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欠欠身,又嘱咐了几句老夫人注意身子的闲话,便走了。待回到屋中,秦氏不耐地扫了一眼,端起茶杯,又重重搁下,茶水撒了一圈。递茶的丫鬟一惊,连忙退到一旁,正欲张嘴请罪,孙妈妈走了过来,示意她赶紧下去。
“夫人,为那些个人气坏身子不值当啊。”孙妈妈柔声道,“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姨娘,还不是靠您拿捏!”
“我拿捏?!”秦氏冷笑一声,“老夫人的算盘打的真好啊,为了给薛府开枝散叶将这些个贱货塞到大房来,说是替我分担分担。可那些人的卖身契却死死捏在她自己手里!说到底,翠柳还是老夫人拿捏,我可没有那些本事!”
孙氏知道她最近接连遇到不顺心的事,心中烦闷,不由小声道:“夫人,您就想开些。那些人不长眼,也不想想福寿堂的那位……到底有几分活头了。到时候,府里还不是要仰仗着您!再忍忍吧。”
秦氏深深吸口气,渐渐平复了心绪。不过她也不能坐以待毙,她要让老夫人看看,这府里若是没了她,那也是不行的!正好这段日子,老夫人也看她不顺眼,那干脆就别看了,免得相看两厌。
薛大老爷正在宋姨娘房里,心肝宝贝地叫着。宋姨娘芊芊玉手搭在肚子上,娇声道:“若是没有他,我怕是这辈子都只能是个丫头了。”
“怎么会,这不是前段日子府里事多给耽搁了么,先是老二的事,又是府里的生意,好容易闲下来了,老太太那边又请了个教养嬷嬷,事儿都堆一块了,才耽搁的。”
“哼,你们的都是大事,我这点芝麻绿豆的小事自然是无关紧要的。”宋姨娘微微偏过头,娇嗔道。
薛大老爷连忙抱住了她,笑着哄她:“谁说的,你可是我的心头肉,天大的事也大不过你去。别赌气了,饿了么,想吃点什么只管说。”
宋姨娘脸色由阴转晴,伸出手勾上薛大老爷的脖子:“也没什么,就是想吃点酸酸的。”
屋里正是浓情蜜意中,突然传来丫鬟的声音:“大爷,大爷在吗?”
听着声是大夫人身边的丫鬟,宋姨娘心中顿时沉了下来,面上却不显,柔柔弱弱地将薛大老爷给推开。薛大老爷正和小妾你侬我侬,中途被打扰了,顿时不喜,斥道:“什么事,大呼小叫的,你们夫人没教规矩么!”
屋外丫鬟连声道:“奴婢知错,只是夫人……夫人病了。”
“病了就去找大夫,我又不会瞧病!”
门外的丫鬟们听着面面相觑,倒是屋里的宋姨娘不慌不忙道:“您去看看吧,左右我这里也无事。夫人一向身子好,怎么突然就病了呢?”
薛大老爷哼了声,秦氏生病的原因他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到,无非是见着自己得宠的小妾怀孕了,心里不高兴呗!又见宋姨娘如此懂事乖顺,不免又多喜欢了几分,说道:“那我就去看看,你自己小心着点。”
秦氏正躺在床上,幽幽叹气。听得门外的脚步声,连忙拉了被子,翻身假寐。谁料只听得门外男人说:“大夫来过了吗?”
“回大爷的话,已经看过了,说是累很了,大爷您进去看看吧。”
“既然累着了,那就让夫人好好休息吧。”
“大爷,大爷您……。”
脚步声渐渐走远。半响,门帘被掀起,屋外的丫鬟垂着头走进,低声道:“夫人,大爷说外面铺子里有事儿便走了,嘱咐您多休息。”
秦氏紧紧握着被角,眼角通红一片,含糊不清的嗯了声,便蒙头睡了。
四个锦依旧是跟着周嬷嬷学规矩,经过第一天的事后,大家都规矩了。那一百遍的《女诫》也都于两日后规规矩矩地交了上去。由于薛锦瑜暮夏时便要行及笄礼了,所以是周嬷嬷重点考察对象。
不过规矩也不是天天练,练两日然后再休息一日,一则放缓步伐二则是让她们私下自己巩固,学的太快不扎实也不好。
此时薛锦颜正得了空在屋里给荷包挑花色,门外的丫鬟突然出声:“周嬷嬷,您怎么来了?”
薛锦颜放下手中活计,命丫鬟摆上了茶果,待周嬷嬷走进屋后便笑着招待了:“嬷嬷是贵客,快请坐。”
周嬷嬷含笑点头,也不推辞。刚一进门,便打量了薛锦颜这里的摆设,十分精致。眼下拿出待客的则是一整套的青瓷器皿,青花素雅,胎薄好似能透光。仅这一套喝茶的器皿,便足小富之家数十年不愁吃穿了。
周嬷嬷品了口茶,只觉得一股清香从鼻尖滑进五脏,在体内满满升腾,不由舒畅地点点头,说道:“三小姐在绣荷包?”
薛锦颜点点头:“打算绣几样雅致的,好夏天带着。之前做的都太艳了,看着热。”
周嬷嬷笑道:“三小姐真是蕙质兰心。”
薛锦颜拿不准她为何突然来此,便也只是跟着笑笑。
周嬷嬷也不绕圈子,直接道:“上次在老夫人那里,还见着一位六小姐。原说是要一起来学规矩,怎么这会子倒没见着了?”
薛锦颜一愣,不解地看着她:“那是我嫡亲的妹妹,她还小不懂事,怕误了阿瑜姐姐的正事。”
周嬷嬷毫不介意:“规矩不是一蹴而就,瑜姐儿就算要出门子也还得一年的时间,不急不急。”
薛锦颜听着一喜,连忙起了身:“如此,那我去请母亲带阿秀过来,您请等一会儿。”
不多时,方氏便来了,还带着心中十分不情愿地薛锦绣。周嬷嬷立刻行了礼,不由将薛锦绣好生打量了一番,笑道:“二夫人真是好福气,生的一双如明玉般的女儿。”
方氏也掩口笑道:“嬷嬷过奖了,这些日子阿颜可要劳烦您仔细教导了。”
“夫人说的哪里话,能教三小姐这般资质的姑娘是老身的福气。”说罢,又看了一眼薛锦绣,那双泛着精明的眼,看的薛锦绣心里发毛。
方氏也注意到了,却不好打扰她,过了片刻后才问道:“嬷嬷瞧阿秀……能跟着一起学吗?”
周嬷嬷没有直接回答方氏的话,只是拿出薛锦颜抄好的《女诫》递给薛锦绣看,问道:“绣姐儿可认识这个?”
薛锦绣瞧了瞧她,又瞧了眼那张纸,心中一盘算,抬起手指着薛锦颜:“手手累,手手酸,要揉揉……。”
薛锦颜唰的红了脸——妹哟,你用不用这么诚实呀!
周嬷嬷笑了笑,又道:“那绣儿姐想不想也抄一遍呀?”
薛锦绣果断的摇摇头。
周嬷嬷继续问道:“为什么呀?”
薛锦绣一边摇头,一边慢里斯条道:“阿绣乖,不抄书!”
周嬷嬷收起了纸张,方氏一脸疑惑地看着她,迫不及待地问道:“嬷嬷,您刚才这是……?”
周嬷嬷笑道:“夫人放心,以老身的经验,六小姐并非如那些传闻般痴傻。”
方氏大惊,诧异地有些说不出话。
周嬷嬷道:“六小姐这般的症状老身以前在宫中也曾见过。世间人情百态,总有一些超乎寻常之事发生。按常理小孩一岁学语走路……但也有些会比寻常小孩要慢上几月甚至几年。方才老身问了六小姐几个问题,六小姐虽无法整句说清楚,可意思却很明白,说明她心里都清楚。如此,只需循序渐进,慢慢引导,不出几年六小姐便与寻常姑娘无异了。”
众人听得此言,均是一片欣喜之意。薛锦绣的痴傻之症一直都是方氏的一块心病,如今听得周嬷嬷此言,方氏如何不喜!且周嬷嬷是宫中老人,见的世面比寻常人要多出许多,她说的话自然是可信的!
薛锦绣也很惊讶,如果她不是事先知道自己跟这位慈眉善目的老嬷嬷没啥交情,都快以为这位妇人是自己请来的托了!
周嬷嬷又道:“其实,这也是前日我瞧颜姐儿有些心神恍惚,便多嘴问了几句,得知颜姐儿是在担忧妹妹的事。听得颜姐儿口中的描述,与老身在宫里见得几个孩童情况颇为相似,便想来看看。今日贸然前来,还望二夫人见谅。”
方氏只觉得这位周嬷嬷就是自己的贵人,怎么还会去怪罪!又看着薛锦颜,这孩子真是太懂事能干了!薛锦绣也一脸崇拜的看着她,眼中冒着小星星——姐姐呀,你就是我的福星啊!
送走了周嬷嬷,整个二房都洋溢着一种喜气。薛锦绣是最高兴的,但她同样也是最痛苦的。因为她现在还要再装一下,不能这么快就高兴的不知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