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我休假。”自然而然地与我并肩行走在大街上,宫空的眼睛浏览着周边的摊位,唇角则挂着随意的笑:“听说莫问阁的阁主游历九州至京华,我便想着去拜访拜访,顺便问问八卦。话说户尚书你要去吗?”
“那敢情好,我正愁着没事做,便随你一起去打发打发时间罢。”嘴上说得甚是勉强,我心底却已打起了主意。
因着海上通讯不便,当下时事被我落下不少。眼见莫问阁那厮来了京华城,我少说也要上门将他仔细叨扰叨扰,以恶补近些日子以来的奇闻轶事。
若问莫问阁谓何,那可只能用六个字来总结——顶级情报组织。
在莫问阁没有什么问不到的事情。除终极情报外,只要你有足够的金钱,那么九州秘辛任你挑选,此阁有问必答。其情报的真实性有口皆碑,当不必讲。
至于那些终极情报,唯有以等价的秘密与之交换,方可知晓。否则你纵是搬出四国宝库来买,莫问阁也不会出卖分毫。
莫问阁由来已久,据说是从数千年前发展下来的。阁主换了多少个我懒得去算,总之现任阁主是个既八卦又可恶的家伙,成日把“老人家我”挂在嘴边,其实比谁都要长得鲜嫩可口。亏我自诩无耻至极,在他面前也只有甘拜下风。
出神间,莫问阁的招牌已是呈现在眼前。“莫问阁”三个金铸大字连同五层楼阙一起,伫立在京华城最繁华的地段。阁内从无接待人员,来往其间之人却是只多不少,叫我忍不住感叹一番京华百姓的八卦欲之强烈。
各自在叫做自动售票机的柜台前取了木牌后,我和宫空相携来到四楼,找了间空置着的厢房,静心等待。然眼见等了两刻多钟也不见人来,我终是闲不住,索性叫小厮奉上茶点,和宫空打起了二人马吊。
这厢我们战得激烈,那厢房内徒然响起一道清冽如泉水般悦耳的人声。
“啧啧,两个小朋友一起来的呀?你们可真是体贴,晓得老人家我腿脚不好,懒得跑。本来还想着一个见另一个不见的说,这下就完全没有问题了撒。哎呀呀,竟然偷着在打马吊,你们忒不可爱了。”
闻言,我手一抖,胡了宫空的牌。
“给钱给钱!”一边呷了口雪前毛尖,我一边朝一脸郁闷的宫空呼喝。末了,我视线一转,睨向凭空出现在榻上正笑看着我们的那厮,没好气道:“兰陵息你个老不死的,本少爷比上次多等你半盏茶时间!”
灿若星辰的眸子一闪,兰陵息望着我,笑意不改:“老人家我活了这么久,见过不尊师重道的,没见过你这么不尊师重道的。如何,外出经历了什么事情?气焰越发嚣张了。”
“你猜。”一把捞过宫空递来的我垂涎已久的玉佩,我揪着袖子擦了擦,遂举到太阳光下看。
“老人家我不猜,我等你来问。”堇色长袍一展,兰陵息自榻上起身,慢悠悠地踱来,坐到了我和宫空之间。
我飞快地扫了兰陵息一眼,然后继续摆弄手中的玉佩:“老规矩,一问一千,上了一万打八折。宫尚书今次随我一起,须得分担一半价钱。”
“真不愧是管户部的,抠到了钱眼儿里面。”撇嘴一声嘀咕,宫空连翻了三个白眼。
兰陵息吃吃一笑,比谁都要美丽的脸上露出了比谁都要讨打的笑:“好说好说。来来来,陪老人家我打一局马吊,一局打完,令堂也该叫你们回家去吃饭了。”
“如何,西凌的皇后又为她家小皇帝添了几个娃娃?”拇指一抹摸来的牌底,我眉间紧跟着一蹙,然后将此牌打了出去,“白板。”
宫空不由叫了一声:“户尚书好阔气,连别人家的家事也要花钱顾及。”
我一口咬破齿间提子,然后眨了眨眼睛:“那好吧,我换一个问题。北莫的将军又被我们席家将军砍死了几个?”
宫空开始扶额叹息:“这种问题你就算是问李时一那个白痴,他也能一五一十地告诉你。”
“噢,那再换一个。南红的皇子有哪些尚未娶妻?”
宫空打出一张红中,一副不想再理我的样子。
“南红现只余一名皇子,排行十七,尚未娶妻。”不紧不慢地道出了答案后,兰陵息星瞳一转,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附赠一条八卦,南红皇帝正在筹划让该皇子来东华求亲的事宜。”语罢,他将排好的牌尽悉放倒。
“来东华求亲?”不及我开口,宫空当先奇怪道:“诸王之乱后,我东华就只剩皇上一支皇脉。现连怀上龙种的妃子都没有,更何况适婚年龄的公主。红苕宜那老匹夫是老昏了头么,还是说他准备把他的十七皇子嫁给皇上?”
兰陵息“噗”地一下喷笑出声,然后继续看我。
我悄悄横了他一眼,见他摸了牌连看都不看一下就往桌子中间丢,我心下一动,嘴上接着宫空的话,百无禁忌道:“得了吧,皇上不好龙阳这口,否则我早就把皇上泡到手了。至于那南红皇子,听说是位秀色可餐的美人儿呢,嫁不了皇上,就嫁给我好了。”
“你这熊孩子,老人家我可受不了你那倒人牙根的嗜好,赶紧住口。”说着,兰陵息隔空弹了一下我的头,弹得我脑门一肿。
抬手捂住生生作痛的额头,我一时气不过,趁着摸牌的机会,在桌子底下踩了兰陵息一脚,结果被他躲过。见他一脸的小人得志,我挫牙,把摸来的牌打出去了。
又见一张白板。
笑看着我和兰陵息的暗潮汹涌,宫空将摸来的牌连同手上的三张牌一起纳入桌角,做成一桩暗杠:“户尚书这主意不错,回头我会将其专门写成一份奏折,呈报给皇上的。”说完,他摸牌,遂出。
“开玩笑,我一个做臣子的要是娶了那南红皇子,岂不是自毁官途。”有意无意地观察着兰陵息摸牌时的动作和表情,我捻着怀中浣熊的耳朵,往它耳朵里扇着微风。
宫空面露嘲讽:“大不了玩一出金屋藏娇的把戏,你户殊书还有什么事情干不出。”
“宫小朋友此言差矣。”兰陵息这次终于不是打摸来的牌,而是从倒着的牌里精挑细选了好久后,方才打出一张一条,“你别看户小朋友平日里一副急色的德行,其实一遇上心仪的美人,他还是很腼腆的。”
“腼腆?我看是闷骚吧。”宫空哼了哼,语气愈发嘲讽。
我面色不改地转移话题道:“提问时间,听说武林中出了个专门和莫问阁抢生意的且答阁,那是什么来头?唔……”
怎么又是白板?这不存心玩儿我。
故作没有听出我语言背后的奚落,兰陵息浅笑道:“后起之秀。”
闻言,我放出白板的手稍稍顿住,颇为诧异:“嗬,评价挺高嘛。”
“身为长辈,怎么也得鼓励鼓励后生不是,虽然被老人家我鼓励过的最后全部都倒闭了。”说这句话的时候,兰陵息一直是笑眯眯的。
我和宫空不约而同地打了一个寒战。
“俗话说风水轮流转,没想到你也有今天。”挑眉看着我面前的三张白板,宫空笑道:“下面该我提问了。莫问先生,户尚书消失的这两个月里,他都上哪儿,做什么了?”
我翻了一个白眼:“本少爷就坐在这儿呢,你犯得着花冤枉钱去问他吗?你问我会死啊?”
一手提溜着摸来的牌,一手打出一张四饼,宫空看也不看我一眼:“你嘴里何曾吐出过真话?”
“那是因为我一向喜欢说反话。”我义正言辞道。
“你要脸吗你?”宫空抽了抽嘴角。
兰陵息没有参与进我们的争吵,而是径自摸牌打牌。待我们吵完了,他方才道:“户小朋友这回走得可远了。先是跑别人家的船上,把别人家的少爷给糟蹋了,后来又蹿到兰陵宝藏里,搞了不少小动作。这不,兰陵宝藏的守护者嫌他太烦了,就把他连同燕小朋友一起给送回来了。”
“燕?燕天青?”宫空若有所思地看向我。
我扬着脑袋任他看,遂一边伸手去摸牌,一边在心里暗道要是再摸到白板我就吞粪自……算了,我还是回去烧香拜佛乞求手气归来罢。
“啪”地一声打出第四张白板,我整个脸都黑了。
兰陵息愈发乐呵:“看来老人家我一来,就把户小朋友的手气给冲散了呢。”
“你这个老不死的家伙。”我低声诅咒。
而后又是数巡问过牌留,直到最后一张牌被兰陵息摸走。
“哎,老人家我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这张牌了。”说着,他手过之处,倒着的牌依次翻身,露出了底下的真面目,“字一色门清自摸。”
见此,我“啐”了一声:“你就装逼吧你,明明是天胡,偏要装模作样地演这么久。你不做演员谁做演员。”
“当然是户小朋友你啊。”微笑着看着我,兰陵息的星瞳中含着几许深色。
我懒得理他,自顾转眼看向小厮,示意他去对门的钱庄取钱。宫空则当先站起身,踱到映着夕阳的窗口伸懒腰。
兰陵息坐着不动,脸上的表情得意极了:“嘛,算上牌钱一起,老人家我就不给你们折扣了,合计两万五千两黄金。本阁不接受上门提款,且只收现金。”
闻言,宫空回头看了看我,打趣道:“户尚书,我今日可只带了一管笛子出门,你不会也不接受上门提款吧?”
“接受,怎么不接受。虽然我家小厮出场费较高,但也只是收取两成的跑腿费罢了。”我翘着二郎腿,逗着睡醒了的浣熊。
“嗤,果然是出场费较高。”
待到小厮提了银两回来,我和宫空朝闭目想着什么的兰陵息拱了拱手,算是作别,遂出门下楼。后走出莫问阁老远,我状似不经意地一个回头,但见兰陵息不知何时站到了四楼的窗台后,嘴唇微动。
我眯眼去读,却从中读出一句叫我意外的话语。
“如今才叫做真正的‘无神之序’啊,呵……”
七月间的朝堂与其它时候没有太大不同,依然是皇上勤于听政,官员表面上关系和谐,背地里风起云涌。唯一一件颇受关注的事,是户部尚书与兵部尚书在明面上也对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