到了一片通到一个小谷底去的斜坡上,他们发觉有两个人在阴影里谈话。
“我们应不应该再往前走?”弗兰士问伯爵,“或是停会儿再往前走?”
“我们走吧。庇庇诺大概已把我们要来的事通报了哨兵。”
那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庇庇诺,另外那一个是望风的强盗。弗兰士和伯爵向前走去,那个强盗向他们敬礼。
“大人,”庇庇诺对伯爵说,“请跟我来,陵墓就要到了。”
“那么走吧,”伯爵回答道。
他们走到一丛灌木后面,在一堆石块中间有一个仅可容身的进口。庇庇诺第一个从这条石缝里走进去,但走了几步以后,地道就开阔了。然后他停下来,点着他的火把,转身看他们有没有跟来。伯爵先钻进一个四方形的空间,弗兰士紧跟着进来。伯爵看着他,这条狭径微微向下倾,越走越宽;但弗兰士和伯爵依旧不得不弯着腰前进,而且恰恰只能容两个人并排走。他们这样走了一百五十步,然后就有一个声音“谁”喝止了他们。同时,火把的反光之中,他们看到了一支马枪的枪铳。
“一个朋友!”庇庇诺回答,他独自向那个哨兵走过去,低声地说了几句话,于是像第一个一样,他也向两位午夜来访的客人敬礼,并做了一个手势,表示他们可以继续前进。
那个哨兵的后面有一座二十级的台阶。弗兰士和伯爵拾级而下,发觉他们已站在一个坟场的交叉路口。五条路像一颗光芒散射的星星,墙壁上挖有棺材形的壁笼,表示他们终于已经到了墓地里面。有一处凹进去的地方非常深,也看不见有什么光。伯爵把他的手扶到弗兰士的肩膀上,“您想不想看一看在睡梦中的强盗营?”
“当然。”弗兰士回答。
“那么,跟我来。庇庇诺,把火把弄灭了。”
庇庇诺遵命,于是,弗兰士和伯爵突然陷入了极端的黑暗之中,但在他们前面五十步的地方,墙上似乎有一种暗红色的光在抖动。庇庇诺把火把熄灭以后,那个光就看得比较清楚了。他们默默地前进,伯爵扶着弗兰士,好像他有一种奇特的本领,能在黑暗中看见东西似的。但弗兰士也能把那光当作他自己的向导,而且愈向前走就看得愈清楚。他们前面是三座连环的拱廊,中间那一座就做了出入的门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