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天音低低一叹:“你没什么问我的?”
朱雀暖如春风的目光只在她茶杯上微微一顿:“你若是肯说我自不必问,你若不肯说我问了,又得不到答案,岂不是要难受?索性便不问了。”
洛天音嘻嘻一笑:“朱雀,将你带回度情楼是我这辈子做的最有眼光的事情。”
朱雀微微一笑:“何必这样说?若是没有你,我今日尚不知是怎样的境况,定不会如此自在。”
清茶袅袅暖烟中,朱雀温润的面庞犹如谪仙,干净清雅早于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全不相同。
第一次见到朱雀,他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小少年。是街边上随处可见的乞丐,瘦弱而单薄,脏污的完全看不出面貌。那个时候,他被一群同样脏污却高大的多的乞丐死命压在身下上下其手。甚至有人在混乱中去撕扯他本就破碎的衣衫,手上的动作也是越来越不堪。
但他的脸上却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就是那样的笑竟让那不起眼的小乞丐瞬间葳蕤生光。吸引了所有人也吸引洛天音,六岁的洛天音毫不犹豫地将朱雀带回了度情楼,冷眼瞧着,他从一个普通的斥候成了二当家。这其中的艰辛,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的清。
“这生意我接了。”
“恩,我知道。”
“大司马府你知道多少。”
朱雀眼眸中闪过丝淡淡讶异:“知道一些,你可要听?”
这个时候,洛天音该问的怎么都应该是柱国将军府,怎么会扯上大司马府?他虽然有疑惑,却并不会去问。只要是她要做的事情,他从不质疑。
“柱国将军府填房尉迟氏是独孤宇的外甥女,我总觉得事情不会这样的巧。尉迟氏嫁入将军府多少年?”
朱雀唯一思量:“大概十七年前仲夏时节。”
洛天音双眉一颦:“十七年前的大兴,似乎发生了很多事。”
“你指哪些?”
“十七年前柔然公主和亲,三日后迎娶尉迟氏。第二年冬至日先帝驾崩,三月初春宇文齐登基称帝,下旨国号昭明。同年初夏柔然公主薨,仲夏尉迟氏扶正。第二月大司马独孤宇赐封公爵爵位,柱国将军交还半块虎符,外家军军权收归中央。三日后,幼帝将虎符赐予独孤宇,大兴城南北军军令本就在独孤宇手中,如今又持了外加军虎符,天下的权利与其说是在幼帝手中,不如说实在独孤手中。自此,独孤权利到了巅峰。而先帝驾崩前一个月,独孤宇不过是个从五品的郎中令。这些事情实在是太过巧合。”
朱雀重新将她再度冷掉的茶水换了新的:“天下事过犹不及,如今的独孤一族盛极一时,谁又知道这样的繁盛能支持多久。”
“我只是好奇,独孤宇完全有能力篡位称帝,因何要扶植昭明帝,还要将自己女儿嫁入深宫那样肮脏的地方。”
朱雀微微一笑:“你也说了是篡位,所谓名不正言不顺。独孤明蕖若是生下皇子,定然能稳坐储君之位,天下岂不是名正言顺地落入了独孤氏血脉之中?”
洛天音想到那碗西藏红花,心里说不明白是什么滋味:“独孤明蕖入宫数年,一无所出。独孤宇的打算只怕要落空。”
“未必,”朱雀摇摇头:“中宫虽然膝下空虚,但自打独孤明蕖入宫以后,昭明帝为她空设后宫,无论是否出自本心。有着独孤氏血脉的皇子诞生之前,宫里断不会再出现第二个妃子。”
洛天音吸了口冷气,她还是大意了,若是在进宫前能够将后宫的关系梳理一遍,她就会知道宇文齐的皇宫里只有一个皇后。若是知道了只有一个皇后,她当时断然不会去管那桩闲事。若是没有管那桩闲事,她也许早就回了御花园,便不会遇见拓跋临渊。不遇见拓跋临渊当时就不是那样的引人注目,皇后自然也不会赐她什么正四品诰封。她就仍然可以自在而低调地活着,也不会给自己招来独孤氏那样一个强敌。
但世间事往往就是这样,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一个小小的疏忽,往往造成无法预料的后果。
朱雀刚才的分析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她却隐隐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劲。究竟是哪里却一时半刻的也想不出来。
“在想什么?”朱雀春风般的眼眸淡淡注视着洛天音。
“柔然公主的事情跟独孤宇的崛起在时间上实在是太多契合,不会没有关系。你觉得,一个女人生孩子,会有什么人在身边寸步不离?”
“稳婆。”
“柔然公主那样的身份,稳婆定然不会是普通人。朱雀,我要查那个稳婆,不光是稳婆,长孙元轶的奶娘,包括柔然公主近身伺候的所有人的资料你都找来给我。事情过去的已有些时日,查起来可有难度?”
“无妨,我立刻安排人手。”
“所有资料直接过你手交给我,万不可泄露分豪。”
“好。”
今日的永王府热闹而喜庆,长孙元轶竟也是难得一见的规矩。叫洛天音看的万分不习惯。
清晖园正厅里穆侧妃眉目含笑一片喜气,那样的喜悦如同沙漠中干可已久的旅人骤然间见了水。
“娘娘,可要将少将军找回来?”
“长孙夫人意下如何?”
尉迟氏端着茶杯,用杯盖缓缓拨弄着漂浮在水面上的茶叶,低低一笑:“元轶生性直率,心里最是纯净。我虽是她嫡母却非生母,还是由的他吧。”
两人眼神交汇,笑容灿烂而真诚。
话语不多,却是大有深意。无论是宇文冰月还是长孙元轶都不是现任主母所希望见到的人,本来议亲中的男女是万不可相见的。但她们却并不在乎他们私下见面,甚至隐隐还有几分期待,巴不得出点什么事。真丢了人一句非生母就打发了。
清晖园发生的事情,长孙元轶并不知道,他也并不需要知道。结果早在他预料中,过程实在没那么重要。
此刻,他正懒洋洋指挥着纳威搬了张太师椅,懒洋洋躺在上面。任由廊下穿堂风幽幽地吹去暑期的闷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