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波潋滟,山色空蒙,柳丝下,湖面平静。
祥和的画布中,骤然飘来一朵乌云,压在湖心,遮阳蔽日。片刻后,云中飞出众多乌鸦,朝湖水直冲而去。水面上,原在悠闲漫步的鸭子,顿时惊腾起无数浪花。
“哎呀,张大爷,赶紧把鸭子赶回来。妖孽啊,那么多乌鸦,快把梦泽湖给盖住了!”妇人的声音,从对岸的茅草屋边传来。她边叫边推篱笆门,不安地朝屋内张望。
缓步走出个老人,白发苍苍,满脸皱纹。到院中打开门,沧桑的声音道:“近来乌鸦是越来越猖獗了,恐怕是要变天了。”
两人说话间,屋边的林荫小道上,走来个白衣飘飘的男子,看起来不过二十几岁,面容清秀。长脸,目光炯炯有神,三角眼中透出几分邪气。眉峰犀利,肉肉的狮子鼻又带几分孩子气, 正是骆戎舒。
妇人和老大爷见到他,纷纷招手示意:“骆谷主,老朽的鸭子估计是保不住了。最近,又忙呢?”
男子点头,高声道:“近来人间异象层出不穷,小妖们,蛰伏了几十年,怕是闷得慌了。唉,可惜人间一年,天上一天。我们伟大的天帝只觉得过了个把月,闲得慌。”他的话语间,尽 是讥讽。
“大爷,你们要多加小心呐。过几日,我们都出谷去,梦泽湖就拜托了。”
“沫儿和柳儿也要出去?”妇人有些惊讶。
“嗯,事发突然,谷中弟子本就少,只得让她们两去了。”语罢,骆戎舒便径自往梦泽湖去。
湖面上黑压压的一片,全是乌鸦。他不禁皱眉凝视,聚气而起,踏云直上,将空中的乌云一剑刺破。结下太极印,封入四碎的云片中。那云顿时化作一团黑烟,连同乌鸦消失不见。
湖面不留一丝痕迹,依旧波澜不惊。上面浮着家鸭凌乱的尸体,昭示之前所发生的事情都是真的。湖水因为染上了鲜血而红艳夺目,令人不寒而栗。
“可惜了我清纯的湖水啊!”骆戎舒注视着血迹斑斑的湖面,心疼道,“你们这些小妖,再敢有下次,定不饶恕!”说罢,便从虚鼎内取出一金色药瓶,启开将里面的药水倒入湖中。血 迹骤然消失,家鸭的尸体也一扫而光,一如之前的宁静清澈。
骆戎舒满意地点点头,看着自己的杰作。站在湖边,蹲下身去。水中倒映出一个英俊的男子,面容清秀,带几分邪气。
自我满足后,他起身破剑,拨开湖水。口诀而起,水**出一丈高,浪花夹杂一条狭长的通道出现在面前。骆戎舒收剑,转身没入湖水中。沿着水中通道走了百来米远,扇形门出现。双 手迅速结印,太极图出现在门上,缓慢嵌入石门正中凹下去的图案里,大小恰好。
门缓慢打开,道路两旁都是鲜艳的桃花,朵朵绽放。他快步走了进去,随手摘了朵,放在鼻下嗅了嗅,不再顾及其他。
路边猛然冲出一个青衣少女,气喘吁吁。一见到他,急刹车地站在面前,紧张道:“师傅,今天,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少女尖尖的小脸上一双桃花眼尤其迷人,眸子碧玉闪光,显得高贵而颇带几分妖异,正是当日茶馆中的青衫女子。
“沫晨!”她身后传来清脆空灵的叫喊声,回荡在桃林中。追逐的少女见到那抹白衣,同样的反应,立马钻到就近的桃树背后躲起来。
骆戎舒没好气地瞟了她一眼,衣衫凌乱,满是泥土,除了头顶上的粉蝶簪子,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
“躲起来表示,知道错了?”他扔下一句话后,自顾自地走开去。
青衣少女回头,对着树后的人挤眉弄眼。片刻后,便紧随骆戎舒而去。桃树背后躲藏的,正是那日茶馆中的粉衣女子。见到前面两人相继离去,她舒了口气,赶紧跑回自己房中。
逸简斋内,骆戎舒低头疾书。
“沫儿,事发突然,为师命你和柳知即刻带着芜荑草上路。从梦泽湖出去向东,沿着官道直走。过青州城后,翻越淮山,便可到若山。将芜荑草交予若山掌门,如果他们需要什么帮助, 也当尽力相助。”说着,他扭动了书桌上的砚台,旁边的书柜立刻翻转过去,露出一个花台,上面安放着一株四叶小草。
许沫晨好奇地打量盆中物,四叶泛红,其中两片,居然各有一大圆眼。心中咯噔,顿时被吓了一跳。师傅何许时候,私藏了这么棵古怪的草。她充满疑惑地盯着骆戎舒,却不敢开口问。
“为师给你的《奇物志》可曾熟背?”骆戎舒板起脸来,一脸严肃。见许沫晨低头,他再开口,却立马转笑,“上面可有确切记载,平日里不好好温书,跟着柳知疯癫,以后可是嫁不出 去的。”
话音刚落,门就被推开,正是之躲在桃树背后的人。此时,她换了件干净衣裳,端正地站在门口,嘟囔小嘴,表示对他刚刚的话不满。心中腹诽,再说再说,嫁不出你娶!
许沫晨无奈,看向自己的师傅,眼前这个尊长,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不好,老喜欢把“嫁不出去”挂在嘴边。唉,若是普天下的人都知道,堂堂桃花峪谷主,居然调笑人家嫁不出去, 该不知会是怎样的表情。
花盆中的四片叶子抖动片刻,眼睛微睁,极度疲倦,口中囔囔:“水,水。”
骆戎舒随即从身上的药囊中取出个白玉瓶,倒出一滴水,顺着叶片滑落。四片叶子霎时变得青葱翠绿,大圆眼睁开,直勾勾盯向房中站立的两个“陌生女子”。
“切,果然还是美女养眼。”不想骆戎舒嫉妒道,一手拂过芜荑草,“小不点儿的,瞧你那双眼睛,没出息。”
说罢,将白玉瓶扔到许沫晨手中。手掌拂动,芜荑草便从花盆中飘了出来。只四片叶子,无根须,亦无任何尘土。轻飘飘,缓慢停落在许沫晨掌心。
“收拾下,准备上路吧。”骆戎舒取出桌案上一本蓝底线装书,翻阅几页,也不抬头看她们。
芜荑草睁眼看许沫晨,许沫晨反过来盯着它。
任柳知见此,忍不住捧腹大笑。
骆戎舒抬头嗯了一声,她便立刻止住笑声。
“还磨蹭什么?天帝急令催促,你们可耽误不起。为师也得奉命赶赴瑶池,长途跋涉,真是伤神。对了,路上记得给芜荑草喂水。到了若山,一定给它喝若河之水。”骆戎舒一发话,两 人一草立即消失在门外。
门内,传来骆戎舒的满腹恼骚,“有事没事开什么宴会,瑶池就算漂亮,吃东西也是要银子的。天规啊天规,总结一个字,烦!日晒雨淋的,又得花费我多少白露丸,才能恢复皮肤啊。 ”
他坐在椅子上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对着门外大声吼道:“如今冥界通往人界的封印已经被开启,人间异象层出不穷,妖孽四处作乱,你们路上小心。等一切安排妥当,为师便到若山去与 你们会合。小心为上!”
“是!”许沫晨与任柳知慌忙应道,生怕惹得他不高兴。上次因为回谷晚了,活活被罚了面壁十天。
许沫晨按捺住心中的喜悦,小心翼翼地走出去。自己这个师傅,总是行事乖张。位列仙界三仙之一,却最烦复杂的天规。有事没事抱怨两句,听得她耳朵都起茧子了,好似全天下最苦逼 的,就属神仙了。不过呢,十多年来,师傅待自己如同己出,她十分感激。
走出书房外的院子,任柳知高兴得直跳。十多年长在桃花峪,从未单独出谷去其他地方,心里憋得慌。可惜,只要骆戎舒一板脸,她就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上次被罚了十天,她现在还 心有余悸。
“你这个人,真是好奇怪。”芜荑草扬起双眼,瞪向空中白云,“在谷主面前跟个小老鼠一样,从门里出来就彻底变了。‘静若处子,动如疯兔’?果然,有其师必有其徒。”
“我可不是他徒弟,骆戎舒就算想收,我也不干!”任柳知倒是十分傲慢地回应。
“小草啊,你可不知道,她是我们桃花峪堂堂的大小姐,怎么会是徒弟呢?”许沫晨打趣她道,满脸笑意。
芜荑草有些不解,两个眼球鼓鼓盯着。
“这位,是师傅的妹妹,任大小姐。”许沫晨掩嘴窃笑。
“好你个沫晨,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任柳知追她要打。许沫晨慌忙逃窜,向自己的屋子跑去。
两个女子嬉闹片刻,迅速收拾好行李,赶紧出谷去,生怕骆戎舒变了主要。从梦泽湖出,向青州城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