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想报仇?又该从何处下手呢?
秦涟漪跪在秦老爷的灵位之前,心中所想的尽是这些问题,夏天的夜晚并不寒冷,但这么长久的跪着,她的膝盖早就麻木地失去了知觉。
但比起膝盖来,她的心这几天更加麻木,但她的双眼却极其干涸,没有一丝眼泪,那日,从那护卫口中听到噩耗之后,她唯一的表情就是没有表情,她没有号啕大哭,她甚至连低低的抽泣都没有,更不用说,哭得死去活来,歇斯底里,茶饭不思了。
她仍然每天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和出嫁之前没有什么区别,该吃的吃,该睡的睡,出了在夜深人静之时,跪在灵位前烧香,一切都和从前没什么区别,甚至,脸上也不曾显示出任何悲伤的表情来。
在整个过程中,她连一滴泪都没有。
她知道有人说她这样的人不但冷傲孤僻,而且天性薄凉,冷血之极,连罪起码的父女之情都无。
她的表情长久地维持着一种陈静与淡漠,她的脸色比往常更苍白几分,她的话语原本就少,现在几乎听不到任何话语了,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而京城的流言却越来越精彩,各种各样的版本都纷纷出笼。
但这些与她有什么相干,现在她活着,只要她活着,就可以做许多事,她要报仇!她要报仇,她甚至已经开始试着计划各种各样的报仇法子,然后比较相互之间的优劣。
她要做充足的准备,而且她一定要成功,一次不成,还可以计划第二次,只要她还活着,想到这里,她站起身来,唇角轻勾,笑了一笑,笑,微笑,冷笑,和嘲笑。
然后向自己的房间走去,进入房中之后,空气中的血腥味让她皱了皱眉,她在门口停下脚步,房间里一片漆黑,她出去的时候,为了防止蜡烛引发火灾,所以熄了蜡烛。所以,房中一片漆黑。
看不清任何东西,但她确实闻到了强烈的血腥味:“什么人?”
“嗯,是你的仇人!”那人声音沙哑的、还夹杂着痛极的男人痛哼声。
但她还是听清楚了,有一瞬间,她有些不敢相信,因为虽然这声音沙哑地有些变样,但她还是听出来了,这个声音很难让人忘记。
“七王爷?”她想房间里走了几步,试探地问道。
“嗯!”这次,她清楚地听到了他的痛哼声。
她走到窗前的桌子边,摸索到火折子,点亮了蜡烛,房间终于恢复了光明,接着她就看到了窗框上,桌子上流下的血迹,而身后的低吟声还在艰难,她在一瞬间,有些征然,不确定,这是不是这个男人的又一个恶作剧。
最终,她还是选择转过身去面对,然后,她看到了那个让她十分憎恨的男人,满身的血迹,躺在她的床上,脸上更是痛苦之极的神色。
他这是怎么了?竟然有人敢如此胆大地伤害他?不是没人敢来招惹他吗?他为何伤的如此之重?
唐天齐身上的伤很重,甚至让人有点惨不忍睹,甚至在进入她的闺房之时,力气已经用尽,身子就这么斜趴在她的床上,在这一刻,秦涟漪只觉得脑子空白一片,她就那么愣愣地看着,看着,迟疑,再迟疑,对这个她心里十分憎恨的男人,为何看到他现在这副狼狈的模样,她心中反而缺少了那应当的快意呢?
他的神志现在看起来似乎不是很清楚?他是拼着什么样的力气来到秦府的呢?他现在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去看太医吗?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他不是爱玩伤害别人的游戏吗?今个,终于轮到他了,真是老天有眼,这就是报应。
秦涟漪就这么冷冷地看着,回想着他带给自己所有的羞辱,看着他那么痛苦的低吟,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浓,她是真的想大笑一场,如果没有这个七王爷的介入,她的人生不会这么多灾多难,她也不用面对那些难听的流言蜚语,但,一切都回不去了,一切都回不去了,就算她现在拿一把刀将此人千刀万剐,可那又怎样?时光永远不能重来。
爹已经死了,林怀玉已经死了,这世上让她留恋的东西越来越少了!
她真的在笑,就在此时,那斜躺在床上的唐天齐突然断断续续地,喊了几声:“秦涟漪——涟漪,秦——涟漪!”
秦涟漪突然就像被人点了穴一样,这笑容就活活地这么僵在了脸上,她感觉自己的突然在瞬间一滞,为何?为何?为何听到他在这个时候喊出自己的名字竟让她心中震颤?为何,为何呀!
他应该喊得是能救他的命的人名,或者是把他伤成这样的人名,但为何偏偏是她的名字,她与他无亲无故,如果说有什么关系的话,他也算作是她的仇人,难道他希望她这个仇人会解救他一命不成,为什么?为什么,这突然之间——一切都不对了呢?
她不知不觉中,移动双脚站在了床前,是什么人将他伤成了这样?
他原本华贵的衣袍不知是被剑还是什么兵器划的到处都是口子,而血正在不断的渗出,掩盖了衣袍原本的颜色。强烈的血腥味充斥在她的鼻间。
有谁竟敢将唐天齐这样的人伤成这个样子?只剩下半条命的样子,既然要杀,为什么不干脆干净利索地做到底,为何让他逃到这个地方,让她面临这么艰难的选择。
在这个世界上,她最讨厌的就是随意操纵别人人生的人,而面前这个男人不但屡次犯忌,而且让她打心眼里憎恨。
她凑近他的脸,眸中的心思在四处浮动,但就在此时,一只还染血的大掌,突然抬起,就那么一挥,就那么准确地扣住了她的腰,让她的身子受力不及,生生地撞上他的身子,他痛哼一声,却还是揽着她的腰不放。
她就这样趴在他的身上,看着自己素白的衣裳逐渐被他的血一点点浸红,并且越来越红,然后她抬头,就对上了他那双布满血痕的双眼,那眸子里没有往常的戏虐,却亮的惊人。
如果不是对他关注太多的缘故,现在这个人,满身的血污,脸上虽没有大的伤痕,但到处都是血腥的气息。
就这么着,她突然轻轻地若有若无地叹了一口气,如果他现在不在自己的床上,她也许真的可以假装没看过,轻轻地走过,让从前的一切随着他的死亡一切风过无痕,但他如今用这样的目光看着她,她终究不忍心,不忍心呀!
她从前并不知道自己是个很仁慈的人,但在这一刻,她才发现,她原来还是如此仁慈,尽管,她也明白,对这样的一个人仁慈,有时就是对自己的残忍。但这个时刻,她突然不想看着他就在她面前这么死去。
“看到王爷您现在的样子,臣妇我真的不知是做出怎样的表情才恰当!”秦涟漪故意用着十分轻快的声音道,并试着挣脱他的手,直起腰来。
“怎么,本王现在的这个样子,你看起来心情不错!”唐天齐就是唐天齐就算在这个时刻,他仍放弃不了自己的劣根性,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受到重伤之后,第一个相见的人竟是面前这个女人。
要不是身上的疼痛实在太厉害,他这回可能早就昏迷了。
“臣妇当然心情不错,能看到自己憎恨的人如此狼狈,此时此刻,还有什么事情比这个让人感到更快意呢?”
“嗯,确实应该快意,不过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这也是本王一向做人的原则。”唐天齐说完,就把他那张血污的脸挨着她的苍白的脸蛋上下磨蹭了一下,也许是这血腥味太浓了,秦涟漪一阵反胃的感觉,就想呕吐。
“快——快放开我!”唐天齐却误认为她厌恶自己身上的血迹,反而搂得更紧,其实,他的神志已经越来越不清楚了,他只是心中很空,很空,甚至有点害怕这个女人在他昏睡过去之后,派人将他丢弃了事,因为,他知道,她绝对做的出。
“恶——”秦涟漪终于忍不住,将晚饭所吃的东西吐了出来,并且,全送给身下的唐天齐了,这下,唐天齐的身上不但是腥味严重,而且还有这个酸味,他似乎也有些愣了。
他长这么大,许多人要他的命是常事,但还没有人敢如此胆大地吐在他身上,而这个女人脸色白得比他这个失血过多的人还苍白。那天,他不是提醒过她要好好照顾自己吗?要不是他不想让那个花痴疯女人也找她的麻烦,他早就找个借口来逗她了。
只是这次他大意失荆州,竟碰上了柳残梦,他唐天齐何曾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刻,他知道这是谁动的手脚,终有一日,他会让那些人知道马王爷的三只眼是看不得的。
秦涟漪的胃里还是难受的厉害,这个呕吐突然提醒她,——她已经有喜了,本来在最近接连而来的变故,她的反应也不是很激烈,她甚至都忘记了自己已经有了身孕,但现在这个呕吐提醒她已经有了身孕一个多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