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衣冠楚楚,神情写意,一言不发地盯着她,似乎在等她先开口。
他看上去一点也不显得着急,随着时间一秒秒过去,反而是她先沉不住气了。
这车厢里气流似乎凝滞住了,让她呼吸困难,她想,一定是他的车的缘故,她如今憎恶属于裴之沛的一切。
她低头看了一眼,纤细的手指已经没有丝毫的血色了,重新抬起头,白皙的脸庞上爬满了浓浓的嘲讽,“裴之沛,老天真是不公,七年前,你怎么就没死成呢?”
她的声音在静谧的车厢内听上去有几分尖锐刺耳,“裴之沛,如果你还想活着,就不要再在我面前晃荡,否则我可不保证我还会不会心血来潮再在你的车上动手脚,老天爷可不会是次次都眷顾着你的。”
裴之沛闻言,脸色一点一滴冷了下来,他微微眯了眯眼,这让他本就极为英俊的面容显出几分锐利来。
他若有所思地沉吟一会儿,偏过头去看车窗外的风景,缓缓道,“出狱了,你有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
钟意情仿若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不客气地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得肚子都疼得一抽一抽了起来。
这个她曾经恨不得杀了他的男人,这个让她坐了七年牢的男人,居然在她的面前问她出狱后有什么打算?
额头上的冷汗一滴滴落了下来,她这才记起了自己还发着烧,刚才因为与这个男人对峙勉强集中起来的全副精力一点一滴仿若在瓦解。
不能再在这逗留了,她要是在他的车上昏过去,指不定他会如何残忍的对她。
“裴之沛,我有什么打算关你屁事?我可没本事爬上厉氏老总的高位。”
她好不容易止住了笑,语调猛然拔高了三分。
裴之沛探究地看了她两眼,在他这样眼神的关注下,钟意情突然有些心浮气躁起来,她厌恶极了他这样的眼神,好像她剥光了衣服在他面前一般审视,让她喘不过气来。
“我要下车,我要下车。”
她忍不住喊了起来,一边喊,一边还不忘伸手去开车门。
“你不要命了。”
猛然窜过来的这只手,掌心温热,低沉的嗓音里掺杂了一丝不悦的情绪。
感受到掌心传来的滚烫温度,他蹙眉,声音沉了三分,“你发烧了。”
弱点被毫不留情地戳穿,钟意情的情绪愈发激烈了起来,“我要下车,我死了也跟你无关,更别提发烧。”
她歇斯底里地冲他大吼大叫,死命挥开了他的手,那只被他握过的手,她厌恶地扫了一眼,然后仔细地在衣摆上擦了一番,连根根手指间的缝隙都没略过。
“小陈,让她下车。”
裴之沛原本坐姿笔挺的身子缓缓往后靠去,阖上了眼,喉结滚动,薄唇间轻轻逸出了一行字眼。
钟意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下了车,往这附近的公交站台而去,她步履趔趄,好几次差点跌倒,看得路人胆战心惊。
“裴先生,现在去哪里?”
“别墅。”
“青州的吗?”
“青城的。”
钟意情还是没能坚持到医院,在公交车上昏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了。
病房里情悄悄的,只有她一个人。
吊瓶被高高地勾在床沿的支架上,药水顺着透明色的塑胶导管匀速滴落,金色的阳光强烈但不刺眼,稀稀疏疏地从半开的窗帘里透了进来。
钟意情脑海里先是一片空白,继而慢慢地忆起了先前的一幕,她在倒下去之前好像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味道极为好闻。
那个极具安全感的怀抱应该属于一个年轻健壮的男人的,那种味道,如果她没有辨错,想必是清冽的薄荷香味。
是那个男人送自己来这家医院的吗?
不管是谁把自己送来的,这世上,还是有好人存在的。
同时,她无比庆幸自己没在裴之沛那个人渣的车上昏倒。
她还未来得及细想,门从外头被人转了开来。
钟意情抬头,一眼便瞧出了这个进来的男人就是车上给了她温暖的男人。
他鼻梁上还架着一副金色边框眼镜,上身牛仔蓝的衬衣外罩了件铁灰色的夹克,衣领挺括,纤尘不染,下身是同色的西裤,相貌斯文儒雅,风度翩翩。
她较为意外的是他怎么会去乘公交车,瞧他身上的衣服,虽然款式低调,但也都是知名品牌。
对于救命恩人,钟意情还是主动开了口,“是你送我来医院的。”
她的嗓音可能因为发烧的缘故,听上去有几分嘶哑。
男人漂亮的桃花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继而浮现上来的是一抹玩味之色,居然用的不是问句而是肯定的语气,他不动声色地正视起了眼前病床上身体虚弱的这个女人来。
论相貌,并不是他所见过最具姿色的女人,但相貌清秀可人,越看越耐人寻味,越看越吸引人。
不可否认,这女人成功地勾起了他的兴趣,他颇为意外,他极少对女人这种生物感兴趣的,恨不得退避三尺。
尤其是最近家里的长辈轮番对他施压,恨不得早日给他找个伴回来,就怕他柳下惠当久了一不留神搞基去了。
“你叫什么名字?”
“钟意情。”
虽然不明所以对方为何开门见山追问她的名字,不过钟意情并没有持反感的态度。
“你有男朋友了吗?”
如果换一个人来对她问这个问题,钟意情肯定会认为对方是在跟她搭讪,对她有兴趣。
可眼前的这位温暖牌救命恩人,她却并不这般认为,下意识认定他提这样突兀的问题是有原因的。
她刚出狱,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至于男朋友,她脑海里猛然冒出裴之沛那张俊美绝伦的脸来,苍白的脸上猛然笼上一层阴霾来。
她忍不住咬牙切齿了起来,该死的,裴之沛这渣男对她的思想毒害太深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呼了出去,诚实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