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儿也不麻烦。”吉伯尔小姐说,“伯母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当然愿意,亲爱的。”
霍比太太回答道,而且似乎还想要就这个题目展开讨论。这时吉伯尔小姐突然站了起来,看了一眼钟,说自己现在有事儿要出门。于是我也起身向她表示告辞。她说:“里维斯医师,不知道你是否和我顺路,我们可以在路上就拜访的时间作一个商定。”
我没有思考立即答应了这个提议,几秒钟过后,我们便一同离开了。霍比太太站在门口微笑着目送我们远去。
“你认为8点钟合适吗?”当我们走到街道上时,吉伯尔小姐开口问道。
“很好,”我说,“如果中途有什么变化,我会发电报通知你的。还有一点我想说,今晚我希望你能够独自前来,因为我们要谈一件正事。”
吉伯尔小姐轻轻地笑了笑,发出如音乐般轻盈悦耳的声音。
“好的,我会的。”她同意道,“那位亲爱的霍比太太说话有时的确不着边际,总是不专注在一个话题上与别人交谈。但希望你能够原谅她这个小缺点,如果你和我一样接受过她的慈爱和慷慨,那么你就不会在意这个了。”
“我并没有在意,正相反,我完全同意你的说法,”我回答道,“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哪个上了年纪的女士讲话都是啰唆的、思绪都是模糊的,这算不上是什么缺点。”
吉伯尔小姐又一次露出淡淡的笑,以表示对我刚才这段高昂公正的说法的赞同。我们继续往前走着,我们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吉伯尔小姐转向我,用一种急切的表情对我说:
“里维斯医师,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请先原谅我的冒犯,我希望你能松松口告诉我一些情况,你认为桑戴克医师有什么把握或希望能拯救诺柏吗?”
吉伯尔小姐提出了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我沉思了一段时间。
“我也很想,”我无奈地说,“在我职责范围内将一些情形告诉你,可是我能说的很有限。不管怎样,在没有泄露机密的前提下,我可以告诉你的是:桑戴克医师已经接下了这起案子,而且他对工作是相当认真的。如果他对这起案子没有信心的话,那么他就不会做那些无用功了。”
“听到你这样说,我真是感到振奋,”她微笑着说,“对此我是明白了。但是我还想问一件事,你们到苏格兰场有什么新发现吗?请不要认为我在越权,我只是太担心、心急这起案子了。”
“对不起,我能说的真的很有限,因为我自己知道的也不多。但我能察觉出来,桑戴克医师对于他今天早上在苏格兰场的工作感到非常满意。我想他一定搜集到了一些线索——只是目前我还不明白它们是什么——反正回到家,他就突然说要检查这个指纹模。”
“感谢你告诉我这些,里维斯医师,”她感激地说,“你让我感到振奋。请放心,我不再问你什么问题了。你确定你也走这个方向吗?”
“噢,没关系,”我急忙回答,“事实上我本来希望在谈完指纹模后,能够和你私下聊一聊。所以如果你容许我再陪你走一段路的话,那将是我的荣幸。”
吉伯尔小姐羞答答地向我鞠了个躬,问道:“嗯,这么说接下来我要接受盘问啦?”
“哎呀,”我回应道,“你也盘问了我不少啊。但是我并不是故意要盘问你的。想想看,在这起案子里,我们和你们都互不相识,这虽然可以让我们公正地对每个人作出估量,但是真正的了解要比这种公正有用。例如我们的当事人,当我第一次看到他时,他给我们留下了很好的印象,但有可能他是一个前科累累的恶棍,只是从表面上看不出来而已;后来你告诉我们,他确实是一个纯洁无瑕的绅士,从而我们才对他有了信心。”
“这个我了解,”吉伯尔小姐若有所思地说,“这样说来,我或者其他人所提出的一些事,从一个方面可以体现他的人格特征,那会影响你们对他的看法吗?”
“所以说,”我回答道,“我们有责任查明对方所说的话是否属实,以及其背后是否有什么原因。”
“是的,我想换了谁都会这么做的。”
吉伯尔小姐开始陷入一种沉思,她那种神情让我决意继续问下去:
“我想知道,据你观察,你知道有谁说过不利于诺柏先生的话吗?”
吉伯尔小姐又开始思考了,她一直盯着地上,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过了一阵儿,她终于略带迟疑地说出了下面这段话:
“我想这是一件小事,而且与这起案子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它在我和诺柏之间造成了矛盾,使我一直感到烦恼,毕竟我们俩曾经是十分亲近的好朋友;而我也常常责怪自己,为什么因为这件事就使我对诺柏的看法发生改变了呢?这对他来说是不公平的。我现在就把整件事情告诉你,即便你认为我蠢。”
“六个月以前,我和诺柏一直都是最要好的朋友,就像你知道的那样,仅止于朋友而已。诺柏对古代和中世纪艺术很有研究,我对这方面也很感兴趣,所以我们常常约好去看艺术展或去博物馆,彼此讨论和交换意见,我们都感到很快乐。”
“也是在六个月前的一天,华科把我带到一旁,表情严肃地问我和诺柏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当时我认为这与他无关,可还是将实情告诉了他,说我和诺柏只是很谈得来的朋友,没有别的。”
“‘如果真是这样,’华科很郑重其事地说,‘我建议你以后不要常常和他出去。’”
“‘为什么?’我很自然地这样问。”
“‘为什么?因为,’华科说,‘诺柏是一个该死的傻瓜。他在俱乐部里和其他人闲扯,说现在有一位年轻而富有的女士正对他穷追不舍,但是他是一个灵魂高尚的哲人,并不会被物质所诱惑,因此他将这位女士的爱无情地拒绝了。我只是看不过去才告诉你的,’他继续说道,‘我觉得这件事并不会就此停止,我真的是为你好才告诉你这些的。但是你也不要生气,男人一般都喜欢炫耀,而且那些听到这种话的家伙一定会把他的话再添油加醋地告诉给别人,所以才弄成这样。我想你最好还是谨慎一些吧。’”
“你一定猜到了,当我听到这番话时我大为震惊,马上就要找诺柏说个清楚,但是华科阻止了我。‘即使你大闹一场又有什么用呢?’他这样说道,而且他还警告我这件事要保密。所以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设法忘掉它,一如既往地和诺柏来往,但是我认为诺柏不会这样做的,虽然我的自尊已经大受伤害,但同时,我又觉得应该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虽然华科说的并不像诺柏这个正人君子的行为,但从某种角度来说,这又不是不可能的,因为他最看不起吃软饭的男人,所以从那时起,我就深深地陷入这种进退两难之中。你认为我该怎么办呢?”
我困窘地摸着下巴。毫无疑问,我最瞧不起像华科这种搬弄是非的小人了,但我又不忍心谴责眼前这位美丽的朋友耳根子软,当然我的立场也不适宜对这件事儿作出什么评判。
“我想是这样的,”我想了一会儿说,“若不是诺柏说了那些有损于你尊严的话,就是华科在造谣中伤他。”
“是的,你说得没错,”吉伯尔小姐同意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你认为应该是哪一种情形呢?”
“这个很难说,”我回答道,“我承认,有一种下流痞子喜欢对自己爱情的战利品大肆吹嘘,摆出一副扬扬得意的样子。这种人通常一眼就能看出来。但是说句心里话,在我眼中,诺柏并不是这种人;另外,如果华科真的听到一些流言的话,他最合理的做法是提醒诺柏,而不是向你打小报告。吉伯尔小姐,这只是我个人的感觉,并不可信。但是我想他们两个人大概不是那种亲密无间的好朋友,是吗?”
“哦,不,他们是很要好的朋友。你不知道,他们只是有着不同的人生观和兴趣。虽然诺柏在工作上的表现极为优秀,但是他总像一个学生,或者说是学者。相反,华科在对待事情上就比较实际——他是一个精明干练,果断而有远见的人,就像霍比太太所说的那样。”
“就像他在拍照方面的能力?”我提出这个话题来。
“在这方面,他不仅仅是业余玩家,他的作品颇具专业技术水准。例如,他曾制作了一系列十分美丽的金属矿断层的显微照片,而且在珂罗版上制作出版。他甚至还会自己冲照片呢!”
“这么说他真是一个能干的人。”
“的确,”吉伯尔小姐赞同地说,“他对名利也是很感兴趣的,只是我认为他太唯利是图了,这对年轻人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儿,是吗?”
我表示同意地点点头。
“对金钱的过分追求,”吉伯尔小姐少年老成地说,“容易使年轻人误入歧途——噢,里维斯医师,请不要笑话我引用格言;我说的是真的。事实上,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感到华科总有一天会走上这样的道路。他有一个叫哈顿先生的朋友,是证券公司的交易人员,而且‘操作’得很大——‘操作’是他们的行话,可是我的理解就是赌博——我常常怀疑,华科有和那位哈顿先生‘小玩一下’。”
“对于一个深谋远虑的人来说,玩股票是不会令人感到惊讶的。”
我这样说,完全是出自我对贫穷的体验和理解,是十分公正的。
“你说得太对了,”她同意道,“是不值得大惊小怪。可是赌徒却总是认为自己会赢。但是,你也不要因为我的话就把华科看做一个赌徒。前面就是我要去的地方了,感谢你送我一程,希望你现在对霍比家族有一定的了解了。我们今晚8点会准时到的。”
她带着诚恳的微笑和我握手道别。当我走到路口回过头去看一眼的时候,吉伯尔小姐正友善地对我颔首致意,然后才走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