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晚餐 (2)
“呸!”迪克斯梅啐了一声。
“他们已经知道红屋骑士到巴黎来了?”莫朗冷冷地问道,“您知道他怎样进来的么?”
“完全清楚。”
“哎哟!”莫朗说着向前俯身盯着莫里斯看,“我很有兴趣知道内情,在此之前,没有谁能向我们说出个道道来。可您,公民,您是巴黎一个重要的区分队的书记,您大概知道得详细些吧?”
“毫无疑问,”莫里斯说道,“所以我要向您说的可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所有来客,包括热纳维也芙在内,似乎都对年轻人即将说的事情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听着,”莫里斯说道,“红屋骑士好像从旺代(法国一沿海省份。大革命期间反革命叛乱的发源地,亦是流亡贵族向共和国反扑的根据地。)来,他一路顺利,穿越了整个法国。大白天,他来到鲁尔关卡之后,一直等到晚上九点。那时,一个女人化装成老百姓模样,从关卡走出来,给骑士换上一套国民卫队的步兵制服;十分钟之后,她与他一起回到关卡。士兵刚才看见她单身出关卡的,这回又看见她另有人陪着进来,便产生了怀疑,于是向哨所发出警报,哨所士兵出动了。两名罪犯得知这些人前来抓他们,便躲进一家旅馆,旅馆另有一道门开向香榭丽舍大街。似乎有一支忠于暴君的巡逻队在贝克酒吧街拐角接应骑士,下文你们都知道了。”
“哦!哦!”莫朗说道,“您的叙述很有意思……”
“而且真实可信。”莫里斯说道。
“是呀,像那么一回事了;可是那女人,您知道她后来怎样了?……”
“不知道,她失踪了,我们完全不清楚她是何许人,现在在哪儿。”
迪克斯梅公民的合伙人和迪克斯梅公民本人似乎松了一口气。
热纳维也芙听这段叙述时脸色苍白,纹丝不动,默不作声。
“可是,”莫朗公民以他惯有的冷峻神态说道,“谁又知道红屋骑士是否加入那个惊动整个寺院监狱的巡逻队呢?”
“我有一个朋友是市政府人员,这天值班,把他认出来了。”
“那么他知道他的特征罗?”
“以前他曾见过他。”
“那么这个红屋骑士是个啥模样呢?”莫朗又问道。
“二十五六岁光景,小个儿,金黄色头发,容貌端正,眼睛很漂亮,一口好牙。”
周围一片寂静。
“哎呀,”莫朗说道,“倘若您那市政府朋友认得那个所谓的红屋骑士,他为什么不把他抓起来呢?”
“首先,他事前不知道他到巴黎来了,他怕认错了人;再说,我的朋友处世温和,他总是按明智、合情合理的准则去做任何事情,所以证据不足,他是不下手的。”
“您遇到这个情况不也是这么做么,公民?”迪克斯梅发出一阵大笑向莫里斯问道。
“我得承认我是不会的,”莫里斯说道,“我宁愿误会了,也不能让一个像红屋骑士那样的危险分子逃走。”
“那么您会怎么做呢,先生?……”热纳维也芙问道。
“我怎么做,女公民?”莫里斯说道,“啊!我的天主!再简单不过啦:我先让人把寺院监狱所有的门都关闭,然后径直冲向巡逻队,抓住骑士衣领,对他说:‘红屋骑士,我以叛国的罪名逮捕您。’而一旦我抓住他的衣领,我就不会松手,这点我可以担保。”
“那么以后会出现什么情况呢?”热纳维也芙问道。
“他和他的同谋会被起诉,眼下,他可能已经命归黄泉了。就这样。”
热纳维也芙颤抖了,向邻座投去恐惧的一瞥。
然而,莫朗公民似乎没注意到她的目光,只是无动于衷地喝干了杯里的酒。
“林代公民说得对,”他说道,“只有此路一条,可惜没有办到。”
“那么,”热纳维也芙问道,“是否有人知道红屋骑士的下落呢?”
“哼!”迪克斯梅说道,“有可能他没有继续干下去,他看见计划破产后,便动身离开巴黎了。”
“也许离开了法国。”莫朗补充道。
“决不会,决不会。”莫里斯说道。
“什么!他还能大大咧咧地呆在巴黎么?”热纳维也芙大声说道。
“他没挪动窝。”
莫里斯以坚定的语气表达他的看法时,在座的人都很惊讶。
“您的看法只是假设,公民,”莫朗说道,“一种假设而已。”
“决不是,是一个事实,我敢断定。”
“啊!”热纳维也芙说道,“我承认,我本人不能相信您的说法,公民;如果这样,那真是不可原谅的疏忽了。”
“您是女人,公民;您将会明白,对于像红屋骑士那样性格的人而言,只有一件事情能使他不顾任何个人的安危。”
“什么事居然能使他对如此悲惨地结束生命,毫不畏惧呢?”
“啊!天主啊!”莫里斯说道,“是爱情,公民。”
“爱情?”热纳维也芙重复道。
“毫无疑问。您难道不知道红屋骑士爱上了安托瓦内特(即王后。)了?”
有两三个人表示不相信,怯生生地勉强地笑了笑。迪克斯梅逼视着莫里斯,仿佛想看透他的心灵似的。热纳维也芙觉得热泪涌上了她的眼睛,全身颤栗一下,这一切都没逃过莫里斯的眼睛。莫朗公民把这时已移近嘴边的葡萄酒泼洒了出来,倘若此时莫里斯不是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在热纳维也芙身上的话,他那张苍白的脸会把年轻人吓一大跳的。
“您激动了,女公民,”莫里斯轻声说道。
“您刚才不是说就因为我是女人所以我能理解么?那好吧,我想对我们这些女人来说,任何忠诚,哪怕再与我们的原则对立,总能使我们感动。”
“红屋骑士的忠诚显得更加伟大,”莫里斯说道,“因为可以肯定,他从未向王后提起过他的爱。”
“哎!林代公民,”爱走极端的那人说道,“请允许我斗胆进一言,您似乎对这个红屋骑士挺宽宏大量呢……”
“先生,”莫里斯说道,也许是故意使用了业已停止使用的字眼,“我喜欢所有自豪而勇敢的人;然而,如果他们站在我的敌人这一边,这并不妨碍我与之战斗。我对某天能巧遇红屋骑士抱有希望。”
“哦……”热纳维也芙惊呼了一声。
“倘若我遇见他……呃,我将把他打败。”
晚餐结束了。热纳维也芙起身,最先离开。
这时,挂钟敲响了。
“午夜到了。”莫朗冷冷地说道。
“午夜到了!”莫里斯大声说道,“已经半夜了!”
“我听到您的感叹很高兴,”迪克斯梅说道,“这说明您不感到厌倦,从而让我产生希望,我们还能见面吧。这是一个忠诚的爱国者的家,永远向您敞开大门,我希望您很快就会发现,这里的确是一个朋友的家,公民。”
莫里斯躬身致敬,并向热纳维也芙转过身子。
“女公民,您允许我再来么?”他问道。
“何止是允许,我请求您了,”热纳维也芙迅速答道,“再见,公民。”
说完,她回到住处。
莫里斯向宾客一一告辞,特别向莫朗施以大礼,因为他非常喜欢莫朗;他紧握迪克斯梅的手,昏昏沉沉地走了。这天晚上一波三折,突发事件接二连三,性质迥异,使他喜大于忧。
“惹是生非,惹是生非啊!”莫里斯退出后,热纳维也芙的丈夫把她送回到住处去时,她对她的丈夫说道,泪如雨下。
“算了吧!莫里斯?林代公民,大名鼎鼎的爱国者,区分队书记,单纯,受人爱戴,深孚众望;因此,对一个无足轻重的制革商来说,这可是一个不小的收获,因为在他家里,藏着走私物品呢。”迪克斯梅微笑着说道。
“您真是这样想么,我的朋友?……“热纳维也芙疑惑不解地问道。
“我想,这是爱国者的证书,赦免的印章,他印在我们家门口了;而且,我以为,从今晚起,红屋骑士本人在我们家也万无一失了。”
说完,迪克斯梅在他的妻子的额上吻了一下,深情中父爱多于丈夫的爱,让她单独呆在这座特意赠予她的小楼里,他本人则回到这幢大建筑的另一边去了,他与刚才围着餐桌的那些客人住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