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第七章3 李芳远——从“不做应酬和尚”说起
1938年、39年前后,弘一法师忙于法事,频频参加社会活动,朋友说他由闲云野鹤变成为了一位“应酬和尚”,法师听到这种说法立刻警醒了。1939年1月4日,法师在泉州承天寺佛教养演讲时,对之前的作为进行反省:“……日常生活,总不在名闻利养之处。虽在瑞竹岩住了两个月稍稍闲静,但是不久,又到祁保亭冒充善知识,受了许多善男信女的礼拜供应,可以说是惭愧已极了。” 永春一位15岁小孩的来信让法师更加惭愧:“我近来得永春十五岁小孩子的一封信,他劝我以后不可常常宴会,要养静用功。信中又说起他近来的生活,如吟诗、赏月、看花、静坐等,洋洋千言的一封信。啊!他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孩子,竟有如此高尚的思想,正确的见解,我看到他这一封信,真是惭愧万分了。” ”
发表这番言论后,弘一法师到泉州城郊清源山一个山洞中静居了一个多月,才回到承天寺。一位年近半百、修为有成的法师,与年仅十五岁的少年相交,并且听从少年的劝告闭门谢客、潜心修行,这在当时被传为佳话。这永春少年,就是被法师亲切地称为“芳远童子”的俗家弟子李芳远。
1936年夏天,弘一法师驻锡于厦门鼓浪屿的日光岩寺,时年十三岁的李芳远随父到日光岩寺拜谒弘一法师,甚是虔诚,并赠送给了弘一法师一只水仙花头。弘一法师十分喜爱这个清秀好学的童子,自此建立深厚道缘。第二年1月,法师从日光岩寺移居南普陀山后室,李芳远所赠水仙花犹含蕊未吐,法师特地将水仙花头取出一同带去,法师对李芳远的喜爱,可见一斑。
李芳远自结识弘一法师后,追随他学习古诗、训诂、史记、书法、篆刻、绘画、佛典,并接触中外文学名著,获益匪浅。法师亦对这位弟子非常欣赏到近乎赞叹。1942年2月,弘一法师写给著名教育家蒋维乔居士一封信,向他推荐李芳远说:“芳远童子,十三岁时,即与朽人相识,尔后常致讯问,颇于朽人有所规导。……请求仁者有所诏教,当来所造,宁可量哉?!”对于李芳远,法师毫不吝惜赞美之词,在信中夸赞他“生于富贵之家,而不沉溺晏安,犹如莲华不著于水。”
身在富贵之家而保有一颗赤子之心,不为华服美食、软玉温香所迷惑,有理想、有追求,并且颇具才华……这些,都让我们在李芳远身上看到了弘一法师的影子。试看弘一法师的俗家弟子们,虽然才华出众,品性敦厚,但是于灵魂的自我追求都不是很热心。唯有李芳远,在十几岁的年纪就过着“吟诗、赏月、看花、静坐”这些在法师心目中非常高尚的生活,并且,他将这种超凡脱俗的生活追求坚持了一生——他终生未娶,始终沉浸在佛的清凉世界中。
我们可以这样说,李芳远在实践着弘一法师理想中的生活。也正是因为如此,在弘一法师的弟子中,至少在艺术上,李芳远是深得法师真传的一位。看李芳远的书法,意境空灵、超尘绝俗,与法师如出一辙。所不同的是法师的字“敛神藏锋、凝炼绝俗”,而李芳远的字相比之下飘逸而舒放。
法师与李芳远,亦师亦友,还间杂着父子的情谊。弘一法师是李芳远人生的楷模,精神上的父亲。1940年,在永春僧俗欢送下,弘一法师离开永春,前往南安灵应寺。
船经过李芳远家乡永春东平,事先得知消息的李芳远已在渡口等侯多时,准备送老师一程。那是一个寒凉的清晨,雾气昭昭,白茫茫的芦花装点着河道。弘一法师立在船头,清癯的面庞,身姿挺拔的像一株松树。法师对等在桥边的少年双手合十,诵了声“阿弥陀佛”。李芳远后来回忆说:“这声音清冷轻快,使我全身发抖,莫敢仰视。”
李芳远上船与老师道别。李芳远问:“老师何时会再来永春?”
法师回答:“来年机缘成熟,就会重来。”
顿了一顿,法师问:‘你送我到哪里呢?”
少年李芳远不知如何作答,不由得心中涌起一阵悲怯。人生中几多离别,几多相送,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觚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相逢的缘越深,离别的悲哀越是深切。法师带着恬淡的神情,低声念着佛号。船过浅滩,与石子擦摩,发出“嚓、嚓、嚓”的声响。这离别的时刻,李芳远终身不忘。
1942年弘一法师圆寂于泉州温陵养老院,随后于泉州承天寺举行荼毗盛典。李芳远日夜兼程赶去参加。
法师在世时,反复引用“莫嫌老圃秋容淡,犹有黄花晚节香”的诗句以自勉。他钟爱的弟子永春童子李芳远,恭恭敬敬地献上了一束苍霜浸染的秋菊,了却了老师的心愿。
滴水佛音
1、李芳远 李芳远(1924~1981),闽南永春县东平镇太平村人,笔名空照、晴翠山民、离离斋主,是古典文学研究家、诗人、书法家。李芳远出身书香门第,幼禀庭训,聪慧好学,十三岁拜弘一法师为师,被法师称为“芳远童子”,深得弘一大师喜爱。大师圆寂后,李芳远陆续编印了《弘一大师年谱》、《晚晴山房书简》等书,以纪念恩师。
2、须弥山 又称须弥楼、曼陀罗,相传是古印度神话中的名山。须弥山在佛教中极具意义,据佛教观念,它是诸山之王,世界的中心,为佛家的宇宙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