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子里头的太阳似乎很耀眼,明晃晃的在树影间浮动,投下数道光剑,刺得人的眼睛都睁不开似的。
听到卓武提出这个要求,刘樑只觉得心虚,一时间慌了神,望了望旁边的刘夫人,示意她开口解释。刘夫人见着丈夫这模样儿,恨恨的横了他一眼,这才慢慢的说:“卓少爷,不是不让你见愹儿,只是他这病这些日子不能见风,所以我们都尽量不让人进他房间,还请卓少爷见谅。”
“这病不能见风?那总该有侍女送饭进去罢?”卓武狐疑的望了望刘夫人:“是不是妹夫和传闻里说的那样……。”眼睛往刘樑和刘夫人溜了一眼,见他们皆是变了脸色,心里明白了几分,淡淡的说:“既是不方便,那卓武今日只能过门而不入了,还望妹夫早日养好身子,和我妹子好好过日子。”
刘樑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子,连连点头:“卓少爷说得有理。”
卓武望了望那进房子道:“还请亲家老爷带我去看看新妇房。”
刘樑拈了拈胡须,显得格外快活,眉开眼笑的带着卓武和两个侍女去了中间那进屋子的最左边一间。
这间房子倒是有很大,只可惜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看起来是特意空出来,让卓家添置东西的。卓武心中暗暗叹气,幸亏母亲疼爱文君,什么都想好了,连装衣裳的箱笼都用紫檀木打了好几口,装着满满的被面铺盖从临邛运了过来。
溜了一眼,卓武心中有数,对着刘樑一拱手:“亲家老爷,我下午便派人把新妇房里的家用物事给送过来。”
刘夫人笑得甜甜蜜蜜,脸上似乎开出了一朵老菊花来:“卓少爷,那就有劳了。”
小莲在卓武身后看着这空荡荡的屋子,又看到刘氏夫妇那嘴脸,心里着实气不过,在后边鼓着嘴巴道:“亲家老爷,我们卓家帮小姐打的箱笼可都是紫檀木做的,底座都有天工坊的表记,里头那个卓字可是请著名大家仿着萧丞相的萧籀体写的呢,着实金贵,还请亲家老爷和亲家太太派人好好看着,免得被人偷换了去。”
刘樑被小莲一语道破心事,一张老脸有些搁不住,清了清嗓子道:“你这小丫鬟也忒细心了些,这东西放了进来,怎么还会有人偷换?就休要想得太多了。”
小梅见刘樑红了一张脸,就像煮熟的虾子一般,不由噗嗤一笑,推了推小莲道:“叫你多嘴,没见这新妇房在院子的最里边,就是有人想来偷,也得经过亲家老爷亲家太太那院子,一眼就看见了,还能偷拿到哪里去?”
小莲点点头道:“你说得倒有几分道理,我原来想多了些。”
两个侍女明里暗里的把刘家抢白了一番,刘樑刘廉和刘夫人面子上都有些挂不住,僵着一脸笑把卓武几人送了出去,关起门细细商量了起来。
“若是那家用物事上都有卓府的表记,那倒也不好替换了。”刘樑摸了摸胡子,叹了口气:“原想着等卓家把东西搬进来,都换掉便是,没想那卓家富可敌国,却还如此斤斤计较,着实可恨!”
“都是紫檀木打造的箱笼,光是那木料就该多少钱呢!”刘廉也是一脸遗憾,心痛不已,仿佛被人抢去了一块银子般:“总得想个法子罢?”
只有刘夫人阴恻恻的一笑道:“你们这两个没用的货色,着急什么!把新媳妇的嫁妆单子一收,东西入了后院的库房,那不就是我们刘家的了吗?”
刘樑望着刘夫人,眼睛里放出光来:“夫人这手段儿不错,新媳妇脸皮薄,过门后第二日便问她要了嫁妆单子,料她也不敢不给,人在刘家还藏着这些私房有什么用处?不如都拿了出来放到公中的库房里,由婆婆保管着比较稳妥。”
“老大媳妇的嫁妆单子现儿不就在我手里收着吗?”刘夫人扬了扬头,甚是得意:“她一个新媳妇,初来乍到的,还怕她敢不从?”
刘廉听了母亲的话,也是一脸笑容:“我媳妇那嫁妆单子算什么,弟媳妇的嫁妆才丰厚呢,我昨日在客栈里数过了,马车都有三十六辆呢!”
刘樑和刘夫人听着这个数字,惊讶得嘴巴张得老大,半天合不拢来,眼睛里闪出了一丝贪婪的目光。
卓武带着小莲和小梅转回客栈,心里只觉得膈应得慌。搬嫁妆过去,又怕妹子到时候吃亏,不搬嫁妆,又怕别人说卓府的闲话,真是为难。
陆小琬见着卓武这愁眉苦脸的模样,不知是为了何事,拉了小莲到旁边细细一问,方才知道原因,心中大为光火,这不就是前世里的凤凰男吗?转了转眼珠子一想,这快落气儿的未婚夫也不能算凤凰男,凤凰男家里七大姑八大姨的一堆,个个都是穷亲戚,可这刘府说什么都是皇亲国戚呢,哪有这样的凤凰男!
要想让刘家不得逞,那就只有先转移婚前财产了。陆小琬眼睛转了转,向卓武招招手道:“二哥,别着急,我有个法子。”
卓武见妹子不慌不忙的神情,心里也安定了一半,自小文君便是个机灵的,现在看起来她定是有了主意:“文君,你说说看,该怎么做才好?”
“哥哥,你赶紧去找家田契买卖的……。”陆小琬望了望卓武:“那叫什么?”
“牙行。”
“你去找家牙行,买上几十顷地,然后把我的陪嫁仆人都安置在那庄子上,值钱的东西留几样,到街上金银铺子里不拘买些看着耀眼,实则不值什么钱的东西放到嫁妆里边,拿着这些陪嫁过去便是了。”陆小琬眼睛里闪着激动的光芒,要不是考虑到陪嫁的东西太破烂会丢了卓家的面子,她还真想把荆州城里的杂货店都扫光,陪一堆坛坛罐罐嫁到刘家去呢。
“文君,这样不好罢?”卓武犹豫的说:“若是爹娘知道我们这般偷梁换柱,恐怕会有一顿好骂。”
“二哥,难道文君以后的幸福就不重要吗?”陆小琬抬起头来,眼里有着盈盈的泪水:“从你们说的话风里边,文君觉得那刘家摆明就想把我的陪嫁仆人都去卖掉,还想偷换我的嫁妆。二哥,我在这荆州城人生地不熟,难道你就忍心丢下我一个人在这里受刘家的欺负?”陆小琬一头扑到了床上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二哥,你可以和刘家说,因为瞧着他们院子小了,住不下这么多人,所以打发陪嫁回临邛去了,贴补了陪嫁银子,都在我这里收着。至于那些嫁妆,也只是成亲那日摆出来看看,不过是贪看个数量罢了,谁还会拿起来仔细看的?更何况我还留了些值钱的,每一抬里搭上一件,谁又敢说我们卓家的东西不好?”
卓武被陆小琬这一哭弄得六神无主,站在一旁搓着手道:“文君,你且莫着急,哥哥自然会帮你去弄好。”
陆小琬听了,立刻止住哭声,转身惊喜的看着卓武道:“二哥,你愿意帮我?”
卓武走过去,摸了摸陆小琬的头发道:“文君,我只有你这一个妹子,不帮你,难道还去帮那刘家?你放心,我下午就去联系牙行,到时候把田契交给你,你好好收着,可别让刘家人拿走了。”
陆小琬得意的一瞟卓武,心想这二哥可真上道儿,笑着对卓武道:“二哥,你放心好了,那嫁妆单子我自己会拿得稳稳的,那些东西再不好也是我们卓家的,我绝不会便宜给了他们刘家!”
卓武见着妹子笑得灿若春花,心里一动,回头把如霜小莲她们赶了出去,关上门对陆小琬道:“文君,二哥和你说个事儿,你可不要伤心,我瞧着妹夫似乎是不中用了。”
陆小琬觑了他一眼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这事情我早就知道了。”
卓武狐疑的望着她:“你竟早就知道了?文君,听谁说的?”
把眼睛望向纸糊的格子窗,陆小琬有些尴尬,总不能说我前世看的书里边写着卓文君做了寡妇罢?眼睛转了转,她低声说:“我听阿爹的话里总是安慰着说做了寡妇没事,两个月以后就会来接我回去,心里猜着是这么一回事儿。”
卓武点了点头道:“文君,你素来聪慧,真是闻弦歌而知雅意。二哥只是想提醒你,若是妹夫身子真的不好,你可要自己心里有主意。”
陆小琬茫然的望着卓武,不知道他这句话究竟是何意思,那纯真的眼眸望得卓武一阵尴尬,红了红脸,他清了清嗓子道:“二哥的意思是,若是妹夫真的病入膏肓,文君你便不要和他圆房,懂吗?”
“圆房?”陆小琬恍然大悟,原来卓武的意思是要她保留清白之躯,等着二婚嫁人。
卓武见妹子两只眼睛瞪得溜圆,以为她是被惊骇住了,脸更是涨得通红,话都说不通顺了:“这些话本不该是二哥来说的……只是现在阿娘不在,只能由二哥和你说了。文君,若是你定然会做寡妇,不如留了清白的身子,男人都会喜欢自己的女人是……咳咳,反正这样对你好,再嫁以后第二个妹夫心里会舒服些。”
看着卓武红得像番茄的脸,陆小琬觉得甚是好笑,卓武也算是成年人了,说到这些还是会脸红,本来想好好调笑他一番,但转念想到自己的身份,赶紧拿了袖子遮了脸,在衣裳遮挡下吃吃暗笑,肩膀耸个不停。
卓武看着陆小琬这样子,心中也是懊悔自己鲁莽,哪能和未出阁的妹子说这些话呢?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道:“文君,你莫要哭了,都是二哥不好,但这些话二哥又不能不说,若是不提醒,怕你以后吃亏。你自己掂量着去,看看情况再做决定。”
陆小琬听了卓武这番话,实在有些忍不住,只能强装出一副颤抖的声音道:“二哥,我知道了,你且去帮我看看何处有好的庄子罢。”
卓武应了一句,看了看陆小琬,大步走了出去,听到门关上的声音,陆小琬这才放下衣袖,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