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原来户部事宜也归宫尚书管。”啧啧两声,我道:“当然是充回国库了,不然能去哪儿?本官的腰包里面么?”
“哈。”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音节后,宫空忽转他言:“本官还听说,户尚书前月定下的亲事今月又告吹了。”
好一个“又”字,当真是听得我无名火起。
双臂一抬环于胸前,我挑眉睨他:“婚嫁事宜乃媒婆之事,宫尚书你管得实在是太宽了。眼下科举将至,你吏部就这么闲吗?”
“不闲不闲,本官不过是效仿一下户尚书玩忽职守的作风罢了。更何况此乃有关户尚书终身的大事,本官怎能不将其上心,顺便管上一管。”说着,宫空没忍住笑出声来。
我娶媳妇儿不成功就让你这般笑逐颜开?
就跟知道我心中所想似的,宫空一边哈哈大笑着,一边道:“那是当然,对此本官实为喜闻乐见!”
这个混蛋!
怒极之下,我四下扫视起房内物品,试图找出一样可以一举歼灭宫空的凶器。然而宫空却在这时止住了笑声,并踏前一步。
“南红国之变你可有听闻?”他说。
“皇家内争司空见惯,宫尚书你的表情也太严肃了。”我道。
不理我的不以为然,宫空面上严峻不改:“此次内争不同以往。南红国的直系皇嗣无一幸免,几乎是清洗皇权的内争,这对子息单薄的南红国来说,实在是太过了。”
“这样吗。”如是沉吟着,我跟着板起了脸。
宫空看了我一眼:“户尚书,你怎么看?”
闻言,我也看了他一眼:“我用快播看。”
“请不要在这种时候开这种不合时宜的玩笑!”宫空一脸牙疼地怒道。
“我只不过是学了学李尚书,你至于如此激动么。”我不由作委屈状。
“你……”
他还欲继续斥责,我却抬手示意他闭嘴。
“宫尚书,他国内争于我东华百利而无一害。再者,南红那位虽已年过半百,不过依本官年前所见,他还是有造人之力的。你就莫要替别人家的孩子操心了。”
听我这样讲,宫空渐渐缓下了怒气,却依然不甚宽心。兀自蹙眉思量半晌后,他道:“话是这样讲没错,可是,红家的怪物还活着。”
“噢。”轻声应着,我于心头记下一笔,口中则说得淡然:“不怎么令人惊讶的结果。”
明日四月一,宜出行。
抓着三月的尾巴,我于府中水榭之上浅酌佳酿,怡观夜色。悉语在一旁拉着音色幽咽的二胡,绵绵之音和着她面上的戚戚之色,竟叫人一时无语凝噎。
杯沿自唇际拉离半分,眼睑一敛一起间,我睇着悉语,微微叹息:“我不过出门几日,你这般风萧萧兮少爷一去不复返的悲凉模样是要做什么?”
乐音突滞,悉语松开了拉二胡的手,望向我的绿色双瞳盈满了水光:“如今边境战乱,少爷您却要去那南红国,这叫悉语如何不去忧心?”
将她切实的心情收入眼底,我眨了眨眼睛,转看它处:“皇命难违。悉语你若真为我好,便替我照顾好我的宝贝浣熊们罢。”
“甚?”低声惊呼着,悉语不由放下膝上的二胡,起身朝我踏近半步:“少爷这次竟连浣熊也不带吗?”
“不带。”尾音尚未消去,胸口便是一重。我一边衔着杯子舐去杯中清酒,一边伸手抚摸趴在我的胸口上闹着小情绪的浣熊,话中含笑:“这家伙除了偷吃东西,没有半点可取之处。我此次出行须得乔装,倘若将它带上,那我岂不是成了自报家门的蠢货。”
“可是……”
“没有可是。”沉声打断了悉语未尽的担忧后,我抬眼望向天边渐行渐近的信鸽,“我不在的这段时日里,京中一切还得让悉语你来费心了。‘户部尚书难消被再次退婚的打击,进而告假还乡**心伤’?哼,这消息怕是要笑死宫空那个家伙!”
说话的时间里,信鸽已然落到手边。
取下信鸽脚上系着的细小竹筒,挑开筒口雕有明黄龙纹的木塞。展开从竹筒中抖出的一丝宣纸,纸上只有只言片语——
命汝平安归来。
华黎锦啊华黎锦,既是怕我遭遇噩运,又何必让我去面对噩运呢。
唉。
起身来到石桌边,我接过悉语递来的纸笔,草草书写。末了,我自花瓶中抽出一支木棉,掐下花瓣一片,交于信鸽之口。
“给我咬住了,小畜生。”
吾皇,此次出行前途多舛,一日一花之约恐是不济。今日英雄之花献上,待吾归来。
从东华国国都到南红国沿海要多久?
总之,饶是我日行千里的速度,到达南红国著名的港口连云湾当日已是五月半。
想想真是心累。
随船工一行登上巨船,厚厚的鞋底踩在涂有朱红油漆的甲板上,噔噔作响。我举目四望着,不由在心底感叹。
这艘船真的好红啊。
视线飞快扫过船帆之上那副绣有暗红龙纹的巨大旗帜后,我正欲进入船舱。于前方带路的船工头子却在这时转身,朝我躬身行礼。
我差点被他吓死了。
不想我的迟迟没有反应竟使船工头子眉头一蹙,进而喝斥我道:“小姐当前,你不仅没有行礼,而且还挡住了小姐的去路,小兔崽子不要命啦?”
“啊?哦哦……”我这才后知后觉地侧身,给身后那人让道。
趁着躬身行礼的当头,我抬眼去觑船工头子口中的“小姐”,入眼是一双茶色的眼睛。见我也在看它,它竟是意兴阑珊地一眯,随后转开。
眼前光线忽暗,茶色眼睛的主人越过我,缓步走向因尚未点灯而昏暗一片的船舱。她的绯色发丝被一缕海风拂起,于空中散开、蜿蜒,遂滑过我的脸颊,触感微凉。
好、好美丽的一张脸……
呆望着渐渐淹没于阴影之中的绯色身影,我悄悄蹙起了眉心。
奇怪,此人是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后的?
话说回来,为什么就连一个女人也比我高啊?
这厢我不爽地撇了撇嘴,那厢船工头子大步上前,赏给我一个热情满满的爆栗。
“愣着做什么?老子不是叫你来看美女的,还不快给老子干活!”
“呜……是是是。”
捂着肿起大包的脑袋,我跟上船工头子的脚步,朝船舱之内跑去。
呜呜,公然虐待童工,还有没有王法了!
没错,现在的我是一名童工,一名隶属于红龙号的童工。
数月前,华黎锦由密报得知,南红国不知从何处得到了一张藏宝图,遂计划派遣有不沉巨船之称的红龙号,前往南海秘境,寻找未知的宝藏。
相传在两千多年以前,曾有一位名叫兰陵的帝王将九州大陆统一,并建立了兰陵国。后又于当时的蓬莱海域,现在的南海秘境,埋下宝物。这个传说流传至今,已无人清楚兰陵帝所藏之物为何。只是古人有训,一旦得到那件宝物,就拥有了一统九州的能力。
此言是否属实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历来有无数人前往南海秘境,企图开启兰陵宝藏。虽然结果无一不是一无所获。
姑且不论宝藏的价值。于我东华而言,绝不能让南红国得到它。
抢不走就毁掉,这便是华黎锦下达给我的明面命令。
有道是差事临头,推卸不得。于是呢,纵使我乃正三品户部尚书,也不得不屈尊降贵到这红龙号上当起了遭罪小船工。
皇命难违。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