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宝 窟
现在差不多是上午了,太阳灼烧着整个地面。在爱德蒙准备工作时,又拿起枪爬到最高的石顶上四下里张望。
他注意到那艘清晨刚刚离开的双桅船和刚才开出的独桅船,现在已快要经过科西嘉岛。他才彻底地放了心。于是他又望望自己附近的目标,他看到自己现在位于这个小岛的最高点上,是这座广大的花岗岩上的一尊人像,放眼望去,除了蓝色的海之外,什么都没有。于是他慢慢地下来,深怕他假装的意外会真的发生。
我们知道,邓蒂斯曾从那块大岩石出发,跟踪着记号往回走,他发现,那些记号又从一条隐藏在山岩中的小溪边消失了。小溪中部的深浅和它开口处的阔度足够容纳一艘斯比罗娜的小帆船,外面望来根本就看不见。
根据法利亚长老教给他的方法,邓蒂斯开始详细地理手中的线索。他想,红衣主教怕别人看到他的行动,曾把小帆船藏在这条小溪里,然后循着小径走,在尽头的大石处埋下了他的宝藏。这样,邓蒂斯重新走了回去,但是,他不理解的是这块重达数吨的大石是怎么扛到这个地方来的呢?突然他想到:“这块大石不是扛上来的,而是推下来的。”他离开岩石,开始查找它以前的位置。很快他就看到岩石滚下的斜坡,岩石就是从这里滚到他现在的位置的。在圆形大石旁边,还有一块用来顶住圆石滚势的大石,岩石四周用许多石片和鹅蛋石塞住掩饰,周围又用泥土盖上,泥土中长出了野草,石面上布面了苔藓,又长出了金娘花,于是看起来好像这块大石长在地面上一样。
邓蒂斯小心地扒开泥土,来观察斯巴达的巧计。他用了十分钟打开了这道被时间封闭了的墙,露出了一个可以伸进一条手臂的洞。邓蒂斯又找来一颗橄榄树,削去丫枝,插入洞里,作为杠子。但是单凭一个人的力量是无论如何也搬不动这么重的大石的,只好先进攻那块作为楔子的大石,他想到了贾可布留给他的火药。这些东西完全可以帮助他达到这个目的,邓蒂斯用鹤嘴锄在大圆石和那块作为楔子的大石之间挖了一个坑洞,把火药填在里面,然后又用手帕卷了一点硝石作导火线。把导火线点着之后赶紧退开,只听“轰”地一声,大圆石被爆炸的力量一震,底部马上就松动了,顶住的大石碎成了一片一片的,四处乱飞,几千只小虫从那个洞口逃了出来,一条像是守护宝藏的大蛇,迅速地窜了出来,很快就消失在了草丛中。
邓蒂斯走近那块圆石,它现在失去了支撑物,斜临着大海。邓蒂斯选了一处似乎最容易进攻的地方,把杠子插进那里的裂缝,使出平生力气来撬那块巨石。在经过火药的震动之后,大石本来就已经松动了,现在更是连根摇动起来。邓蒂斯更加用力,就像是一个古代拔山抗神的提旦的子孙。大石终于被他推动了,翻着跟头落进了大海里。
一个圆形出现在大石所站的地方,在圆形中间有一块中间带着一个铁环的四方形的石头。邓蒂斯惊喜地叫了一声,想不到第一次就成功了。他想接着工作下去,但身体却快支持不住了:他的双腿发抖,心在剧烈地跳动,眼前也是模模糊糊地。这种感觉过去之后,爱德蒙把他的杠子插进铁环里,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大石一下撬开了,一个地下岩洞露了出来,洞口有一级一级向下的石阶,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黑暗之中。如果是旁人的话,肯定会高兴地大叫着冲进去。但是邓蒂斯却脸色苍白,在洞口思索。
他自言自语地说道:“我是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倒霉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失望是不可能压倒我的,不然,我受尽这千难万苦又是为了什么呢?法利亚只是梦了一场。红衣主教斯巴达并没有把宝藏埋藏在这儿,他可能从来也没有来过。就算他来过,那个大胆的冒险家凯撒?布琪亚也肯定跟踪来过这里,发现了他的痕迹,象我一样沿着标记来到这里,然后也像我一样把这块石头撬开,跑下洞去。他已经把一切都拿走了。”他木然地在洞口站着,目光向那幽暗的洞口里延伸进去,又说:“我现在并没有什么欲望,我知道,是不能对这件事抱有希望的。这次冒险仅仅是出于好奇。”他还是呆呆地站在洞口沉思。
“不错,这样的冒险在这位强盗国王的生平中是不多见的。这件事在表面看来虽然仿佛很荒唐,但却是有很多线索的,不错,布琪亚来过这里,手里拿着火把和利剑,在二十步之内,也可能就在这块岩石脚下,有两个卫兵在这陆地和海上守护着,而他们的主人则钻进了这个黑暗的地洞里。”
“然而这两个卫兵知道了他的秘密之后命运如何?”邓蒂斯自问道。
他又微笑着回答道:“他们一定就像那些埋葬阿兰列的人一样,同样被埋葬了。”
“可是,如果他果真来过,这批宝藏一定被他找到了。而布琪亚既想把意大利像卷心菜似的一片一片剥来吃掉,当然知道时间的价值,他不会再花时间把大石放回原处的,还是去试试吧。”
于是他带着怀疑的心态走进洞里,自言自语着人生哲学的最后两个字——“或许!”邓蒂斯原本以为洞里一定漆黑一片,弥漫着浓重的臭味,但是到了里面,他却看到了从岩石的裂缝中透进来的一丝浅蓝色的昏暗的光线,在洞外是看不到这些的,但到了洞里,他却可以透过它们看到蔚蓝的天空,长在石缝里的常春藤,卷顺蔓和野草的枝叶。邓蒂斯觉得洞里的空气并不潮湿,反而很暖和。他的眼睛是习惯了黑暗的,所以可以看清楚岩洞最黑暗的角落。岩洞是由花岗岩组成的,闪闪发光。爱德蒙微笑着说:“斯巴达留下的宝藏就是这些吗?善良的法利亚怕是在梦中把这些闪闪发光的墙壁当作珍宝了吧。”
但是遗嘱上的话又闪现在他的脑子里,遗嘱上说:“在第二洞口最深之一角。”他只找到了第一个。他想,这第二个洞自然在岛的较深处,而且为了不被人发现,自然也是很隐蔽的。他认真地察看洞里的墙壁,看到有一面洞壁像是洞口,于是就用鹤嘴锄去敲,听到了一种重浊的声音。这使邓蒂斯又紧张起来。最后,他觉得有一部分洞壁似乎发出一种较空洞和较深沉的回声,凭着一个囚徒的敏感,他觉得洞口就在这里了。
但是,他也是知道时间的价值的。为了避免徒劳无功,他又四处去察看了一番,发现并无可疑之处,就又回到了他的出发点,他又用力敲了一次。于是,奇迹出现了。他的敲击使壁上掉下一块象阿拉伯雕刻衬底用的那种涂料,跌在地上摔得粉碎,露出来一块白色的大石。这个洞口是用一种在上面抹了一层色彩透明的涂料,像花岗岩那样的石块来封锁的。邓蒂斯用鹤嘴锄尖利的一头敲上去,尖头嵌了进去。他只有从这里下手。但由于人体上某种奇怪的现象,邓蒂斯面前的事态越是明朗,他反而越来越觉得无力,沮丧,几乎丧失了勇气。他把鹤嘴锄扔到地上,回身跑了出去,算是去看看有没有人在窥视他,但事实却是因为他觉得快要昏倒了,需要呼吸新鲜空气。小岛上一个人也没有,太阳光笼罩了全岛,远处有几艘小船在航行。
邓蒂斯没有吃一点东西。但此时此刻,他并没有想到饿;他急急忙忙地吞了几滴甜酒,又回到洞里。刚才还觉得鹤嘴锄那么沉重,现在却觉得轻得要命。他就用它来进攻石壁,很快就发现石块并没有砌死,只是外面涂了一层涂料,一块一块地叠着。他把鹤嘴锄的尖头插进去,用它的柄作为杠子,很快他就发现这个石头可以转动,并落到了他的脚下。现在他只需要用鹤嘴锄的铁牙齿把石头一块一块地勾到身边来就可以了。他把洞口扒得足可容纳一个人进去之后,就走进了第二个洞窟。第二个洞窟地势较低,光线也更为昏暗,因为空气只能从新开的洞口进来,所以弥漫着一种腐臭的气味,这正是第一个洞窟中没有而使邓蒂斯感到诧异的。他出来等了一会儿,让洞内换一下空气,然后再进去。在洞口的左边,有一个又黑又深的角落。但邓蒂斯的眼睛对这是习惯了的,他环视了一下,在这个洞窟里也是空空如也。
要是确实存在宝藏的话,按理它就应该在这个黑暗的角落埋藏着了。终于到了决定邓蒂斯命运的时刻了,只要挖开两英尺土就可以了。他走到那个角落,用尽全力拿鹤嘴锄猛敲地面,等到敲击了五六下之后,他就听到了一下敲击铁的声音。这个声音简直比丧钟或警钟更厉害。要是邓蒂斯什么也没找到,他的脸色也不会有现在这么苍白。他又用鹤嘴锄打了一下,得到同样的抗拒力,但却听到了不同的声音。于是他就断定:“这是一只裹铁皮的木箱子。”正当这时,一个影子从洞口闪过,邓蒂斯抓起枪,奔了出去。一只野山羊奔过岩石前面,在不远处吃草。这正是获得一顿美餐的好时机,但邓蒂斯害怕他的枪声会引起注意。
他思考了一下,砍下了一支多脂的枝条,在他的伙伴们早上点燃的火堆上引燃了,就举着这支火炬走了下去。他希望能把一切都看清楚,当走到他刚才挖掘的地点时,他确实是掘到了铁皮和木箱。他把火炬插在地上,接着工作。很快他就挖开了一块三英尺长两英尺宽的地面,邓蒂斯看到一只橡木钱柜,一层已被挖破的铁皮包在上面。
在箱盖的中央,他看到一块尚未失去光泽的银片,上面刻着一面椭圆形的盾牌,样子和意大利一般武器的样式差不多,上面插着一把宝剑,在剑和盾之上则是一顶红衣主教的帽子——这就是斯巴达家族的武器了,邓蒂斯一看便知,因为法利亚以前常常画给他看。这时再也不用怀疑了,宝藏肯定是在这里了,没有谁会这样费心费力地埋一只空箱子在这儿。他飞快地把所有的障碍物都排开,就看到一把大锁稳稳地扣在两把挂锁之间,两个吊环位于箱子的两端。所有的这一切都有那个时代的雕刻。在那时候,艺术可以让最平凡的金属变成宝贝。邓蒂斯抓住提环,用力想把它提起来,但却是徒劳无功。他想把它打开,但紧紧扣着的大锁和扣锁使他办不到这一点。邓蒂斯 把鹤嘴锄尖尖的一头插进箱盖,拼尽全力想撬开它们。这一次果然奏效,铁皮碎裂了,掉了下来,木箱打开了,里面的东西都呈现在了邓蒂斯面前。
邓蒂斯感到一阵头晕,把枪上好扳机,放到身边。然后他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又把眼睛睁开,他惊奇地站着——那只钱柜共分三格,成堆金币堆在第一格里;而在第二格里,很多不曾磨光的金块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在第三格里边则放着成堆的钻石珍珠和红宝石。邓蒂斯在和这些宝物亲近够了之后,突然发疯般冲出洞外,奔到一块可以眺望大海的石头上。确实只有他一个人,——只有他一个人和这些价值连城的宝物在一起!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他想一直守候着他的金子,但是实在撑不住了。他把头埋在手里,像是要防止他的理智逃跑似的。这样呆了一会儿,他突然狂奔起来,他狂野的喊声和疯狂的动作吓坏了海鸟和野山羊,然后他又跑回来,对这些财宝的真实存在并属于他自己并不敢相信。他又冲进岩洞,看到确实有这么多的珍宝伴随着他一个人。于是他跪了下来,作了一个只有上帝知道的祷告。很快他就平静了下来,于是心情也随之快乐起来,他对自己的幸福再也不怀疑了。他就开始计算自己的财产。后来,邓蒂斯看到天色已晚,恐怕在洞里会受凉,就带着枪走了出来。他的晚餐是几片饼干和几口甜酒,他在洞口睡了几个小时。
这一夜真是甜蜜,但也是异常恐怖的,正如这个感情强烈的人在过去经历过的那几夜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