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种高兴仅维持到了晚膳时分,到了福寿堂,方氏脸上的笑意顿时散的无影无踪。
孔氏依旧与闵氏聊得欢快,见着方氏行礼,立刻指着屋里不远处的一个丫鬟,说道:“冬儿,过来让二夫人看看。”
方氏的心顿时沉了下去,果然还是来了么?
叫冬儿的丫头低着头,缓步走来。孔氏道:“如今颜姐儿大了,你要教给她的东西也多。这女人啊,精力也就那么多,你瞧瞧这丫头如何,她一直跟在我身边,还算是个懂事的,不如就去给你当个帮手什么的,你看如何?”
方氏努力扯出一个笑意:“老夫人的好意媳妇儿心领了,只是冬儿是一直伺候老夫人的,媳妇儿怎么敢夺人所爱呢。”
孔氏摆摆手:“我一个老婆子也用不着这么多人伺候。咱们薛府是家大业大,老爷们在外面忙,咱们内府里的事儿也多。你还年轻,偶尔累点不觉得,等到了我这把年纪才晓得当初年轻的时候就该多注意身子,不要把自己累着了。你又要教颜姐儿又要照顾阿绣,还要打理你们二房的事儿,若我这个做婆婆的再不找个人替你分担些,岂不是太恶毒了!”
方氏知道自己今天的推托不了了。在知道大房的通房丫头有了身孕被抬成姨娘后她便知道很快就会轮到自己,毕竟子嗣问题一直都是二房的痛处!可自从薛永年回来后,他们夫妻二人便一直恩恩爱爱,好不容易过了几天舒心日子,怎么又要往他们房里塞人!
有时候方氏甚至在想,他们是二房,又不是像选薛大老爷那边是长房,那是必须要有血脉传承的。万一二房断了香火,也可以从族里过继子嗣啊!
孔氏见她不说话了,便知道这是默认。当即笑道:“冬儿啊,你就跟着二夫人,好好干活,可不准偷懒啊!”
冬儿当然是知道此次去二房是做什么,瞧瞧之前的翠柳姐姐,如今不仅有了身孕,还要被抬成姨娘,那可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这是多么励志的人物呀!立刻含羞地点点头,轻声道:“请老夫人放心,冬儿会听二夫人的话的。”
一顿晚膳后,众人便看见方氏身后又多了一个人。薛锦颜心底很不是滋味,一方面由于孔氏的宠爱,她在课府里的地位比起嫡长孙女薛锦瑜毫不逊色,可另一方面这位严肃的大家长又总给方氏找不痛快。是以她小小年纪,却颇为矛盾。
稍晚的时候,薛永年回来了。问了下女儿们近来的功课,得知小女儿的痴傻之症有了转机,十分高兴。又将方氏夸奖了一番,感激她教育女儿有功。方氏笑了笑,对着身旁之人道:“上茶。”
话音落,一个袅袅身姿的丫头便端着木盘走进,缓缓奉上茶杯,轻声道:“二爷,请用茶。”
薛永年压根没注意,还是带着一脸的笑对着方氏道:“我听说老太太赏了阿颜一盒首饰,嗯,是时候给阿颜置办些东西了,女儿家大了,可要好好打扮打扮。我可还记得当年你……。”这时,笑的就有那么点暧昧不清了,突然发现两个女儿还眼巴巴地看着自己,顿时大窘,咳嗽了几声:“咳,你们都回屋吧,这么晚了,该休息了!”
——别介呀,还没听完呢!
薛锦颜薛锦绣姐妹俩闷闷不乐地走了。
薛永年喝了口茶,继续道:“当年你一进屋,我感觉屋里顿时亮了起来。那么多姑娘,全都生生被你给比了下去。”
方氏脸颊微红,说道:“不正经的!若是当日母亲知道你居然还躲在屏风后偷看,定然不会将我嫁与你!”
薛永年脸皮厚,一点儿也不在意,反而相当自豪:“岳母看女婿是越看越喜欢,你就是我的,跑不掉的。”
这夫妻二人打情骂俏,一旁奉茶的冬儿觉得万般煎熬。心中不由暗叹,这位二夫人跟传言般的老实人不太一样啊!不过仔细想想,这倒也是,毕竟也是位正房太太,手段多少还是要有点的,可再怎么有手段又如何呢,大夫人厉害吧,还是正儿八经的官家小姐出身,还不是让翠柳姐姐钻了空子……
冬儿有理由相信,自己的前途的是光明的,道路嘛,曲折点也没问题。
薛永年遥想了一会儿当年,他与方氏虽然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薛永年年轻时还是有点小叛逆精神的,背着所有人偷偷躲在屏风后仔细瞧瞧未来媳妇儿,那时候真是好时光啊。仿佛这世上只有他与方氏两个人,一起谈天,一起游园。他喜欢与她说话,哪怕是不说话,就那样看着都觉得欢喜。只是这样的情愫随着时间渐渐淡了下去,再后来因为子嗣问题……
薛永年摇摇头,不去想那些不高兴的!他现在年纪也不算大,努力努力,肯定会有的!正想着,不觉又喝了口茶,这才发现今儿的茶与往日的味道有所不同,不由问道:“红袖呢?”
往日泡茶的都是方氏身边的大丫鬟红袖。方氏瞧了冬儿一眼,冬儿正满怀期待地看着她,方氏心中冷笑,开口道:“之前魏友德受伤时,是红袖代我去看的,哪儿她熟。现在这不是魏友德去南边儿办货了么,他这一走,家里的事也多,魏友德家的身子也不好,我便让红袖再过去帮忙看着点。估摸着现在还在那边呢。”
薛永年点点头,与后宅之事他一向都是全权交给方氏打理。方氏笑了笑,指着冬儿道:“老太太心疼我,怕我累着了,特地又赏了一个丫鬟给我。”说着,对着冬儿道,“冬儿,过来给二爷行礼。”
冬儿一喜,连忙上前几步。谁料薛永年连正眼也没瞧她,只是淡淡道:“既然是老太太赏的,那就留着吧。”
冬儿满心欢喜顿时如浇下一盆凉水,怏怏地行了礼,又站回去了。又看见方氏那副得意的样,心道:呵,这是跟我示威呢!不过她不怕,既然老夫人给了她这个机会,那她就要好好把握住!
且说闵氏回了自己三房的院子后,也不复在福寿堂里笑的那么欢快。
她本以为秦氏不过是装装样子,没曾想这都过去三天了,听大夫说还是病怏怏的,说是劳累过度,需要静养。薛府家大业大,主母一两天不理事还成,时间一长肯定是要出乱子。
按理说,秦氏卧病在床,这管家大权应该是方氏接手。可闵氏嫁到薛府这一年多来也算是看明白了,那方氏就是尊泥菩萨,自身都难保,更别提管家了。反观她自己,与方氏同样是长陵城富商之女的出身,她在家是嫡出幺女,上面的几个姐姐都出嫁了,府里后宅之事便是她替母亲分担,也算是管了好几年的家了,经验颇为丰富。如今两个哥儿又都快一岁了,不像之前那般磨人,又有奶妈嬷嬷们跟着,她也算能腾出手来。
怎么看这管家大权都应该到她手里了,为此她更是百般讨好孔氏,可孔氏压根就没有放权的意识——难道是她低估了秦氏在孔氏心中的地位?
闵氏越想越觉得心烦,正巧薛三爷带着一身酒气回了屋,闵氏当即掩住口鼻,呵斥道:“你又去哪里灌了这一肚子的黄汤回来?!”
薛三爷无谓地笑了笑,整个人赖了过来,抱着闵氏道:“爷们喝点酒,你少管!”
闵氏哼了声,看着薛三爷那张还算英俊的脸,说道:“你也给我长点心吧!咱们是老幺,以后都得仰仗着兄长们的眼色过日子!”
“谁敢给爷眼色看?!”薛三爷似乎醒了些酒,大声嚷道:“你这娘们少瞧不起爷,你不打听打听,爷最近可是办了件大事!”
“哦?”闵氏来了兴趣,忽而又看了看四周,除了心腹丫鬟,其余都遣了出去,这才低声问道:“是什么?”
薛三爷嘿嘿笑道:“二哥跟老太太说要去南边办布料生意,那可是有大油水啊!以前爷没留心,让二哥捡了大便宜,这次爷也派了人过去!”说着,凑到闵氏耳边神神秘秘道,“只要这宗生意能成,南边的布料爷全部都能盘起来!”
闵氏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可这……二哥能同意吗?!”薛府的生意大部分都是由薛永年在打理,这布料生意是他提出来的,吃进嘴里的肥肉能让人吐出来!
“说你头发长见识短还不承认!”薛三爷灌了口茶,“到时候,他不给,也得给!你进府也有段日子,什么大哥二哥,难道你还没看明白,这府里真正当家的是谁?!爷早就跟你说过,只要把老太太给哄高兴了,金山银山都是咱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