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珠听出了画外之音,定是这家与贾家不是一路的,因而才私自来探,也不愿报出名号:“既如此,宝珠也不再为难公子。母亲的灵位就在正房,请随宝珠这边走。”
水溶同黛玉对视,皆是“有所得”的眼神!原本怕宝珠是贾家的人,定会刨根问底,已经准备借刚刚被晴川调入京中任职的徐乔温徐大人的身份遮掩,这面皮,就是照着徐大人的长相做的,日后贾家追查,也查不出什么特别。可宝珠却混不在意这个,倒不像是贾家有所授意。
宝珠走到正房,将房门推开,可卿已经下葬至贾家墓地,如今不过是灵牌在此。长明白烛两侧燃着,供桌果品点心一应俱全。房里一尘不染,定是宝珠每日里勤于收拾。
宝珠请几人入内,而后先跪在当中的垫子上,拈起一旁的铜钱纸,点燃了放进火盆中,带泪道:“母亲,还是有人惦记你的,母亲若泉下有知,定要保佑这些好心人福寿安康!”而后落了些眼泪,方起身从一旁捧了香,交给水溶。
“宝珠姑娘。”黛玉拉着宝珠的手牵她到一旁,引开注意力。要知道,以水溶的身份,是不能拜秦可卿的灵位的,因而问道:“听闻你已被认做宁国公府小姐,却为何连半个使唤的丫头也没有?一个人住在这里,实是多有不便。”
“姑娘有心。”宝珠脸上现出悲伤:“什么小姐丫头,不过是些虚名。母亲走时,何等的风光,达官贵人往来不绝,灯油纸烛也终日香烟缭绕。待到下葬了,便再无人问津,原本一同守着的丫头嬷嬷也早已不耐,我却混不在意什么名头,只想陪着母亲……”说罢,擦了擦眼泪。
“贾府何时来接你回去?”黛玉问道。
“大葬后,便已不准备在这里设置灵位,并留人。只我不愿回去那里,宁愿守着灵牌为母亲解闷。随行的丫头婆子也不愿跟着我一个挂名的小姐在这里清淡度日,皆回去了。好在寺中虽是粗茶淡饭,却也得些安宁……”宝珠虽落泪,却不走声,可见素日里调教的极好。
“可是,守到何时是个头啊……”黛玉叹道:“这寺庙,却不是姑娘长久可以寄身之地。”
“母亲生前还有心事未了,宝珠愿意守到那一天……”宝珠态度坚决:“日后便离开这里,青灯古佛了却残生也再无遗憾……”
黛玉听到这句,回头看了看水溶。侍卫早已代他将香燃了,因而也走了过来。
“定是害秦家的凶手还未找到,姑娘走的也不安生。”水溶像是在对黛玉说,又像是试探宝珠的言语。
“公子所言极是。”宝珠泪珠不断:“母亲在时,口里心里只有这一个念想,却也不能亲眼看见。宝珠虽非亲女,却也要恪尽孝道,代母期待着那一日。”
水溶又看向黛玉,见她微微点了点头,便叹了一口气,道:“秦家的案子,先皇也致力侦破,只可惜凶手狡猾,能够追寻的线索极少……”
“可不是,那日我去莫府玩耍,听莫家姑娘说,这可是莫大哥哥手中唯一不得破解的案子呢!”黛玉假装不经意道。
“竹儿!”水溶忙道:“是非之地,不可乱说话!”
“是,大哥……”黛玉低下头认错:“竹儿记下了。”
“莫家?”宝珠果不其然的有些反应,急切的追问道:“可是莫太师府!”
“大哥……”黛玉无辜的看着水溶,生怕再说错了话的样子。
“这个……”水溶手握空拳抬起,轻轻咳了一下:“姑娘权当竹儿胡说就是。在这里提起莫家,终归不好……竹儿,已经为秦姑娘上过香了,咱们走吧!”
“是。”黛玉佯装要走,却被宝珠拉住:“好姑娘,求求你告诉我,你刚说的莫家,是不是就是太师府?”
“你知道了又能如何呢?”黛玉害怕的看了看水溶那边,而后小声道:“都知道贾家与林莫两家水火不容,今日我兄妹二人来此已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若是被有心人听去,可是不好了!”而后意欲挣脱袖子离去。
“公子!”宝珠顾不得其它,几步跑上前,将殿门关了,自己则挡在门前。随行护卫见状一个箭步护在水溶黛玉前面,从腰间抽出软剑。
“公子!”宝珠直直跪在水溶面前,“咚咚”磕头有声。
“宝珠姑娘,你这是何意!”黛玉急道:“哥哥!你看……”
“宝珠姑娘快快请起,有何话不妨直说!”水溶道。
“公子!”宝珠哭着,却不敢大声:“宝珠求公子,帮帮秦家吧!宝珠愿当牛做马,报答公子大恩大德!”
“姑娘这话错了,这案子悬了多年,近来虽说是莫蓝大人重新追查,至今也无头绪,我又如何能帮上什么?”水溶道:“倒是贾家当年重情重义,收养了秦姑娘,想来定会全力辅助追查的!”
“公子不必说笑了……”提起贾家,宝珠冷笑道:“既公子在朝为官,又怎么能不知道贾家的嘴脸……”而后满眼期盼道:“公子,您既熟识莫府,定也能熟悉莫大人!甚至是北静王爷!”说着,她顾不得许多,背过身去解开外面袄子,听得布帛撕裂之声,再转过身来,手中已多了一个巴掌大的扁棉布口袋,双手举起:“公子,求您把这个一定要交到莫蓝大人手中……母亲说过,这东西是秦家的命,断不可落入贾家人手中,要将它送给为秦家追凶之人……想来定是极有用的!”
水溶听了,忙叫卫士接过,想了想,却没有打开,沉吟片刻,道:“宝珠姑娘放心,这东西,我一定亲自交到莫蓝大人手中!”
“谢过公子!宝珠谢过公子!公子的大恩大德,宝珠没齿难忘!”又是连连磕头,使得黛玉十分不忍,上前将她扶起:“姑娘忠肝义胆、不让须眉,否则,秦姑娘也不会将这重要物事交给你!”
“母亲待我极好,从不将我和瑞珠是奴婢,教我们认字。还求了四姑娘,教瑞珠画画呢!……”宝珠泣不成声:“我虽是贾家奴才,却自幼跟着母亲,母亲受了天大的委屈,却只能和血吞了……瑞珠枉死,宝珠又是个没用的丫头,除此之外,再也不能为母亲做些什么了。”
“枉死?”黛玉不解:“不是说瑞珠姑娘当初是殉了主的?”
“姑娘,我们本都是奴才身子,万死不足惜……”这件事,宝珠似乎有难言之隐。
“好吧,那我们先走了。”黛玉走了几步,略一思索又转过头来:“宝珠姑娘,你为何这般笃定我哥哥会帮秦姑娘呢?”
“因为公子和姑娘是唯一来探望母亲的人……”宝珠哭道:“却也是大贵人!若不是您二位来探,宝珠今生却不知何时能完成母亲的夙愿,更不知如何将东西交给莫蓝大人。好容易有了机会,只当搏上一搏!成了,可为秦家报仇雪恨,不成……宝珠一死,向母亲请罪去,除此之外,却再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黛玉闻言,深感宝珠重情重义,果然是个好姑娘。因而用力点点头,见卫士将殿门打开,抬脚跨出了门槛。
“主子!”一道黑影瞬间落在院子里,上前附耳道:“主子,贾家那个贾珠媳妇刚进了寺中,眼下安顿好了正打发人来叫宝珠姑娘过去!”
“知道了。”水溶一挥手,暗卫飞身离开。转过头,看见了门内看站着相送的宝珠。
“宝珠姑娘放心,这东西一定会稳稳妥妥的交给莫蓝大人!”而后也不再多言,打横抱起黛玉飞身离去,只一眨眼,已再也找不到人影……
宝珠还在茫然未醒悟过来时,只听院门口有婆子进来唤道:“宝珠姑娘,大奶奶来了,请姑娘过去说话呢!”……
昨晚闹腾的太晚,待欲送李纨出城之时,城门已经关闭,李纨整夜的哭闹不休又让他烦躁不已。一切都脱离了自己的掌控,并且有一股巨大无形的力似乎在拉着贾家堕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不要说十几年来建立的同盟网如今已是千疮百孔,贾家的颜面声誉,一年内都能扫起了地皮!
谋林家,没谋成……好容易元春上位,却已再不愿为他做事,一心当她的皇妃!昨日命人带回来得信笺竟有几分威胁之意,隐晦言称,若是不为她好生建园子,休想让她在为贾家谋一丝一毫!谋薛家,总算谋出了大笔的银子,可那宝钗又是春宫图画,又是被皇帝宠幸过的流言,已经失控,满京皆嘲笑贾家贤德妃果然够贤德,将自己姨表妹叫进宫中去爬龙床,而后又让自己弟弟戴绿帽子遮掩。
“啪!”手中握着的笔杆被他生从中间捏断!忽地似醒悟过来,忙用纸将折了的笔包好了扔在脚边的瓷盂儿中烧了。另取一杆,蘸了墨汁却不知该写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