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在布达佩斯 (4)
军运管理处主任又开始摇头了,很无奈地付了一份煎牛排,一瓶葡萄酒的钱,将军每次几乎都是这样吃了之后走人,他付帐。他常常说是自己吃得很差,节约下来的钱全替将军付帐了。
但是所有和军运管理处主任接触过的人都知道,他吃得很高档。这其中的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第二天早上响起了号子声,军用列车还是停在站上,士兵们都在洗脸了,将军的那辆专车还停在那儿。扎格纳大尉为了讨好将军下命令在班长带领下分班去上厕所,而且扎格纳大尉亲自值勤。
那公共厕所特别大,可以容纳一个连的两个班的人蹲两排使用。
每个士兵都像春天刚飞回南方的燕子排成整齐的一行蹲在电线上。
他们把皮带往脖子上一挂,像上吊一样扒下裤子。在这里军队那种铁的纪律和组织性得以充分体现。
帅克也加入了这一行,他还拿着一张从小说上扯下来的揉成一团之后又展开的碎片,很有味道地看着。很快短短一篇小说看完了,他瞧了一下周围的士兵,突然他大吃一惊,在厕所东面,站着昨天晚上和他说话的将军,另外有一位他认识的副官杜布中尉也在,他们正在谈论着什么。
帅克再环视一下四周,士兵们仍旧蹲在那儿,只是僵立不动,嘴巴张成O型。
帅克感到有问题。
他迅速地把那张破纸扯成两半,赶快擦完屁股,裤带还挂在脖子上就跳了起来。
“停止拉屎!起来,立即向右看齐。”他敬着军礼对着那两排士兵大嚷。那两排士兵也都站了起来。
少将笑了笑说:“继续,继续。”还叫班长作了示范,大伙儿又恢复了原来的姿势,唯有帅克站着。
因为杜布中尉和少将正向他走来,一个很凶很凶地,而少将却是和蔼地,“你就是帅克,昨天晚上我见过的那个。”少将微微笑着说。
“报告,少将先生,此士兵是笨得有名的傻瓜,脑子不正常。”
“谁说的?”将军对杜布中尉反问道,并举例告诉他,帅克士兵并不笨,“你没看见他见到长官,不论是他在干什么或是长官有没看见他,他都知道他该干什么,在很多情况下,一个士兵发布的命令,就是其他军官本该发的号令,比如像士兵帅克。”
“你屁股擦了吗?”将军问帅克。
“报告,少将,已经擦了。”
“不要拉屎了?”
“不拉了,我已经拉完了。”
“很不错,现在你把皮带给系上,然后再立正。”因为“立正”二个字叫得响了点儿,靠近将军的那排士兵又站了起来。
少将朝他们挥了一下手,示意他们蹲下去方便。
帅克整装完毕口气坚定地对少将说:“对上司应该尊敬,要有礼节,保持军人的形象。在战场上要勇敢,那么我们就不会去畏惧任何一个敌人了。”
将军对着杜布中尉拍拍帅克的肩说:“请你记下他的名字,军列一到前线之后,便提升他。你肯定能理解我的意思。
少将已经离开公厕很远了,还能听见杜布中尉的口令:“一班起立,第二班蹲下……”
当帅克从杜布中尉面前经过时,规矩地行了军礼,可是杜布中尉却要求他重来,帅克只能重新来一次了。
当帅克经过卢卡什上尉身边时被叫住了,吩咐帅克去让巴伦煮好咖啡,把牛奶放好,以免细菌进入牛奶里,牛奶坏掉。其实咖啡巴伦早已在小酒精炉上给煮了,只是还没端给卢卡什上尉他倒自己喝了起来,现在不止是巴伦喝了,整个那节车厢的人都在喝呢。
卢卡什上尉的咖啡和牛奶已经只剩三分之一了,巴伦边舔着嘴边的残余,还边舀着牛奶往咖啡杯里放,那样咖啡会更香,更好喝。
他们为了平衡心理,特别是巴伦和走阴巫师伙 约赖达以及军需上士都信誓旦旦地说,下次咱们领到咖啡和牛奶罐头时,决不能再喝了,全都留给卢卡什上尉。
当他们看到帅克过来时,还极力邀请他也喝一杯,不过被帅克拒绝了。帅克说:“卢卡什上尉让我来告诉你们,牛奶和咖啡要保管好,擅自偷吃军官东西的勤务兵必定会在二十四小时之内处以死刑。他现在命你给他把咖啡送去。”
这下可把巴伦吓坏了,他忙着把自己杯里那一点儿残余和电话兵霍托翁斯基刚倒的那杯夺了过来倒在一起在火上又热了一下,用勺子添了点儿牛奶,然后飞一样去了卢卡什上尉那儿。
他把咖啡端给上尉时,眼睛瞪得大大的:“我动作慢了点儿,因为那罐头不怎么好开。”
“有没有把牛奶洒出来?”卢卡什上尉边吃咖啡边说,“要不就是你像猫见鱼一样地把它舔掉了半罐,你知道等你需要多大耐心吗?
“巴伦你给我小心点儿,我再次警告你,偷吃东西是什么后果你知道吗?”
“二十四小时之内处以绞刑!”巴伦忐忑不安地说。
“别再傻了,”卢卡什上尉微笑着说,“你什么时候才能把你那馋嘴的毛病改掉呢?要学点儿正经事,现在命令你去找到帅克,让他去给我弄点儿吃的来,他一个人去就成了,你别跟去,免得又吃得太多而肚子疼了。对了,我那盒沙丁鱼呢,去,拿来让我检查一下,是否真的没有被打开过。”
帅克从巴伦手里拿了卢卡什上尉交给他的十克朗去找吃的了。巴伦叹了一口气,本来他以为卢卡什上尉肯定把那盒罐头给忘了。现在看来他是没办法得到,幸好,坚持住了,没去动它一口。
当他把沙丁鱼罐头递给卢卡什上尉看时,卢卡什说:“好,没动,我还以为你嘴巴油乎乎的,肯定又动了它,现在看来你是改了很多了,好,把它放回去。帅克去了吗?”
“是,上尉先生,他已经去了。”巴伦喜形于色地说,“他说包你满意,让其他军官都羡慕你,你有这么好、这么忠诚的勤务兵,万一火车等不到他,他让你放心,他会雇辆马车,赶上咱们的,那钱从军饷中扣除也在所不惜。他让你放一百个心好了。”
“混帐!”卢卡什上尉恼怒地朝巴伦挥挥手示意让他去。
上面来了通知说下午十二点火车会开到戈多罗阿佐特车站,在那个火车站每位军官可以领两瓶酒,一块牛肉,据说这是捡的红十字会的一件邮件,还说那酒是白兰地和红葡萄酒。管他是怎么来的,真是让人开心,他们着实把帽子挥了好一阵儿才发泄完那兴奋劲儿。
只有卢卡什上尉不安地看着手表,一个小时,又加半个小时,该死的帅克怎么还没回来。一支奇怪的队伍这时从军运管理处出来朝他这节车厢走来。
他一拍脑袋,该死的帅克又惹祸了,一看帅克表情严肃地被前后“拥着”就知道坏事了。
“拥着”帅克的有军运管理处的一位排长,有两位匈牙利兵,持着刺眼的刺刀枪,还有一位妇女,穿着红褶裙和抱着一只咯咯咯直叫的老母鸡。
站在窗口望着这班人马越来越离军官车厢近了,其中那男人和那女人被命令在车厢下等着。
帅克来到卢什上尉面前时还深情地眨眨眼,似乎在告诉他什么事也没发生。
卢卡什上尉毫不犹豫地接过军运管理处的公函一看,脸一阵青,一阵白。
九十一团N营十一先遣连连长先生:
现有步兵帅克违犯军纪,由你处置。
原因在于他在军运管理处附近抢了一只老母鸡,恰好被鸡主人亲眼目睹,于是索要母鸡,步兵帅克拒绝归还,且用鸡爪来抓鸡主人的衣服,致使鸡主人衣物破损,现巡逻兵押送回所在部队,母鸡归还主人。
值日官(签字)
签了字的卢卡什上尉双腿直发抖。站在边上看着卢卡什签字的帅克帮他签上日期:“报告,上尉先生,今天是二十四号,昨天是二十三号,昨天意大利向我们宣战的,我是刚才经过城边时从一堆人的讨论中听到的!”
匈牙利士兵和排长走了,不过那对夫妇还站在那里。
“上尉先生,那坏蛋要得也太狠了。”帅克像说故事一样说着,“他用他自己的鸡去抓破他的衣服也算了钱。想想在‘乡巴佬’酒店有人用砖头砸掉马杰依家的佣人的小指头才花了八克朗,而现在的钱,还比那时值钱。沃谢格上吊也只花了四克朗而已。”
“你上来,”帅克招呼那个被鸡抓破他衣服的男人,“不过她别上来。”他指了指那位妇女。
男人现在终于可以上来了,前面他多次想上来可都被挡住了,“他骂人很有一套,而且词汇量特大,也能用德语骂人。”
“这是十五克朗包括了那只母鸡,这是军官先生,他是十一先遣连的大尉。”帅克点点那男人说,“母鸡给我,你快滚下去。”
那男人把嘴都张成可以塞一个鸡蛋了,帅克随手扭断了鸡的脖子,把那男人送到车厢门口,友好地笑笑,用力地拍了一下他的肩,“在我没把你推下去之前赶快去找你那女人吧。”
“你瞧,上尉先生,对付这种事还是很容易的。”帅克对卢卡什上尉说,“最好干什么事特别是见不得人的事都别张扬,也不要胆子小,我这就去给你弄鸡汤,巴伦对怎么做鸡汤可有一套了,保证您满意。”
卢卡什上尉脸又开始一阵青一阵白了,他用力拍了一下帅克的手,把那只母鸡打到地上,实在忍无可忍地大喊:“帅克,你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吗?在战争期间一个士兵去抢百姓的东西,该当何罪?”
“绞刑!”帅克严肃地回答。
“不过,你呢,最好放在火堆中慢慢烤,帅克,你是第一个开始抢的人,唉,我怎么来称呼你呢,你让我头都疼了,你的誓言呢?”
“报告,上尉先生,你别头疼。我牢牢记着军人的誓言呢,我将忠诚地为陛下的将军及我所有的长官效劳……”
帅克捡起了母鸡,盯着上尉说:“任何时候都按照军纪所要求的做,不和敌人勾结。愿上帝保佑我活的光荣,死的伟大。阿门。报告,这只老母鸡不是我偷的,也不是我抢的,我本来是打算用你给的十克朗去买的,我牢记誓言。”
“你这猪头,把老母鸡给放下,”卢夫什上尉生气地嚷着,“你自己盯着看了这么久,白纸黑字你总能认识吧?”
“报告,上尉先生,”帅克礼貌地回答,“这其实是一场误会。我在给你去找吃的的时候我就想了好长一会儿,战争是痛苦的,为了减轻痛苦得给上尉先生找点儿有营养能补身子的东西才行,但是这车站附近只有马肉香肠和驴肉干,我转了一圈突然看见在小花园街道的第十三道街道的旁边有很大的一块草地。那儿有一大群小动物,有鸡,也有小狗,小羊在寻食和玩耍,我想到了母鸡是最补的,以前我们村的女人生了小孩之后,为了补补身子总会找母鸡开刀,所以我挑了一只最肥的。我是当着众人的面给捉的。本来我准备讨价还价一番之后才付钱的,可我刚走出草地就被那两个王八蛋给大骂一通,我告诉他们先别骂人,我是被长官派来买鸡的。一句话清清楚楚了,可偏不巧,我没把那母鸡抓住,他拍着翅膀一蹿扑到它主人身上一把抓住他那衣服给抓破了。破就破呗,没想到他的女人还大喊大叫,说我把他男人的衣服给扯破了。她的叫声引来巡逻的那班笨蛋,我一再重申,我不是抢母鸡,我叫他们跟我一起去军运管理处把事情弄个清楚,可那值班的他妈的一点儿都不把你放在眼里,我多次告诉他是您叫我来买吃的,可他们根本不听我的话,还对我大叫了一通,我估计没错的话肯定是他那时身体不舒服。”
“帅克,我命令你立刻和那老母鸡一起在十秒之内在我面前滚开,否则叫你脑袋开花,你这混帐东西……”
“是……我把那土豆和这母鸡一起……”
帅克还没说出煮字就跑了。卢卡什上尉端起那瓶红葡萄酒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帅克经过军官车厢窗外时,还不忘和上尉打个招呼。
上尉的那盒沙丁鱼罐头一直是巴伦痛苦的事,他现在也还在作思想斗争呢,幸好提着老母鸡进来的帅克转移了他的注意力。哗!众人将目光集中到帅克身上,他们以很肯定的语气说:“准是偷来的。”
“不是,本来是替上尉买来的,后来他不要了,就送给了我。”
“是只死鸡吧?或者是它的肚子里的内脏已经烂了?”军需上士问道。
“没有,没有,它刚才还咯咯叫呢,是我把它脖子给扭断的。”帅克回答说,便从兜里掏出一把刀来。
巴伦因为兴奋脸胀得红红的,同时又带着钦佩的神色看着帅克。
电话兵走近帅克很神秘地对他说:“我拔鸡毛是最拿手的。”鸡在酒精炉上煮着时,帅克去站台找厕所,等他半小时之后从厕所回来时,他的那一份鸡肉已经被巴伦躲在后面车厢吃掉了,吃完之后他还在发抖呢。
因为不肯去打扫厕所而被指控为可疑人物的志愿兵马列克,被释放后同帅克在同一车厢。当然,车厢里包括帅克在内都对他轮流问话一番,而且他还对作为营里记功过以及进军的情况充满好奇。
五十分钟之后,列车就开了,虽然在开之前百般警戒,可还是少了十八个人,其中还有一位十一先遣连的纳萨克洛军士,不是他们故意不上车不想去前线,而是他们一部人在远点儿的小树林里做“生意”呢,因为和一位婊子说价钱,对方一定要五克朗,而他却给一克朗,还给了她几个巴掌作为服务费。之后等他从树林里出来,火车已经开过伊撒塔尔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