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靖雪丝毫不让,徐家人亦知趣地退去。徐庭仪惊讶但不甚担心,反正无论她说了什么,太夫人都会一五一十地转告,料想她刚进门不至提出过分的要求。
徐寒却忧虑不已,他早就凌靖雪定位成一个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女人。就算她提出的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的小事,也难保日后酿成大祸。一招棋错,满盘皆输,对付她这样城府深重的女人,小心驶得万年船。
几个兄弟里徐梧最看重徐寒,见他心事重重,不禁皱眉,低声问道:“听说公主专门给你买药补身子?觉得怎么样?”
徐寒一怔,顿时火冒三丈,不好对他发作,只简短道:“无事。”
徐梧见他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更加担心。不好当面强迫他回答,打定主意好好和方四娘谈谈。兄弟二人并肩而行,各怀心事。
这厢凌靖雪微微笑着,对太夫人开门见山道:“昭林初来乍到,难免有不周到之处,偏生诸事缺人指教。不知老太太身边有没有合适的妈妈、丫鬟,暂且借来一用,好让昭林尽快熟悉家里情况。”
说是借,其实就是想让太夫人拨几个人到他们屋子使唤。她出嫁时虽然陪了不少丫鬟婆子,但不是郑皇后身边的就是皇帝指派的,除了荷澜竟无一个可信之人。与其让他们在身边碍眼,让徐家担忧,不如干脆让他们安几个人。
太夫人亲自挑选的人放在屋里,一来让他们放松警惕,二来顺理成章盯着徐寒。只要出了院子,他便做出举案齐眉的假象,显然是为了瞒住家里人的眼睛。身边有了太夫人的眼线,他再想吹胡子瞪眼也得顾忌几分。
太夫人沉吟着回答:“公主莫急,徐家上下人手虽多,一时也寻不出几个合适的。且容老身好好想想,改日再给公主答复。”
料想他们还得好好盘算一阵,她也不着急,笑着道了谢。
刚出了院子,荷澜亟不可待拉住她的衣袖,不解地问道:“公主不怕他们趁机安排人监视么?还是担心奴婢忙不过来?为何要遂了他们心意?”
“虚者实之,实者虚之,直接把话挑明了,免得有人下招暗算。”她深深呼吸,神色凝重:“往后的路还长着,让自己日子好过些罢了。”
夹在皇帝与徐府间两头为难,她身心俱疲。如果徐家人觉得有耳目能放心些,失去点自由亦不是坏事。无论她今后如何行事,获取徐家人信赖都是第一步。而徐家三人智囊团中,最容易击破的便是太夫人。
凌靖雪前脚刚走,太夫人后脚就派人把走了一半的徐寒两父子叫了回来,仔仔细细转述了她的话,连表情都不放过。
徐寒冷笑道:“既然如此,老太太索性指两个贴身丫鬟给她,正好看看她每日谋算些什么。”顿了一顿,眉头拧成一个结:“老奸巨猾,切不可小看了她。”
太夫人觉得他这样说一个女子未免刻薄,不满地扬扬眉:“公主倒比我想象的胸襟坦荡,不愧是天之骄女。木已成舟,你不妨好好与她相处。退一万步说,安抚好了她让皇上放心,对我们徐家百利而无一害。”
徐寒不以为然悄悄撇嘴,太夫人又道:“我先挑几个机灵可靠的送过去,留心观察她的态度,从长计议不迟。”
徐庭仪沉吟良久,缓缓望向太夫人:“我担心的不是这一层。公主向徐家要下人,皇上如果知道了会怎么想?公主陪嫁的至少有二三十人,难道还不够使?”
被他一语提醒,太夫人一愣:“你一提醒我想起来了,皇上和皇后娘娘各赐了公主两个丫鬟,两个婆子,怎么会没有贴身的人?”
徐寒皱眉抱怨:“院里院外密密麻麻,她还不肯消停,到底想干什么?”
“只怕公主不仅要宽我们的心,还要向皇上示威。”徐庭仪越想越觉得复杂:“只怕我们只记得她是皇上的女儿,却忘了另一桩。”
太夫人与徐寒不约而同望着他,徐庭仪续道:“昭林公主是宣宁妃娘娘的独生女儿,自小丧母,被收在太后身边抚养。宣宁妃娘娘跟皇上时间最久,感情深厚,论理皇上应该对公主百般怜惜,怎会十年不让她出来见人?况且此次代替朝阳公主嫁给寒哥儿,处处透着古怪。我只怕公主另有打算,将徐家做了棋子。”
徐庭仪宦海浮沉多年,目光长远,一席话毕,徐寒与太夫人只觉背上冷汗阵阵。“到时候她就可以顺理成章地说,徐家的丫鬟挤走了皇上派来的人,把罪过都推到我们身上,坐收渔人之利。”徐寒攥紧拳头:“好一招一石二鸟!”
“但这么做对她有什么好处?”太夫人毕竟是女人,一时半会转不过弯:“她是徐家的儿媳,又是皇上的女儿,无论哪一方失势对她都没有好处。”她始终觉得凌靖雪真诚的模样不似有诈:“会不会真的丫鬟不顺手?”
徐寒想起凌靖雪进门以来二人的争执,脸色越发难看:“不管她什么打算,不可不防!她心思细密狠毒,万万不可小瞧。”
徐庭仪听他语气不善,抬头望了望:“这件事还需从长计议。另外我听说她与恬姐儿走得甚近,你们也多留个心眼。恬姐儿性子单纯,难免被人利用。”
太夫人想了一会儿:“既然如此,我想着送两个二等丫鬟、一个梳头婆子过去,要不要升做一等,让她自己拿捏便是。”
一等二等丫鬟月例虽然差别不大,个中却大有讲究。一等丫鬟实际上是各院的管事人、主子的心腹,二等只是做些复杂活计罢了。至于梳头婆子,地位虽然不高,却能在主子面前说得上话,是个十分重要的角色。
内宅的弯弯绕绕徐庭仪他们不懂,凌靖雪却十分清楚。望着太夫人送来的人,她挑了挑眉,吩咐道:“先带下去安置,明儿再指派。”
荷澜咬咬唇,忍不住抱怨:“太夫人明知公主的意思,还……”
“左右是不放心罢了。”凌靖雪长叹一口气,烦恼地揉着太阳穴:“我带来的人是奸细,他们又不敢送,到底要我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