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什么证据吗?”桑戴克试探地问。
“没有了,但仅这一项证据就够警方拘捕诺柏先生的了。后来两位保证人为我的当事人各付了五百英镑的保释金,一个星期后还押。”
听完鲁克的话,桑戴克并没有说什么,而是陷入了沉思之中。从这位律师的语气中,我想桑戴克和我一样,并不满意这位律师的态度,感觉他的心里好像早就认定他的这位当事人就是那个盗贼,但是就眼下的情况而言,这起案子并不是完全没有申辩的余地。
“我想知道你对你身边的这位当事人有什么建议?”桑戴克盯着鲁克问。
“我建议他最好认罪,然后请求法官看在他是初犯的份儿上,减轻罪责。你也明白,这件事已经毫无辩护的空间了。”鲁克表示同情地看着诺柏说。
而此时的诺柏只是满脸通红,沉默不语。
“我们最好弄清楚自己的立场,”桑戴克说,“我们现在是在为一个无罪的人开脱罪名,或者说是致力为一个承罪的人减轻罪责。”
鲁克先生听着,不屑地耸了耸肩,说:
“我想这个问题的答案大概只有我的当事人才知道了。”
桑戴克看着诺柏,严肃地说:
“诺柏先生,你不必认罪,但是我首先要知道你自己的立场。”
这时,我认为自己最好还是离开,但是诺柏再一次阻止了我。
“里维斯医师,你真的不需要回避,”说完,诺柏又转向桑戴克,严肃地说,“我的立场是:我是清白的,我对整件事情,包括那个保险柜里的拇指印完全一无所知。对于眼下这个确凿的证据,我并不奢望你们会相信我,但是我以最严肃的态度向上帝发誓:我是无辜的,并且对此事毫不知情。”
“那么你的意思就是说你不承认‘有罪’啦?”桑戴克满意地问。
“当然,我永远都不会承认自己有罪的。”诺柏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还是实际一点儿吧!为了逃避重罚有多少无罪的人都不得不认罪,而且你又不是破天荒的第一个。”鲁克先生插话道,“在毫无辩护意义的情况下,这样做才是上上策。”
“去你的上上策!”诺柏气愤地说,“即使法官判我有罪,甚至是重刑,那我也还会坚持自己的信念——我是清白的!”
说完,诺柏转向桑戴克,以一种寻求同情的眼神说:“在这种情况下,你愿意为我辩护吗?”
“不瞒你说,只有在这种前提下,我才愿意接这起案子。”
桑戴克微笑着说道。
“那么,请允许我问一个问题,”诺柏心急如焚地说,“你真的能证实我是无罪的吗?”
“有这个可能。”桑戴克说。
听到这话,鲁克先生不以为然地将双眉向上一扬,说:“我是一个用事实证据说话的人,而不是替谁说情的专家。如果我不相信你是无辜的,我怎么会浪费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帮你找证据呢?但是,”鲁克看出诺柏的脸上露出一丝希望的表情,然后继续说道,“我有必要提醒你,这件事情并不像想象的那么容易,甚至会徒劳无功。”
“按你的说法,我已经是一个被定了罪的人啦,”诺柏沉稳而又坚定地说,“假如你不先入为主地给我定罪,并愿意赐给我一丝真正的帮助,帮我辩护,那么我愿意面对一切结果。”
“我的朋友,我向你保证,我会竭尽全力帮助你。就目前这种情况看来,我们确实处于弱势,需要把握时间。现在,请告诉我,诺柏先生,你拇指上有割伤或刮伤的痕迹吗?”
诺柏把手伸向了桑戴克,那是一双强健美丽的手,看得出诺柏将它们保养得完好无瑕。
桑戴克拿出一个做微视工作用的大聚光镜,将光线聚焦在诺柏手指的指尖及指甲周围,仔细察看着。
“诺柏先生,看得出你有一双灵巧的手,”检查完,桑戴克赞扬地说,“可是我没发现哪儿有伤痕。里维斯,请你也看一看。你知道这起案子是两个星期以前发生的,所以有足够的时间让那个小伤口愈合消失,但是即便如此也并不能说明什么啊!”
说着,桑戴克将那把聚光镜递给我,然后我便开始仔细检查了诺柏的手。同桑戴克一样,我也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在你们离开之前,我还要做一件事,”桑戴克说着,按了一下他椅子旁的一个电钮,“我想采下你左拇指指印作为参考。”
听到铃声,比德不知道从哪个房间里冒了出来,我猜大概是实验室。桑戴克向他耳语了一阵,他便退下了,当他再次出现的时候,他的手里拿了一个盒子,然后把它放在了桌子上。桑戴克从这个盒子里拿出一个托在硬木板上的铜盘、一个小印刷滚筒、一小管印指墨,还有很多洁白光亮的纸卡。
“好了,诺柏先生,”桑戴克说,“虽然你的手确实干净得无可挑剔,但是我还是要将你的拇指印留下进行彻底的研究。”
说着桑戴克将一个獾毛指甲刷拿了起来,开始刷诺柏的拇指,然后又在水里洗了洗,用一条丝质手帕将他的手指擦干,最后用两片小鹿软皮轻轻擦拭;接下来,桑戴克向铜盘上挤了一滴浓墨,用滚筒反复滚平,其中还反复用指尖试一试那层墨膜的状况,并压在纸卡上试效果。
当墨被压到他满意的薄度时,他拿起诺柏的手,平稳地压在墨盘上,然后略用力地在卡片上压了一下。当时我正稳稳地按住卡片。桑戴克反复对拇指施压,结果在卡片上留下了一个美丽而又清晰的拇指印,小小的纹路一目了然,甚至连那些排列在黑色的纹线旁的汗腺口,都看得清清楚楚;这一系列动作在两张卡上一共重复做了十二次,所以每张卡上都有六个拇指印。接下来桑戴克又做了一两个滚式指印——先让拇指在墨上滚动一下,然后再在卡片上滚动,这样可以呈现出更大范围的拇指纹路。
“好了,现在,”桑戴克说,“我们要尽可能多地做一些比对,从而得出一个血指印。”
于是诺柏将自己的拇指重新清洗干净,而此时的桑戴克则拿起一根针,向自己的拇指刺去,然后向一个小空盘挤出一大滴血来。
“行了,”桑戴克微笑着说,“我想没有哪个律师愿意为自己的当事人流血。”
然后他如法炮制,在另外两张卡片上制作了十二个血指印,并且用铅笔在每一个指印的背面写上号码。
“现在,”桑戴克一边为诺柏的手指做最后的清洗工作,一边说,“我们已经把初步调查的材料准备好了。不知道你是否方便将你的地址告诉我,诺柏先生。我想今天就这样吧,鲁克先生,耽误你这么多时间看我做实验,我感到很抱歉。”
事实上,那位鲁克律师早已经不耐烦了。听到这话,他马上松了口气儿,站起身来。
“我对此很感兴趣,”鲁克口是心非地说,“虽然我对你的这种做法无法理解。顺便说一句,我还想和你谈一谈另一起案子,如果诺柏先生不介意的话,可以在外厅等我几分钟吗?”
“好的。”诺柏说。从诺柏的脸上,我看得出他并没有被律师的这番假话所骗,而是顺水推舟地说:“你们慢慢谈,不用在意我,我还有时间——至少到目前为止。”
说完,诺柏伸出手和桑戴克的手紧紧握着。
“再见了,诺柏先生,”桑戴克有礼貌地说,“不要过度乐观,当然也不能失去信心。保持你原有的理智,如果发生什么与这起案子有关的事,请马上通知我。”
说完诺柏就离开了。鲁克先生转身看着桑戴克,说:
“我想我必须和你单独谈谈,”鲁克认真地说,“我想知道你计划采取什么方法。说实话,你的态度令我感到困惑。”
“不知道你有什么意见?”桑戴克反问道。
“这个嘛,”鲁克耸了耸肩说,“事情真相好像是这样的:我们这位小兄弟把一包钻石偷走,但是被发现了——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事情就是这样。”
“可惜对我而言并非如此,”桑戴克淡淡地说,“他也许是偷了钻石,但是也有可能没偷。在我们还没有过滤所有的证据以及搜集到的线索之前,我想我不能乱下定论。我希望在接下来的一两天内,我能完成这个目标。我建议我们暂时抛开什么活动步骤,让我先找出可行的辩护策略然后再作下一步的打算吧!”
“好吧,就按你说的,”鲁克律师轻蔑地说,随手拿起帽子,“可是我担心你的这种想法和做法会使这个坏家伙越发地心存侥幸,而这种心态会将他摔得更重。我可不希望自己在法庭上成为别人的笑柄,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
“当然,我也不希望这样,”桑戴克表示赞同地说,“不管怎样,我都会好好地调查这件事,一两天内我还会和你就这起案子进行讨论的。”
桑戴克站在门口,目送鲁克律师远去。当律师的脚步声渐渐远了,桑戴克将门迅速地关上,带着一种很不高兴的表情转过身来。
“这个‘坏家伙’!”他的声调上扬着,“看来这个人和他的委托律师的关系很紧张啊!对了,里维斯,刚才你说你正处在失业中?”
“是的。”我回答道。
“那你是否愿意帮我一起调查这起案子?当然,是正式聘请你的。因为我手上还有很多事情,如果你愿意帮忙,那我可真是如虎添翼了。”
我真诚地告诉他,我十分愿意成为他的助手。
“太好了,”桑戴克高兴地说,“那么明天过来我们一起吃早餐吧,我们可以约定好明天要做的事,你可以立刻上任。但现在我们还是点上烟斗,好好叙叙旧,就当这个一直颤抖的当事人和那位冥顽不灵的律师从未出现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