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的战争给人留下的印象是无比辉煌荣耀的,与之相比,近代的战争简直是在黑暗中打的。为了鼓励军中士气,现在也颁发一些爵位勋章等等,然而这些东西的颁发是杂乱无章的,根本不分军人和非军人都可以得到。此外,也许还有些纪念的铭语,伤兵医院等等诸如此类的东西。但是在古时,在胜利的地点建一些追悼或纪念阵亡将士的石碑,还有奖给个人的桂冠花环、赐予大元帅的名号就是后来的各国君主所借用的冤、为凯旋将帅举行胜利游行、士兵复员给予隆重的犒赏等,这些都能激发士兵的勇气。但是,最重要的莫过于罗马人的凯旋仪式,这种凯旋仪式并不仅仅是仪式或夸饰,而是一种极其聪明伟大的制度。因为它里面包含三种内容:在将帅方面是尊荣;在国库方面是以缴获的战利品充实了国家的财富;在军队方面是赏赐。不过那种尊荣也许是不适于君主国的,除非将它归功于国君本人或他的子嗣,就像后来的罗马皇帝们所做的那样,他们把自己或子嗣曾经亲自参加的战役的凯旋仪式交给自己或子嗣去办,如果胜仗是来自臣子的指挥得当,则仅对统兵将帅赐以庆功的礼服和勋章。
总之,正如经文所说的那样,谁也不能靠自己的心思而使人体增加哪怕是一寸。但是在王国或共和国中就不一样了,君主或执政者可以使他们的国家壮大起来,因为如果他们肯把我们上面论及的法令、宪章、习俗在国内试行,那么他们可以给后世或继位者奠定坚实的基础。然而大多数人都会忽略这些事情,一切只好顺其自然,究竟如何只能看他们的运气了。
论养生
人应当善于观察,要能甄别哪些东西对自己有益,哪些东西对自己有害,这种观察的智慧是最好的养生之道,远在医学的规律范围之外。但是在下结论的时候,如果说“这个对我不适合,因此我要戒除它”,比断定“这个对我好像没有什么害处,因此我要使用它”要安全的多。因为人在身强力壮的青少年时代可以允许有很多不良嗜好,但这些行为等于记在账上,到了晚年如果不变更的话,是一定要悉数偿还的。随着年龄的增长,要明白一点,不要以为可以永远做同样的事情,因为岁月不饶人。在饮食的重要部分,不要突然变更,如果不得不改变的话,其余部分也要做出相应的调整,以便整体能够协调一致。因为无论在自然界还是在国家政治方面都有一个秘诀,就是改革局部不如改革整体更加安全。反省一下你日常的饮食、睡眠、运动、穿着等习惯,把其中你认为有害的习惯戒除掉。但是,如果你发现这种改变带来不便的时候,就应当回到原来的习惯去。因为通常要想区分以下几者是很困难的:有益卫生的习惯、对个人健康有益的习惯以及适合自己身体状况的习惯。
在吃饭、睡觉和运动的时候,如果能够做到心胸坦荡、精神愉悦的话,这是延年益寿的最好秘诀之一。至于内心的情感及思想,应当避免嫉妒、焦虑、压抑的怒气以及进行费解的研究、过度的欢乐、无法宣泄的悲哀等情绪。心中应当经常充满希望和欢乐,但不要过度狂欢;寻找不同的乐趣但不要过于沉溺而无法自拔;保持好奇之心与欣赏的眼光,以获得新鲜的情趣;进行正大光明的学问研究以充实头脑——如阅读历史、寓言或观察自然。如果你在健康的时候完全用不着药物,等你需要的时候将会发现你的身体对它很不习惯。如果你平日滥用药物,一旦疾病降临,药物可能就不会产生奇效了。我建议与其常服药,还不如按季节调整饮食,除非服药巳经成了一种习惯。因为那些不同的食物可以活血通气,却很少扰乱气血。但也不要忽视身体上任何新近出现的小毛病,应当防微杜渐。生病时,主要着意于恢复健康;健康时,主要是注意进行运动锻炼。因为那些平时身体健康的人在大多数不太严重的疾病中,只要调节饮食注意调养,就可以痊愈。塞尔撒斯要不是一位智者的话,仅以医生的身份是永远不会说出下面的内容的。他教人健康长寿的方法,最重要的就是设法把各种相反的习惯都变换着练习,但是最好还是应当偏重有益于人的一面。例如禁食与饱食都应当练习,但还是以吃饱为好;失眠与睡眠还是以睡眠为好;静坐与运动还是以运动为好等等。按他的说法,既要对天生的体质充满信心,也要对其合理调养。
有些医生太迁就和纵容病人的脾性,以至于自己不能正确有效地进行治疗;而有些医生则非常刻板教条,完全依照治病的程序行事,以致不能充分考虑病人的实际状况。选择医生的时候最好请性情适中的人,如果一个人没有这样的性情的时候,则在两类人里各任选一个进行综合。还有请医生的时候,名望固然很重要,但切记一定请最熟悉你身体状况的医生。
论疑猜
猜疑之心犹如鸟类中的蝙蝠,它总是在黄昏中飞行。的确,猜疑应当制止,或者至少也应当好好戒备。因为这种心理使人心智迷乱,疏远亲友,而且扰乱事物,使之不能顺利进行,照常运转。猜疑容易使为君者暴戾成性,为夫者产生嫉妒之心,智者优柔寡断而且抑郁不乐。猜疑不是心理有障碍,而是头脑有问题。因为即使天性果敢的人也可能会感染这种心理,例如英王亨利七世就是这样。世间从没有比他更多疑的人了,当然也没有比他更果敢的人。正是由于有这样的气质,所以猜疑对他的危害并不大。因为像他这样的人对于种种猜疑,通常不会贸然相信,而一定要先审查其是否可能。但对天性懦弱的人而言,猜疑则会很快滋长。容易使人们产生疑心的,无非是知道的情况很少,因此人们想要消除疑心,应当使之多了解情况,而不是想方设法使其疑窦丛生。人们究竟希求什么?难道他们以为跟自己打交道的人都是圣人吗?难道他们以为这些人不会为自己打算,并且忠于别人胜过忠于自己吗?因此,想减缓疑心的话,最好的办法是假设所猜疑的是不对的,而设法把它压制或消灭;同时又要把它当成一回事儿,而严阵以待设法防范。人们对疑心的利用仅此而巳,那就是预先做好准备,如果这种猜疑是真的,自己可以免受其害。自己思想上所滋生的怀疑不过像蜜蜂在嗡嗡作响,但是通过传闻和爱拨弄是非的人而滋长的猜疑,很可能是一根有毒的剌。当然,在种种猜疑里,最好的消除方法就是与所怀疑的对象开诚布公地谈谈,这样你一定可以比以前更多了解对方,而同时又可使对方更加慎重,不给猜疑留下更多的余地。但是对于那种卑劣的小人,这种方法是不可行的,因为他们一旦发现自己被怀疑,将会永远去制造骗局。意大利人有一句话院“受人疑者不必忠实。”好像疑心给了忠心一张离开的护照,但实际上疑心更应当燃起忠心之火,以证明自己的清白。
论辞令
有些人在他们的谈话中,渴望博得机敏善辩的美名,却从不关心对真伪的辨别,似乎知道应当说什么而不知道如何思想是一件值得称赞的事。有些人津津乐道于某些平淡无奇的话题,即便是缺乏变化的。这种话题往往单调乏味,一旦被人发现又难免令人感觉荒唐可笑。辞令中最可贵者是善于引出话题,并且能控制自己的话适时转移到其他话题。这样的人真可以说是长袖善舞了。言谈最好能有所变化,如在时事中杂以辩驳,故事中加以说理,提问中参以抒发己见,幽默中和以庄语。因为单调无聊的谈话会令人生厌,如现在所说的“鞭策过度”。有时候是要避免幽默的,例如涉及有关宗教、政治、要人的话题,以及谈到任何重大而紧急的事和任何值得同情的事的时候。然而有些人却认为语言一定要辛辣刻薄,触及别人的痛处,否则将无法展现他们的聪明才智。这种习性应当制止,如古人所说的“孩子,多拉缰绳,少打马鞭”。通常而言,人们应当能辨别出咸与苦的不同。当然,喜欢挖苦讽剌别人,使别人害怕他的口舌之利的人,也会因此而惧怕别人的记忆力和报复心。在谈话中善于提问的人,将会学到很多东西。尤其是所提的问题正好是被问者的特长会更好,因为这样不仅可以使被提问者乐于传授,而且自己也可以源源不断的接受新知识。但所提问题不能烦琐棘手,因为那更适合对一个人的盘问。还要注意,应当使在座的每个人都有发表意见的机会。不仅如此,如果有人想独占话局,就应当设法把这种人支开,使其他人能开口说话。就像音乐家看见有人跳那种三拍子舞蹈跳太长时间,就去阻止一样。假如别人认为某事你应当知道你却要假装不知,那么以后你确实不知道的时候,别人也会认为你是知道的。关于自己的话应当少讲,而且措辞应当谨慎。我认识一个人,他总是这样讽剌自吹自擂的人院野他一定是个聪明的人,因为居然对自己无所不知。”一个人在赞扬他人优点的时候,尤其是以此来衬托自己的优点,只有以这样的形式来赞美自己才不会出丑。伤人的话应当少说,因为谈话应当像一片广阔的原野,使每个行走其中的人都可以左右逢源,而不应当像一条只能抵达一家门口的单行道。我认识两位英国西部的贵族,其中一位喜欢嘲笑他人,但是家中的宴席总是一流的,丰盛至极。另外的一位常常问那些曾经出席宴会的人院野请说实话,在他的宴席上难道真的没人受他嘲弄么?”做客的人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就是“席间发生了某事和某事。”这位贵族就会说院野我早就猜到他一定会把好好的宴席搞砸的。”慎言胜于雄辩,用对方乐于接受的方式和对方谈,比优美的措辞、清晰的条理更为重要。一篇滔滔不绝的演说,如果缺少了巧妙的问答,就会显得呆板凝滞。如果善于应答却没有一个好的、固定的主题,则又会显得浅薄无力。这就如我们在动物界所看到的一样,最不善于行走的,转弯儿时却最敏捷,猎犬和野兔的区别就是这样。谈话要掌握好分寸,切人正题以前过多地绕弯子会令人讨厌,但一点也不考虑细节,则又会显得唐突。
论殖民地
殖民地是古时候的初民和英雄开创出来的。当世界还在年轻的时候,它生了许多子女,但是它现在老了,所生的子女也就减少了,因此我不妨说新的殖民地是以前国家的子女。我认为殖民地最好是一片未开垦的处女地,这样一来,在那个地方就不会因为栽培新的而铲除旧有的一切。否则就不是殖民,反倒成为灭民了。建立一个新的国家就像植树造林一样:必须先做好前二十年赔本的心理准备,直到最后才能指望获利。大多数殖民地之所以灰飞烟灭,其主要原因,就是殖民之初急功近利、涸泽而渔。当然,为了殖民地的利益,迅速获利也是不容忽视的一面,但应该是有节制的。将本国人中的败类、以及作奸犯科之徒集合起来作为最初的移民,这是一件可耻而且要受诅咒的事。不仅如此,这种办法还会破坏殖民地,因为这些人将永远过着游手好闲的生活,整日不务正业,好吃懒做,浪费粮食,并且他们很快就心生厌倦,然后就会给家乡人写信败坏殖民地的名声。移民的应该是园丁、农民、工人、铁匠、木匠、细木工人、渔夫、猎鸟者,以及少数的药剂师、外科医生、厨师、面包师。如果想要在某个地方发展殖民地,第一先要到各处进行考察,看那个地方有什么天然野生的粮食可以利用,如栗子、胡桃、菠萝蜜、橄榄、枣子、李子、樱桃、野蜂蜜之类的。然后再看那个地方有什么作物可以迅速生长,一年以内就可以成熟,如防风草、胡萝卜、芜菁、洋葱、小萝卜、菊芋、玉米等等。至于小麦、大麦、燕麦等种植起来太费力,你不妨就先种上一点儿豌豆和大豆,一则因为它们较为省力,再则因为它们既可以用来做面包,也可以当菜吃。与此类似,稻米的产量很大,并且它也是一种主食。尤其重要的是,应当在殖民开始时多带些饼干、燕麦粉、面粉等东西过去,直到自己能做出面包为止。至于家畜家禽之类,主要应当带那些不易生病而繁殖最快的:如猪、山羊、公鸡、母鸡、火鸡、鹅、家鸽等这一类的动物。
殖民地的粮食供应,应该像一个被围的城镇那样,就是说,每人应有定量的粮食。土地的绝大部分应该作为苗圃或麦田,而且收人应该归公家。所收获的农产品应当先储藏在公仓里,然后按既定的数量分配。此外还应当留下一些田地,可以让任何个人自由耕种。同样,也应当留心殖民地的土壤适合生长什么样的作物,如此一来,这些作物可以在某方面稍稍减轻殖民地的担负如上所说,不会因为时机未到而成为当地主要行业的拖累冤,如弗吉尼亚的烟《便是如此。一般来说,在许多地方森林树木只会多不会少,因此木材也可算是上述的物产之一。如果有铁矿资源,并且还有河流,可以让人在河边上建起磨来。那么在森林资源丰富的地方,铁就是一种可贵的物产了。在气候适宜的地方,应当试着开始煮盐。与此类似,如果能够种植苎麻织布,这也是一种可贵的物品。在松柏成林的地方,就一定会有松脂和柏油的。因此,药材和香木这一类的东西,只要产量大,获利一定很可观。还可用做肥皂的碱灰,以及其他可以发现的物品,也都是可以从中获利的。但是不可过于注重矿产,因为把宝都押到矿产上是很不可靠的,而且常使移民在别的方面变得非常懒惰。至于在统治方面,最好由一人掌权,然后让若干议事官员来辅佐他,并且最好让他们施行戒严法令的权力有个限度。尤其重要的是,让人们既能从荒野居住中获益,而且心中又永远保持着对上帝的敬畏和为上帝服务的思想。殖民地的政府不能过于依靠居留在本国的议事官、长官及委员之流的,这些人的数量应该适中,而且这些人最好是贵族和绅士,而不是商人,因为商人总是重视眼前的利益。在殖民地还没有巩固之前,最好不要用关税来束缚它,不但不要对殖民地的人民征以苛捐杂税,还要使他们有把自己的物产送到可以获取最大利润的地方去的自由一除非有特殊理由才应当防止这种情形。将一批又一批的移民送到殖民地去的速度不要过快,免得那个地方人满为患。与此相反,应该留心殖民地的人口何时减少,然后再按比例补充进来,但务必要使殖民地的人民可以安居乐业,不要让他们因为人数过多而陷人贫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