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窃取黛玉玉器不成,又被凤姐知道,回来质问,贾琏一时急恼了,便说出一番硬话来,听得凤姐心中暗暗生疑,忙问黛玉的把柄为何。
贾琏见事到如今,也不好瞒着了,便将自己所暗暗查访到的事情都添油加醋和凤姐说了,香菱如何失踪,薛蟠如何被绑,薛家如何被敲诈,林之山如何说谎等等,话未说完,早将凤姐的心听得砰砰乱跳,暗暗思道:这紫历胆子果真奇大,小小年纪,竟真的敲来了薛家五十万两!今儿是去战场了,如若不然,以他的性子,将来不知还有什么大乱子呢。
又思及紫历在府里这些日子,已知他是个有仇必报的,若得罪了林黛玉,更如犯其大忌,薛家如此,王夫人也如此,自己因八面玲珑,并不刻意得罪谁,方只得一警告而已,如今回思,方觉弘历待黛玉着实非同一般。
凤姐见贾琏犯了冲劲,心中不免有些忐忑,忙笑道:“虽如此说,毕竟是紫历一人所为,林妹妹未必就知道那些,况咱们如今并不缺钱使,何必非要和林妹妹闹得那么僵,别说林妹妹如今身份不一样了,便是没有这层,老太太护着她,你又不是不知道,但凡她吃了一点亏,老太太必然不依的,你今日这事,林妹妹必不对别人说,你就自己先乱阵脚了,若我看来,纵威胁出钱来,也没什么意思。”
贾琏听了,想了一想,便笑道:“你说的也有理,且看她说不说罢,我也不是那般蛮不讲理的人,不想惹得别人说我做哥哥的欺负妹妹。”
凤姐点头笑道:“这才算明白。”便让丫头拿水来洗手洗脸,一时无言。
原来贾琏虽如此说话,心中却另有别的盘算,他深知凤姐脾性,凡事以敛财贪污至上,本不想将这些内幕说与她知道,——若真从黛玉处得来了五十万两,少有人知道,自是他一人得了,如今凤姐万事都知道了,自是又有不同,便想到:左右现在有老太太的家私,也不急着用钱,她那些东西也跑不了,何必火烧鞭打一样的急?且先放着,等要用钱的时候,那时再计较罢了。
遂也暂按不提,一时洗漱整理睡了,不再话下。
此后太平一阵,各处皆有各处忙的,转眼之间,便至元旦,贾母上次一病,刚刚见好,不想因近来传来元妃病倒的消息,贾母忧心伤怀,饮食不调,又添了新病,烧了两三日,大夫自又忙乱着看视一番,皆说贾母是‘年事已高’之故,但染小疾,便长久不愿好,也无别法,不过开两副药,让上下都殷勤照顾着些罢了。
亲王府本捎信来,欲接黛玉去王府过节,黛玉见贾母如此,自己也整日蹙眉不展,暗叹连连,如何愿意离开?是以婉拒,只是听闻弘昌因服用了灵药,病已一日好似一日,又闻边疆战事稍稍平定,这才略微舒眉。
话说这日府内张灯结彩,因元妃,贾母都病,连日府中闷沉,众人便商议了要好好热闹一番,既让老太太高兴高兴,也冲冲病气,旺旺她二人的身子,是以东府尤氏并姨娘,及许多媳妇丫头们都来了,连带贾府各处太太姑娘们,设下一大桌,珍馐佳肴尽上,因怕人多坐不开,又加了许多椅子,忙忙活活,不可胜记。
一时到了吃饭时分,因去各处叫众人来,王夫人自上次事后,人多便不出来,自然少了她,凤姐强挺着忙完年前各事,旧疾复发,再难坚持,贾母便让她家里歇着,宝钗近来常呕,脸黄神迷,怕大家看出什么,也借口不来,薛姨妈因又辞了两个丫头,便亲留在家守着宝钗,迎春嫁了,湘云没来,还有许多有病有事的,待把能叫来的都叫来,一张大桌方坐了一半不到。
众人本是要热闹一番,这样一来,倒更显得凄清了,怕贾母看了生叹,忙又换成了小桌,折腾一番,早将之前的气氛没了一大半,见凤姐不在,尤氏,邢夫人等人强撑门面,又是给贾母讲笑话,又是逗大家说话开心,岂料这两个人又都不太会,倒弄得场面常冷,一顿饭不知怎么吃完的,及至最后,贾母竟悠悠然睡着了,众人也不敢扰,胡乱吃了几口,悄然结束,默默撤席,算是过完了佳节,其景着实萧索。
此后几日也都如此,唯或可记者,便是四喜又从前边带来战捷之讯,弘历独率大军,逼退敌军几十里,大将死伤十余个,俘虏兵士四万,粮草兵器无数,因此次主要为弘历之功,黛玉听闻,尤其喜欢,暗暗思其攻守,已颇有些老辣沉稳之势,已知其今非昔比,心中欣慰,转而又想到:
‘既有此功,可见短短几月,他所受的挫折,所吃的苦头必定不少’,又不免叹息难过,屋中纸鸾已经无数,五颜六色,从房顶垂将下来,遍布整室,伸手可及,黛玉犹不停止,一意要叠到弘历凯旋那天方罢。
众人念想不同,心事也各异,而说到宝钗那边,尚一心一意作着‘三奶奶’准备,自其确有孕事,赵姨娘待其殷勤备至,百般呵护,竟将个袭人远远比下去了,惹得袭人又暗生醋意,那赵姨娘又赶着在贾母面前为贾环,宝钗二人说合,请其作主,贾母全没想到这层姻缘上去,想到宝钗之容之貌,德工性子,以为其并不肯的,谁料连薛姨妈都来求她开口,贾母方道:“既他二人都愿意,便依你们办去罢。”将薛姨妈,赵姨娘等人喜得无可不可,此事便定准了,只差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