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将他拉到一边,低声道:“你可知道这和亲之事乃是八阿哥出的主意?”
十四阿哥一惊,半信半疑道:“八哥?他怎么会……”
明珠道:“这次贾家获罪,将自己的女儿献上,一则可自保,二则对八哥也有益,你细想想?”
十四阿哥咬牙,心中犹如被巨捶砸了一下,愤怒,失望,伤心,种种情绪交杂在一起,有着说不出的感觉。八哥为何要这么做?他明知道自己和贾探春两情相悦?
十四阿哥微闭上眼,想了片刻,仍冷静地说:“我不管是谁的主意,我只知道我不能放弃她!”
明珠大声道:“你若任性而为,不仅害了贾家满门,让自己受罚,还丢了大好的前程,除此之外能有什么益处?难道你能放弃皇子的地位,带着她逃一辈子吗?
这样惹怒了皇上,到时候只怕她的命也保不住!身为大清的皇子,就要为大局着想,怎么能为儿女私情而让两国不能结盟,百姓饱受战乱之苦?你若硬要带走贾探春,虽然两情相悦,天下的百姓也不会原谅你们的!”
探春越听心中越凉,但头脑也越来越冷静,是的,这已经成为既定的事实,明珠分析得也的确有道理,为了两人短暂的在一起,而付出太重的代价,她,承受不起!
探春分开刀林,在桑格尔的注视下缓步走向十四阿哥,恍如一株灼灼开放的桃花。
“十四爷,你对探春的情,探春心知肚明,这一世都不会忘记!”
十四阿哥心中升起了微微惊慌,急切的拉住探春的手道:“你不要说了,我带你走,天涯海角不信没有我们容身之地!”
探春微微摇头,头上的珠玉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她回头看看桑格尔,再看看十四阿哥,强忍着泪道:“我们都不可以这么自私,这样做的后果,你我心里都很清楚,何苦呢?”
十四阿哥张嘴,却被探春阻止:“人家都说皇家无情,但我很幸运遇到了你!你我相交一场,人生得知已如此,我已经满足,人若求太多,反易失去!十四爷,谢谢你来送我,就让你我把这一份情永远保留在心中,让它成为美好的回忆吧!”
她说完,一步一步的走向桑格尔,桑格尔也为两人的感情感动,但他是堂堂的土司,怎可将女人拱手让给他人?
“送格格回轿!”明珠大声道。
喜娘忙上前,扶着探春缓缓的走向喜轿,探春不敢回头,却又想回头再看一眼十四阿哥。十四阿哥愣愣的站着,目送这一抹刺眼的红渐渐的走远,心脏犹如被掏空一般剧烈的痛着。
世上最残忍的事莫过于此,看着心爱的人嫁为他人妇,偏偏自己无能为力!
探春一只脚踏上轿门,最终还是回头,眼中清泪划下,遥遥的望了十四阿哥一眼,一狠心,上了轿。
十四阿哥的身影那么苍凉,明明是年轻的面孔,心却已经在瞬间老去。
明珠看着他微微一笑,拍拍他的肩翻身上马。喜庆的乐声响起,飘落在如血的残阳中,十四阿哥默默的站着,亲眼看着那顶喜轿越走越远,直到变成一个小黑点
他捂着胸口,勉力上马,只觉得五内激荡,吐出一口鲜血,任坐骑将自己带着漫无目的的远方。
尚食司内,三个女孩子正面对着一堆油腻的菜碗冲洗。黛主哼着歌将紫鹃和雪雁洗好的碗用干抹布擦干,一个个的放好,看着洗干净的碗,会心的一笑。
紫鹃奇怪地问道:“姑娘,洗个碗有什么开心的?”
黛玉眨眨眼道:“看着洗干净的碗心里舒服,自然开心了!”为了四阿哥,罚她洗碗算什么,就是罚得再重她也愿意!
雪雁道:“我们小姐就是这样,无论处在什么环境,都能找到快乐。”
紫鹃道:“只是这好好的手指也被泡得发白了,若是四爷见了,必定要心疼的。”
话音末落,便听到芳草道:“林佳黛玉,有人找你。”
黛玉擦了擦手,扰了扰发出来,却瞧见是八阿哥和十阿哥立在外面,一时想进去已经晚了。
十阿哥微微生气道:“皇阿玛怎么罚你到这种地方?”
黛玉一笑道:“我私自外出,受罚也是应该的。”
八阿哥望着她良久方道:“你究竟去了哪里?”
黛玉踌躇了一会答道:“我觉得宫里闷得慌,出去玩了呗。”
八阿哥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莫不是去寻四哥了吧?”
黛玉一窒,脸红道:“并没有。”
八阿哥不再追问,只是吩咐芳草不准亏待黛玉,更不许让人欺负她,最后才道:“你放心,我总会去求皇阿玛放你出来的。”说完便负手离去。
黛玉满心的话被堵在喉间,只能默默地看着八阿哥离去,良久长叹一声往回走。
因低着头走,不防头撞在了一人身上,黛玉吓了一跳,抬头却瞧见是四阿哥的随身太监,他快速的塞给黛玉一封信,低声道:“奴才等了好久,好容易遇见姑娘,爷让奴才告诉姑娘,暂且忍耐几日,他必定会想出辙的。”
小太监说了两句,便顺着墙根快速的转个弯走远了。
黛玉捏着信回到房中,悄悄的拆阅了,只见里面包着一个同心如意的红绸结,编得极为饱满均匀。下面压着一张字条:心有千千结,个个为伊系。
黛玉握着同心结,握了一会,才将它放在枕头下面压好,重新出去做事。
她刚走出去,便有一个小宫女偷偷的溜进来,翻开枕头,拿出同心结急急忙忙的跑了出去。
那拉氏拿着同心结,和那张字条,咬牙道:“林黛玉,无耻!”
上次黛玉激愤之下打了那拉氏一掌,那拉氏是安王的女儿,自幼出入宫中,再加上康熙的宠溺,都拿她当正经的格格看。今天受辱,岂能不气?她和惠嫔,宜妃均有交情,便拿着同心结去找两人。
宜妃本来因自己的侄女郭络罗氏前次来诉苦,只说八阿哥为了一个宫女魂不守舍,知那宫女便是黛玉,早已经暗记在心中。今天又听到她公然和皇子勾搭,不由得新愁旧恨一齐勾起,便要强出头。
惠嫔和那拉氏本是一个宗谱的,岂有不附合的道理,三个女人一台戏,三人嘀咕了一番,便要生事。
黛玉做完事,涂了护手的**油,正在榻上看书,忽然听到芳草叫她,说是宜妃指定了要她去做一个清蒸蛋。黛玉心中奇怪,她只负责洗碗,又不负责做饭,为何宜妃好端端的要自己做蛋呢?
但上头的命令不能不从,只得亲自洗了手,将蛋搅匀了,放在旺火上蒸上。过了一会儿,蛋已经蒸好。芳草却说宜妃娘娘要她亲自送去,黛玉心中疑惑,拿银盘托着蒸蛋向宜妃的宫中行去。
到了宫外,宫女却说宜妃在和人说话,命她在外边等候,等了良久,方传她进去。
黛玉进去,看到惠嫔和那拉氏都在,心中便明了,暗悔不该招惹上此女,但事已至此,唯有走一步看一步。
“娘娘,你要的蛋蒸好了。”黛玉将托盘举到头顶道。
宜妃瞧了一眼,摸了一下碗冷冷地说:“怎么是凉的?”
黛玉忍气道:“奴婢拿回去热热再送过来。”
宜妃端起缠枝莲花的瓷碗,松手,碗摔在地上,碎成数片,蛋也被摔了出来。
她微怒道:“你回去热了再来我便不想吃了。”
黛玉挺直腰,看了她一眼,沉默不语。
“你哑巴了?不会说话吗?”惠嫔以指点着黛玉的额头道。
黛玉偏头,躲过她的指,淡淡地说:“奴婢本来就不是负责膳食的,如果嫌奴婢做得不好,请娘娘让宫延的御厨去做。”
那拉氏撅嘴道:“娘娘,你瞧,我说得对吧,这个奴才实在是胆大包天!她不仅藐视皇上,目无法纪,还仗着自己美貌,气焰嚣张不说,还勾引四阿哥和八阿哥!”
“格格!”黛玉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请注意你的措词!”
那拉氏气得直跳脚,指着黛玉拉着宜妃的手道:“你瞧你瞧,她那个狂样!”
宜妃慢慢的走过来,上下打量了黛玉一番,轻启朱唇笑道:“果然是个美人儿,怪不得皇上对你青眼相加。”
她绕着黛玉转了一圈,伸出戴着护甲的长指,轻抚着黛玉的脸道:“听说你会拂琴?皇上最喜欢听你拂琴?”
黛玉不动声色的后退一步,淡淡地说:“奴婢只是略懂皮毛而已!”
“略懂?略懂就可以让皇上对你痴迷,让四阿哥为你卖命,让八阿哥为你魂不守舍?你若是深懂,岂不是要天下大乱?”宜妃的语气越来越重,虽然笑着,说出的话却让人听着头皮发麻。
黛玉抬头,盯着她道:“娘娘,您是让奴婢蒸蛋呢还是看奴婢不顺眼想借此机会除掉奴婢?不如把话说明了,也省得这样绕来绕去的浪费时间!”
宜妃脸上的笑意凝住,她掏出如意同心结道:“林佳黛玉,你瞧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