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静太太来了。”门口小厮通报,书房的门被打开,静真端着个托盘走了进来。穿着一身杏红的缎面棉衣裙,脸上施了薄妆。
“见过老爷。”屈膝行礼。
“你怎么来了?快坐。”贾政现在可是对静真礼遇有加,生怕忠顺王再生出不满,虽说总被李纨缠住,却也时不常去她那里过夜。不过这个静真果然是大家闺秀,不争不抢,也不在贾政面前说别人的不是,倒是让贾政觉得过去忽略了这么个可心的妙人儿。又道:“新换的丫头可好使唤?如若不好,只管打发了再叫林之孝家的挑好的就是。”
“谢谢老爷爱护,新的丫头很好,不必再换了。”静真微微笑道,便坐在一旁椅子上,不似以往每次见了贾政恨不得避得远远的。贾政倒是觉得她如今已完全放开了,不再有闺女儿心态,甚好!
“那几个丫头不好,该早些告诉我,之前听王爷说过,王妃这个人,唉!”贾政叹了口气:“却没想到这陪嫁的丫头也如此刁钻,让你白受了这么久的委屈。若不是我那日听见平儿同她们吵架,说凤丫头给你送的补品居然都被她们克扣吃了,还不知道这一出!”
“王妃……”静真轻轻一叹,先将丫头打发到外面去等着,而后道:“到底是高家的人,我也不愿老爷因为这点小事,惹得王妃不满,进而得罪高家。王爷和老爷都是做大事的人,多一出朋友,却比少一处朋友要有用的多!”她可从来都不知道两家谋反的事,这话,都是凤姐教的。
“静儿。”贾政起身来至她面前:“这事我自然能够圆和。前段日子也是太忙了,府中风波又不断,从今儿起定不会让你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妾身不委屈。”静真强装出笑脸,取过一旁托盘:“天气愈加寒冷,老爷外出忙公事,要多加注意身体。妾身为老爷缝了件披风,还请老爷试试看合不合身!”
“静儿实是体贴的!”在这些个乌烟瘴气的日子里,女人们皆如同乌眼鸡一般伸着脖子叽叽喳喳,贾政烦都烦死了。忽地眼前总算有些心中高兴的事,忙拎起来看,赞不绝口,更是主动披上连连称合身。
“王爷,忠顺王府有人送了信给老爷。”赖大亲自将信送到书房,听闻静太太在里面,没敢进去,只在在外面轻声通报道。
“快拿进来。”贾政忙解了披风交给静真收好,自己坐到书案之后。
赖大进来,向贾政和静真分别行了礼,而后上前将书信交给贾政。
贾政许久没有同忠顺王府有过书信过往,也极少见面,两府皆谨慎的很。今日忠顺王府忽然有信至,贾政不觉奇怪,因而将信封拆了抖开细看。
这一看不要紧,贾政目瞪口呆!忠顺王爷来信,言明从栖月购置了一批武器,通过薛家带进京城,只不过在贾府中存放了几日,送到忠顺王府之时竟然全部变成了八百多个栖月的夜香壶,想来定是他贾政暗中换了,将武器据为己有!信中痛斥贾政,言若不想再结同盟,便各走各路,老死不相往来就是,可竟然对王府如此下手,着实可恨!实在枉费了自己将女儿嫁给贾政的示好之心!不如今日一拍两散,过去的情谊,权当做他忠顺王爷瞎了眼睛!
贾政看完了信,脸都气得青了!前几日的确是薛家从栖月办了不小一批货回来,暂时都存放在西院的几个大院子里,昨日一早已经搬走了。他却不知道这是给忠顺王府办的。而且,如果知道是武器,也绝对不会大胆到明目张胆的存放进来!一定是薛蟠那个呆傻之人干的好事!如果真有偷梁换柱之事,也定是薛蟠搞鬼!他越想越后怕,一旦被人发现武器,贾家可就全完了!
“你去把薛家那个傻子给我叫来!”贾政气的张口就骂,丝毫没有平素的做派。
“是!是!奴才这就去!”赖大没见过贾政如此失态,尤其是面对外人之时,知道定是出了大事!不敢怠慢,忙行礼退下去梨香院找。
“老爷,可是薛家大爷又闯了什么祸事,惹到了王爷?”静真诧异道。
“无法无天!简直是无法无天!”贾政气的负手在案子后来回的走,胡子一抖一抖,怒道:“我就知道这个薛家不是什么好饼!连王爷的货物也敢做手脚,如今陷我于不义!当初那个蠢妇急吼吼的将那一家子商贾之人接入府中,我便该早些赶了出去!留下她们,不光丢尽了贾家的脸,现在更是触怒了王爷!”
“老爷莫急!老爷的为人,王爷清楚的很,否则断不会将妾身嫁过来。可要是薛家使坏,老爷可不能轻易饶过,败坏的可是贾家的名声啊!”静真倒了杯茶,递到贾政手中。
“唉……”贾政一手搂着静真的肩膀,一手接过茶杯,怒道:“这次如真的坐实了!我饶不了他薛家!静儿,从今儿开始,由你理家!宫里娘娘下手谕要王氏那个蠢妇管家,还叫薛家那个浪荡的丫头协助,定是不知道如今王氏已经濒临半疯癫的状态,不如你先照管着,这个我自会亲自同娘娘说。有什么琐碎事只管叫三丫头去做,该叫薛家出的银子一分也别想少!”
“老爷,这,不大合适吧……”静真推辞:“娘娘手谕,怎能违抗?”
“没什么合适不合适,尽管放手去做!”贾政如今真的一个能用来管家的女人都没有,静真又不像他和贾母事先估量的那样,只能暂时先用着了,思索一番,道“来人!”
“老爷!”门外贾政的小厮进来回话。
“传我的话,即日起,静太太理家,三丫头协助,要孝敬太太,不得偷奸耍滑!”贾政吩咐道:“你去叫林之孝家的,把大奶奶那处的一些账簿、对牌等全部取来给静太太!”
“是!”小厮得令下去了。
“可,妾身没理过家,怕……”静真犹豫道。
“有什么不明白的,就问问老太太。”贾政道:“官上银子不多,除却府中用度,各府来往打点开销很是庞大,还有宫里娘娘的需求等等,老太太多少也能周济些。建园子的银钱,虽然薛家说出一半,我却要让她们都出了才是!”
“凤丫头同我很好,也说过一两句理家难的事。”静真点点头,而后忽地想起什么似的:“老爷,何为放利钱?又该怎么放?”
“好好的怎么问起这个?”贾政闻言一怔,心中知道静真实是不懂的,否则也不会这样大咧咧的问出来。
“哦。”静真似乎有些胆怯:“我那日在院子里逛,听几个丫头议论,说二太太很有手段,自打凤丫头管家时便常常拿了月钱放利,说什么利钱抵得上本钱的,我也不懂,还以为是好事……”
“……”贾政已经没有更合适来辱骂王夫人的词语!他贾家越是想低调,王氏姐妹花越是成日里给他到处敲锣打鼓!更可恨的是,若是放利为了府中开销,尚且算说得过去,只她成日哭穷,向老太太伸手,放利的银钱居然全都落入了她的体己银子!
有她这样的女人在,贾家还能兴旺得起来就怪了!如今银子对于贾政来说是个极敏感的词儿,得知王氏的行径,气得头上青筋露出,只一想到她手中可能有大笔的银钱,倒也打起了主意。
“老爷!老爷!”赖大匆匆忙忙跑了进来。
“慌什么!毛手毛脚的!”贾政正气着,也没有好态度。
“老爷!”赖大跪倒在地,急道:“薛家大爷一早去顺天府击鼓鸣冤状告几家有春宫图的青楼妓馆……”
“蠢货!大蠢货!”贾政被这一个个没有大脑的气的几乎快要喘不过气,静真忙帮着顺。
“还不快叫人去把那个傻子弄回来!他薛家丢得起人,贾家可丢不起!”贾政怒道。
“老爷,薛大爷已经打输了官司,被顺天府高照民责打了共一百二十板子!后大理寺授意将薛家大公子拘了进牢房里,说是金陵的命案已责成顺天府重新审理!”
“什么!”一盆冷水,将贾政从头浇到脚底!金陵的命案是王夫人打着自己的名号令贾雨村胡乱判的,薛蟠现在身上还有忠顺王爷武器的事!实是什么都顾不得了,将桌上的信撕了两撕随意一团扔进盂里,拿起火折子就要点。
“老爷,我来,您快去看看吧!”静真接过火折子,伸手去拣信。
“好!”静真是忠顺王爷的女儿,又不认得字,贾政自然信得过。沉沉叹了口气,转身带人匆匆离去。
“老爷!”静真追了出来,将新披风披在他身上。
贾政亦等不及了,自己系着带子匆匆出了院子。
一时间,院子里已经没有他人。静真赶紧转回内里,将忠顺王的信展开,虽不认字,却也能将撕成的几块拼了起来,揣进怀中,另取了一张纸,点火烧了,使盂中灰烬多了起来。心里怦怦的跳着,生怕被人发现,而后再三确认纸已烧成了灰烬,方叫了丫头进来穿好披风,只说老爷让她管家理事,不懂得甚多,要去凤姐那问问,因而直接去了凤姐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