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啊,我等待着你;主啊,你在何处?
我握紧拳,置于额前,
反复念着经文,
除了恐怖,眼前什么也没有。
祈求
啊!假如你知道某人因为
孤独且无家可归而流泪,
有时在我的屋前停留
在你路过的时候。
假如你知道在忧伤的心灵中
浮现出纯净的目光,
不经意地望着
我的窗子。
假如你知道什么样的礼物
能够安慰心灵,
你便来到我的门前
比姐妹还亲。
假如你知道我爱你,
尤其是你知道了这爱的原因,
那么你也许会坦然地
走进来。
冒犯
自茫然的心底,
双声叠起:
理智在咒骂,而爱却
希望获得正义之神的颂扬。
泛神论者、无神论者或基督徒,
你明白他们为何争论不休
你与我的忧虑
一声声地同时浮现。
理智告诉心灵:
“世上不存在行善的上帝。
看吧,得意的胜利者正是痛苦。”
心灵说:“我相信,同时也希望着。
希望,哦,令我相信的姐妹:
这是众人找寻的爱的力量;
因为上帝的存在,我将永生。”
理智问:“用什么来证明上帝的存在?”
下地狱的女人
铁铺的敲击声,黑色的幻象遍布周围。
打桩机和锯的声音
剪刀的阴狠,
碾压机冷酷的大嘴,
全都在吼叫,洞中没有白天
夜晚与午后相同,
有的人自认为但丁的画像在移动
离去,对永恒的绝望进行诘问。
这是地狱,充满服从的“力量”。
抵抗我的敌人都是谁?
我逃不脱这迷茫之境吗?
然而,比她更勇敢,比她更有智慧,
她恢复了本来面目,
平静地回到无限的时间中。
在梦中
在梦中,农夫说:“你自己谋生路吧,
我不能再养育你了,你自己去种地吧。”
织工说:“你自己去制做衣服吧。”
泥水匠说:“把泥刀拿在手上吧。”
我被人所弃,孤身一人
四处都是咒骂之声。
在我向上苍乞怜时,
一群狮子却拦路而立。
我睁开眼睛,不知早晨是否真的已经开始:
吹口哨的伙伴正勇敢地站在梯子上,
各行各业热热闹闹,种子已播种进了大地。
我明白了我与世界幸福的关系,
人类的历史不是谁吹嘘出来的;
从此,一切都变得可爱。
达奈德
这些人,将水壶捧在腰前,
戴安诺,卡伊笛,阿米陌,阿伽菲,
奴隶们没完没了地劳作着,
来回奔波于井边与瓮边,却流失了很多水。
肩膀已被陶罐磨破,
而瘦弱的手臂已不堪重负:
“魔鬼,整天我们拿什么喝?
唉,深渊,我们用什么来解渴?”
她们消沉,因内心空虚而惊恐;
可是,不像姐妹们那样忧伤的小姑娘,
唱起了歌,为大家打气,鼓劲儿。
可她们仍感到命运难测:
仍在消沉,可满怀希望的姑娘
仍然对她们说:“姐妹们,让我们重新开始吧!”
地球的声音
浪潮啊,你枉然涌起,
大地挤满了人类的声音!
失落的浪游者,对于太阳而言,
你那汹涌的波涛已显软弱!
你无意于途中的一切事物;
你仍可久久地奔波于无限之中:
星星因浪潮而交替
直至微弱地在深夜坠入寂静。
一波未平,
一波又起;然而
你充满惋惜的痛苦之歌
正在奔向沉默的星辰!
但已留下飘浮的足迹:
或许它存在于高空之上,
孤独却并不安静
是它对你比你对它更为熟悉的星星。
遥远的惨叫
某人在往事中出现:
他是金字塔的工匠,
有别于那些胆怯者的年轻人,
他为了堆起谢欧普而砸碎花岗岩。
现在,他双膝颤抖;弯曲着腰背
受累于石头和酷暑;
累得额头浮肿,绳索已被扯断;
猛然间他发出大树折断时的那种声音。
这悲哀之声使空气发颤,响彻云天,
升到无尽的群星之中
悲惨的命运在占星家的游戏里;
他置身其上,查寻正义之神,
在浩大的工程之下,在他的荣誉中,
谢欧普正永远地安睡着。
太阳出来了
浸透着忧伤的崇高的太阳,
燃烧于荒芜的天空。
静静的光辉不停地团成一体,
众星的合唱因此而和谐。
它高低适度地悬于深渊之上,
它留下的光芒并不随它而去,
它双目平视,
而它却把金色的青春涂满了世界。
辉煌的力量四射着光芒,
这五谷之父,种族之父,
却从不衍生那种
与争吵贪婪的人群相伴的怪圈。
它把黑暗的地球染红
且将它引入蓝蓝的海洋,
大地理顺了它的曲线
从而获得长远的爱抚。
在它转动的轴心之上,
白昼展现出一张生动的脸,
而田野与四海,轮番
接受晨光那永恒的洗礼。
人类拥有了无边无际的住地
和或明或暗的故土:
有些人睡醒后步入光明时,
另一些人却正在梦乡中酣眠。
啊!古希腊的后代,用惊喜的眼神
夸赞东方的荣光之时,
高呼:欢迎驾着四轮马车的神
用银光闪闪的双脚踏开玫瑰色的天空。
我们这群人却高呼:欢迎永恒!
一切万物,包括偶像,神殿与牧师,
全都以大地上的人类为依托,
在洒满阳光的土地上,所有的生命都有所依凭!
我们被幕帏覆盖
世界披着伪装,
不正确的视角使科学屈服,
人们以希望为虚妄;
谎话被上苍认同
人类以证据为支柱
更显牢靠,
而世界又重新披上了鲜艳的衣服。
最高处
他们已升上天空!气球越高我们越与
他们在云层四周已经难以辨认,
消失于原野,而地平线不停地延伸……
与我们看到的一样,在大海之上,
海鸥振起翅膀,
由小而大,由模糊而清晰。
平原,树林,河流逐渐袒露,
不绝的峰峦起伏不平。
在天空的控制下,
心如盛着灾难的摇篮,
并感受着内在世界的灭亡
和庄重而美好的放弃……
他们已升上天空,看到水银正在
刻度尺对航程的丈量中下降,
砂囊在迅速泄气;
耀眼的光芒中,那些余烬
与尘埃一同重新回到
他们刚刚离开的小路。
想到这些,便急切地
从坠落中发现了飞翔的法则,
并代替了人的双脚。
人们总想像鸟那样飞越险境
却没有与飞翔
同样勇敢的想法!
可他们并不害怕。
真理鼓励怯懦的头脑,
令他们锐意探索,用勇气验证一切。
他们内心充满对真理的热爱,
在他们的双眼追寻目标时,
虽然盼望着成功,却看到垂死的影像。
他们感到了荒凉的恐怖,
像儿童的奶妈被夺走,
他们因本能而颤抖;
抓牢气球吊篮,不敢松手,
他们早就知道高空没有安全
便不顾一切地抓住碎裂的网。
没有保障了,因为气球不会有
流浪四方的运气:
该替它准备地层、路标、道路,
凉爽的山谷和可爱的房脊;
在那里,思想导致他置身他乡;
应该为他展开双臂了。
特别是该替它准备空气!一切错误都是空气导致的。
于是,就在它与看不见的主人间上升,
命运之神与它不断地争执着泥土的遭遇,
烦恼永不止息:
身体恳求向土地降落,
飞翔的生命却高呼继续攀升……
它说:“先生,行了!烦恼正挤压着我……”
“更高些!”它回答它。一道波痕在沙漠之上
轻松地向天边飞驰。
“喔,先生,我的痛苦是因为你将你的意志
强加于我。”“更高些!”“同情我!”“我求你,更高些。”
而流沙引发新一轮波动。
饶了我,我的血液快涌出来了,我无法呼吸。
“更高些!”“我们停止吧,先生,我活不了……”
“上升。”“啊!太狠了,还上升?”
“上升!奴隶。”“继续?”“是的。”
没力气了,肉体不动了,
如同死于圣火的女祭师,
已遭废弃的灵魂失去踪影……
只有一人从悲惨的结局苏醒,
其他的两位……哦,希望你备受尊敬,
希望你同你所说的人一样!
我,我向你,升天的人类致敬,
他冲向难以抑制的失败者的最高点,
即使做星星之王,也足以令天空增色!
做崇高的征程上飞翔着的希望,
消失的孩子,在我们相遇的梦中
在空气中,作为种族的探索者而死,
你果敢而忠诚,
不在乎纷纷乱舞的未知物,
你向着令人窒息的天空勇猛地死去!
壮烈的死亡!这殉难的肉体,
变成灰烬而返回,
返回时,你们的肉体仍需服饰,
你们把最后的沙囊扔到地上,
神秘之帆已落,
你们各自奔向天空!
思想、爱情、意志,
以及被你灵魂所呼唤的一切,
包括枫树,都无踪影了吗?
不!那些远离故乡的野鸽
在无边的平原消失后,
仍然会出现在人们眼中。
在无数个世纪的瞩望中消失,
在充满思想和怀念的脑海中消失!
在刻着记忆的时光里消失!
却把光荣留在天上,
而撒到地上的种子比肉体更干净,
肉体的消亡并不等于结束:
杰作般的生命已成为楷模,
这才是持久而广泛的复活,
这才是无处不在的永恒,
这才是有限的人生
在幻想中的结局,
更是从人到神的开始!
普吕多姆作品年表
1839年3月16日生于巴黎,原名雷尼·法兰哥依·阿尔芒·普吕多姆。
1865年出版第一本诗集《韵节与诗篇》(Stance et Poemes)。
1866年推出《奥金王的牛厩》(Les Ecuris d’Augias),以散文化的笔法译述古希腊的诗。出版诗集《考验》(Les Epreuves)。
1869年出版诗集《孤独》(Les Solitudes)。
1870年出版诗集《战争印象》(La Guerre)。
1874年出版诗集《法兰西》(La Fance,sonnets)。
1875年出版诗集《空虚的爱情》(Les Vaines Tendresses)。
1878年出版诗集《正义》(La Justice)。
1881年被选入法兰西学院。
1883年出版《散文集》(Prose)。
1886年出版诗集《棱镜》(Le Prisme)。
1887年出版诗集《幸福--十二首诗歌》(le Bonheus,Poeme en 12 Chants)。
1892年出版《诗的考察》(Reflexion Sur L’art des vers)。
1901年出版诗集《诗的遗言》(Jestament Poetique)。11月荣获第一届诺贝尔文学奖。
1905年出版《从巴斯卡得到的真信仰》(Le vraie relegion selon Pascal),是一本有关宗教的论文集。
1907年9月7日死于巴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