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让我们一起来想想,这位天才朋友究竟给我们留下了什么线索。首先,我们要弄清楚他这么急于马上置我于死地的原因是什么。一般来说,要么为财,要么就是因为私仇恩怨。可是这两种都不太可能,因为首先我一点也不算是个有钱人,并且我遗嘱中的内容也只有我自己知道而已。说到私仇,就更不可能了,据我所知,我个人并未与人结仇。这样,就只有一种可能了,就是与我的工作有关,也就是说和我在犯罪和法律方面的研究工作有关。现在,我正在进行的一起验尸工作,其研究的结果将可能作为最有力的证据指控某人谋杀;但事实上,即使我今晚意外死亡,对于整个案子来说,也不会有多大影响的,因为有人可以接管我现在所做的事情,史派司教授和其他毒药专家都是很好的人选。至于我手上的另外一两件案子,也是同样可以交给别人去做,他们可以做得跟我一样好。因此,我觉得我们的这位朋友之所以想要置我于死地,和这几件案子应该都没有关系,而是因为在他看来,我手上现在正握有一些有关他的独家资料,他认为在这个世界上,我是唯一一个怀疑他并能够控告他的人。现在,我们可以先假设确实有这么一个人存在,他犯了法,并且只有我一人掌握了可以控告他的证据。于是,这个人想要尽快将我除掉,以为这样就可以高枕无忧。其实他不知道,我已经将我所知的一切都告诉给了第三者。以上就是我们得出的一点推论:寄这支问题雪茄来的人,认为我掌握了有关他的独家资料。”
“不过,接下来的一个推论更加有趣。既然在他看来,我是唯一个怀疑他的人,那么我应该从未将我对他的怀疑泄露出去才对,否则别人肯定也会怀疑他。可是既然我没有跟别人说,他又怎么会对我产生怀疑,觉得我在怀疑他呢?很明显,他一定也掌握着某种独家消息。也就是说,我的怀疑应该是正确的,要不然他就不会警觉到我在怀疑他了。”
“其次,他选择的是一种不常见的雪茄。为什么他会送奇奇拿普立,而不是巴雷特公司出品的像哈瓦那这类常见的雪茄呢?”
看来他对我的特殊偏好都很了解,于是就特地送来奇奇拿普立,就怕我将这雪茄转送给他人。由此我可以推论出,这位朋友一定对我的嗜好有所了解。
“第三点是有关这位先生的社会地位。我们暂且称呼他为X先生。要知道,巴雷特公司可是一个大企业,并不会随便给汤姆、杰克或比尔寄他们的广告单和样品的。通常他们只会把样品寄给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士。至于X先生是怎么得到样品的,我觉得可能是由于原来的样品被伙计、职员或者当地的服务人员给私吞了;但最有可能的是X先生本人收到了包裹,然后又将样品掉包,而且X有获取剧烈盐毒的方法,这样,这个假设就更可能是真的了。”
“也就是说,X有可能是一位化学家或者从事医药工作的人?”我大胆猜测道。
“那倒未必,”桑戴克回答道,“现行的毒药法令很不健全,而且执行的力度又不够,任何一个懂得基本药理知识的有钱人,都可能得到他想要的毒药。但社会地位也是其中一项十分重要的因素,因此据我估计,X先生至少属于中产阶级层面的人。”
“第四点是有关X的个人特质。单凭这件事情,就足以证明他既聪颖有智慧,且富有常识,可以说是一个同时拥有了天赋和谋略的人。从这个雪茄的设计上,不难看出,为了以防万一,他不仅充分发挥了自己的聪明才智,还非常富有创意,采取了这种特殊的做法。他之所以选择这种雪茄,或许是基于以下两个原因:一、这种雪茄最可能对目标人物产生强烈的诱惑力,使他立刻将它吸食掉;二、一般人在抽这种雪茄的时候,通常不会将尾端截掉,因此,这样毒药就不可能被发现。从这个设计中,我们不难发现,X还对化学知识具有某种程度的研究。因为他所采用的这种毒药,并不是仅仅依靠被人吸入口腔,在唾液中溶解才会产生效用。事实上,只要烟草末端燃烧起来,所产生的热气流就会上升,并且聚集到较冷的另一端,这样,毒药就会被溶解,整个毒液都会被人吸入口中,这才是它发挥毒性的主要方式。X对这种毒药特质的掌握,以及所做的精心设计,都不得不让我觉得他就是那位使用天才子弹的脚踏车骑士。这次他使用的毒药是一种白色的非晶体,而天才子弹中的毒药也是一种白色的非晶体溶液,化验的结果证实,那是一种所有碱毒之中最毒的毒药。”
“其实那个天才子弹可以说就是一个皮下注射器,而这次从雪茄中发现的毒药,是以液态的形态,用皮下注射器注入到雪茄中去的。由此,我们可以作出一个假设:制作天才子弹和毒雪茄的是同一个人。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就不得不佩服这位X先生的渊博多才和心灵手巧了,并且他的手艺可非常不一般啊!从他设计的天才子弹中就可以看出来。”
“以上就是我们归纳总结出的事实。不过这里还可以再加一个:X先生最近还曾经购置了一台二手的书写型布林克德菲打字机,或者至少上面安装了一个书写专用的活字轮。”
他的最后一点推论让我有些吃惊,“这我就不懂了,为什么会这样想呢?”
“噢,只是一种猜测而已。”他回答道,“不过我觉得和事实相差无几。首先,从标签上可以看出,他犯了几个错误,显然还不习惯于打字;由此我推论,他拥有打字机的时间肯定并不长。其次,标签上的字是用布林克德菲打字机打出来的,并且通过误打上去的星号判断,这台打字机的机型属于书写专用机。此外,从机器的磨损程度可以推断出打字机的使用年限。你看,上面有些字母已经不再清晰了,比如最常用的‘e’,看起来就相当模糊。所以,如果这台打字机是新近才买的,那就必定是台二手机。”
“但我觉得,这台打字机也可能不是他自己的。”我反驳道。
“当然,那也不是不可能,”桑戴克回答道,“但如果考虑到保密的问题,我觉得他自己买的可能性比较大。不过无论怎样,我们现在已经能够指认这打字机了。”
他把标签和放大镜一起递给我。
“你再仔细看看,上面的‘e’一共出现了五次;分别在,Bench,Inner和Temple中。现在你应该可以看到了,在每个‘e’的半圈的顶端,都有一个很小的断裂,这可能是由于打字机敲击到小而坚硬的物体所导致的。”
顺着他的指示,我仔细察看着,“嗯,我看到那个断裂了,这是最能用来辨认打字机的线索了。”
“是啊,几乎可说是决定性的证据!”桑戴克回答道,“如果还能在他住处找到什么证据的话,就更奏效了。现在,我来把先生留给我们的所有资料整理一下:一、在X看来,我手上握有他的某项独家资料。二、对于我的嗜好和习惯,他已经有了某种程度的了解。三、他是一个有一定财富和社会地位的人。
四、他天资聪颖,又博学多才,并且掌握了机械制造方面的技能。五、他可能在近期购买了一台二手的书写用的布林克德菲打字机。六、他所用的那台打字机,无论是不是他自己的,都可以用‘e’这个字母的特征来加以辨识。”
“我想,通过这六点,以及X可能是个脚踏车高手并且擅长射击来福枪来进行推测,你或许可以将X=?这个方程式解开。”
“恐怕我还没找到足够的资料,”我说,“不过你应该有,如果真是这样,我不得不再次提醒你,这是你的社会责任——不仅仅是为了你的当事人,还有你自己的存亡——这关乎X的利益,所以你必须在他得逞之前,尽快将他绳之以法。”
“我知道,我一定会在必要的时候采取行动,不过现在暂时可以任他逍遥法外,我有我的理由。”
“这么胸有成竹?你真的知道他是谁?”
“嗯,我想这道方程式我是可以解开的。我的确像你说的那样,掌握了一些你没有的资料,比方说,我现在手头上就有某个天才人士的秘密,不过在没证实他有可能是玩这些漂亮花样儿的人之前,我是不会出面指证他的。”
“我对你的洞察力和从细节中推理的能力实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我把刚才做好的笔记放到一边去,说道,“不过直到现在我还是无法理解,你是怎么做到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断定那支雪茄可疑的?你几乎是立刻就对它产生了怀疑,并开始寻找毒药,在我看来没有任何迹象表明里面藏有毒药啊!感觉你从一开始就很有把握。”
“是的,”桑戴克回答道,“也许你说得对。我能一下子想到雪茄有毒,其实是和我的一段经历有关。”
他凝视着壁炉中的火焰,双眼闪烁着喜悦的光芒,轻笑了几声,说道:
“我想之前应该讲过的,搬进这屋子的初期,我无所事事。当初我一心钻研医学与法律综合应用行业,独创出新的方法,并且逐渐形成了属于我自己的科学体系。之后自然而然地进入了一个见不到成果的时期,因此空出了许多时间来。不过现在看来,那段时间也不是完全无所事事的,因为我利用那段时间,思考各种将来可能碰到的案情,并由此建立出了一套假设理论。由于许多案件都和毒药密切相关,所以我对这个主题就特别留心。有一次,我将一些王室名流和大臣假设为受害者,并计划出一系列的谋杀事件。我将自己所具有的特殊知识、技能以及天赋,应用于每位谋杀者。我仔细探索着这些假设受害者的生活习惯,准确地了解他的盟友、朋友、敌人或侍从,细心观察他的饮食起居情况,以及活动用的工具、服饰的来源等等,这些事情每一件我都必须了解得一清二楚,以确保能够将他置于死地,同时,又能够让谋杀者得以安全脱身。”
“我想那些大人物们如果知道自己曾经被如此关注过,肯定会受宠若惊的。”我故意讽刺道。
“呵呵,这的确有些恐怖。举个例子来说,如果首相大人知道一位有心人已经对他进行了如此周密的观察和研究,甚至连他的死亡步骤都做了精密计划,那他肯定会不寒而栗的。当然,我的真正目的是要将这些理论应用到具体的个案当中,由此找出问题所在,进而找到理论中最有效和有用的部分。我将这些各式各样的犯罪内容详细地记录在日志上,还将它们锁在保险柜里,以确保万无一失。每当一个案件完成之后,我就开始角色转换,从受害人的角度出发,将犯罪游戏重玩一次。可以说,每件案例之后,我都加了一段附录,目的是通过这些记述来更好地分析案情。现在,在我的柜子里已经有六本这样的案例记录了,并且每一本上都记得满满的;我可以保证,这些记录不但极富教育意义,更有极强的参考价值。”
“嗯,我很赞赏你的这种做法,”我真心地回答道,不过一想到这种做法的诡异性,就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过,如果这些东西不小心落入坏人之手,就有可能成为诱人犯罪之物了。”
“放心吧,我相信没人能够将它们读懂,”桑戴克自信地回答道,“因为我采用的速记法根本没人可以破解得了,我当初故意这么做,就是怕其中的内容泄露出去。”
“那么,到目前为止,你假想的案例有没有在实际生活中上演过?”
“有一些假想变成了现实,只是在我看来,他们的计划都不够完美,并且在实际操作过程中也不够灵活,比如这次的雪茄事件就是其中之一。当然,我自己还从未用上这么漂亮的手法呢!至于那天晚上的意外事件,则可以看成是我的另一个案例的修正,不过比起我的策划,还是稍逊一筹。实际上,我遇到过的所有复杂且极具创意的案子,都可以从我的档案记录中找到更为完整且精练的原型。”
听了他的话,我陷入了沉思之中,不断地回想着我这位天才朋友的奇特个性,以及他在这个社会舞台上所扮演的特殊角色。但是想到现在笼罩在他身上的不祥阴影,我又立刻被拉回了现实之中,于是,我再次回到正题,严肃地说:
“桑戴克,既然这歹徒的动机和所有伪装都已经被你看穿,那接下来你怎么打算的?你会将他送上法庭接受法律的制裁以确保你的安全,还是会不动声色地任由他策划实施另一起更为危险、残忍的谋杀行动?”
“现在的情况还没有完全弄清楚,”桑戴克回答道,“我会先把这雪茄放到一个较为安全的地方。等到明天,你可以和我一起到医院去找齐德洛医师,请他对这个毒药的性质加以分析。之后,我们再视具体情况而定,看看应该如何打算。”
虽然对于他的这些说法不是很满意,但我知道强求也是无济于事的。所以,看到他将雪茄包起关到抽屉里后,我们便将这件事情暂时搁置了下来,至少我们都不会在口头上再提起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