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善兄弟还是这么急性子,难得方才能替兄弟遮掩了!”甄珠说的甚是真诚。从李纨处出来,不曾易容隐蔽,不想竟给他两个发现了端倪。想来他两个方才是有意替自己遮掩,欺瞒主人这罪名却是不小呢!此时此刻,也真是庆幸自己费心积累的人缘。
那矮胖子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憨憨的笑道:“咱们都是兄弟,既然觉得是甄兄你了,如何还能害你!不过,以后可别这么干了啊?”
瞧这情形,王奋王善两兄弟倒是真的担心甄珠的安危。不觉心里暗笑,这也好,他两个最是明白贾敏一事的来龙去脉,将来可是有大用的,少不得日后遇上他两个有难也得搭把手的。闲话几句,便就此别过。因天色尚早,又是在西北郊外,甄珠心中一动便向千松岗寻去。崖底太多险恶,平常人不敢下去,甄珠此时的功夫不说如履平地,也能在一炷香的时间内轻松下去。
谷底,虽则沙玉的小小土坟犹在,却也挡不住物是人非的凄凉。正是坐在沙玉坟前呢呢喃喃的说些别来情景,寂静之中隐隐竟听到了若有似无的痛苦呻(禁词)吟之声,荒郊野岭的,莫非是有人在左近受伤?
甄珠迅捷的起身,向着声音的来处飘去。但见从前妙玉陪同师傅住着的茅屋前,黑色人影卧在一滩血迹之上。靠近了,先封了那人的经脉,将他翻过来查看。更是大惊,摇着那人喊道:“耶律兄弟,你醒醒?是谁伤的你?”
千松岗的谷底,这身负重伤险些丧命的黑衣男子,竟是耶律明珠。黑色衣衫上给血迹浸的殷红,点点斑斑甚是触目惊心。感知有人相救,不觉疲惫的睁开眼睛,颤抖着轻声道:“我……我,怀中有两朵冰莲花……”
甄珠本是经历过生死大劫的人,早已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却看不了别人如此这般。不觉心中悲叹,幸而跟随师傅学武时,亦多少学了些医术,虽不及师兄甄玉泉的高明,却也好过寻常大夫不知多少!采药研药上药,不知不觉天已大黑。
一夜无眠的守着耶律,晨曦中才方才悠然转醒,却咳出几口血来。忍着胸中疼痛,虚弱道:“甄兄,我知你与姑苏林姑娘关系非常,还请你将那冰莲送去皇宫。今日已经是第三十八日,再不施药便来不及了……”
“林妹妹?”甄珠疑惑不已,竟是不知道黛玉眼睛失明之事,仍是问道:“林妹妹她怎么了?”
喟然长叹,怎奈身体虚弱,再也说不得话,便又沉沉睡去。甄珠把玩手中的两朵冰莲,这关山三十八洞的绝世冰莲,解百毒不说,还可延年续寿。难得耶律病成这般都不舍得给自己用一朵。
燕京城中,今日大小官员齐来公主府贺礼。一大早,宫女们服侍黛玉洗漱之后,皇上亲自引着五名贵妃娘娘陪同黛玉用了晚膳。便派了和清贵妃水萦纡作陪,太子秦国宝与北静郡王水溶护送,喜盈盈的瞧着黛玉迁居公主府。仪仗浩荡的竟是不可思议,都中百姓素来知道秦氏皇族简朴,如今见这公主如此威仪,自是晓得公主的得宠。燕京城中,百姓沸腾,民心鼓舞。
只是,这一派欢腾之中,黛玉却忍不住心事重重。一月多来已经习惯于漫无边际的黑暗,有各位姐姐们的服侍,又有那耶律婷日日的插科打诨,日子过的很是悠闲。更兼,这些时日因为眼盲,难得的少了在荣国府时候的防备。
心中怅然时,銮舆已然歇下,不觉随着雪雁紫鹃的搀扶徐徐下轿。
紫鹃倒也没什么,只那雪雁惊喜的“咦”了一声。黛玉愕然,笑道:“雪雁,有什么好奇的?”
“回姑娘,方才前面的院子倒是燕京风貌,只这内院竟是与姑苏咱们家一模一样呢!”
黛玉也不言语,皇上所谓的惊喜怕就是这个吧,聪明如黛玉早便猜了出来!
连日来,皇上待她这公主的确不薄,就是黛玉自己也颇为汗颜。见雪雁如此惊喜,却也不忍拂了她的兴致,淡淡笑道:“是么?如此说来,咱们这虽是新居,却也如久居一般熟络了。”
内院里,众人服侍黛玉安顿好了,外面自有水溶领着秦国宝接受各官员的贺仪。水萦纡领着耶律婷招呼那些命妇们,好不热闹!
人声鼎沸中,忽有小厮来瞧瞧禀报,门外有人打架。水溶不觉心中大怒,面上也只得笑着招呼了官员们,交代太子几句,便悄然出去。
不想,竟是那久违了的段正民正笨手笨脚的与两个少女交战。水溶好笑的抚掌道:“段兄,半年不见,竟是要在这里比武打擂么?”
那两个女子皆是窈窕身姿玲珑有致,一个青衣飘然若仙,一个紫黑色幽然如魅,听得这说话之人认得段正民,皆是戛然停下。愣愣的你看我我看你,那紫黑色衣衫的女子才冷冷的向水溶问道:“你果然认识段郎?”
水溶并不知晓金陵薛府中二女争夫的好戏,此刻不得不忍耐着。笑如春风,“在下和段兄是旧识,不知两位姑娘如何在公主府前与段兄大打出手?”
那女子娇憨的笑脸瞬时通红,只旁边青衣袅袅的女子一旦收起武功,便像个文文弱弱的大家闺秀。浅笑起来,一个小小梨涡很是妩媚,轻声道:“公主府?你说这是公主府?”
段正民尴尬的抬头,慌忙摆手道:“我只是来看望这位水兄弟的,绝没有别的意思!”好一幅儒生模样,这样形态竟是害怕以极。
“来者是客,两位姑娘若是肯放过段兄弟,便请进来喝杯薄酒吧!”水溶好笑不已,却还记挂着当日姑苏,是段正民的一曲,将闭门不出的黛玉劝了出来。如今燕京相守,虽是难得一见,却能时时知道她的安危。
“玉姐姐!”
“敏妹妹!”
两个女子撅嘴不悦的互相唤了一声,放开步子便要进去。那紫黑色衣衫的女子扭头冷冷的说道:“你这管家,好生看住了公主,可不准打段郎的主意!”
水溶更是哭笑不得,这少女也和自己一般大小,竟是单纯的很啊!他水溶堂堂的大秦王爷本就气度非凡,又有这一身紫色蟒袍,那女子竟是睁眼瞎么?上前拍拍段正民的肩头,窃笑道:“真是为难了段兄弟,这一路从江南而来,想必是很苦吧?”
段正民毫不犹豫的狠狠点头,苦着一张脸道:“想着今儿是林姑娘乔迁来瞧瞧,不想才出了客栈就给她两个看见了!”
此中无奈,更与何人说?
“北静郡王,段兄弟,别来无恙!”熟悉的呼声忽然从背后响起。已然走至花墙的水溶与段正民不觉回身,却见一个背着药箱的男子笑吟吟的站在府门外。
水溶不觉一怔,这声音当真熟悉的紧,可是这人却迥然不同呢!瞧着门外那人眼中的神采,不觉大惊,快步上前躬身行礼,低声道:“甄大哥怎么有空来了燕京?”
“在下妙手神医,见过王爷!”那人有意高声说道。
水溶一怔,也是大声道:“先生可治得眼疾?”
“妙手神医,自然治得百病!”那人仍是高声道。
“请——“水溶伸手示意那人先走,自己随后跟着后面。却用内力传音问道:”甄兄怎么回了燕京?江南那边儿情形如何了?”
“有贤王爷在,一切不碍事。只林姑娘的眼睛要紧,快带我去见她!”
段正民已然给李敏与玉莹看住,只等着水溶来了才肯前行。公主府富丽堂皇也好,草堂陋室也罢,全然于她两个无关。两个美人儿一刻不离的守着段正民,当真是看的紧!段正民既然知道黛玉乔迁新居,自然也晓得黛玉的眼疾,眼瞅着水溶领着大夫进了内院,却脱不开身。暗暗的只能跺脚,陪着一个胖墩墩的少年管事说话,心里愁苦的无以言表。
却说这里,水溶领了人进得内院。便令紫鹃雪雁等守在门外,便是耶律婷也给水溶请了出去。那大夫随着水溶进去,看着黛玉瘦削的脸上满是淡然的笑容,不觉怔住。
轻声道:“妹妹眼睛如此,竟是淡漠如斯,当真叫人佩服的紧!”
听此音,黛玉不禁心中一酸。黯然道:“怎么会呢,时间久了,习惯成自然,不淡漠也变的淡漠了!更何况如今这公主府的内院,与姑苏家里一模一样不差分毫,黛玉也便没有什么可抱怨的了!”
“妹妹真是知足之人……”那人淡淡一笑,已将身后的药箱卸下。轻轻打开,从中取出一棵冰莲花,举到黛玉面前笑道:“妹妹猜猜这是什么?”
但觉馨香袭来,一股清凉意,顷刻便满室飘香。黛玉睫毛不觉轻眨,颤声道:“冰莲花?大哥怎么会有冰莲花?耶律公子呢,他在哪儿?”
水溶却不是十分知情,瞧着黛玉如此紧张,甚是诧异。却听那人笑道:“耶律在千松岗谷底养伤,今日却是妹妹中毒的第三十八日,再也迟延不得的。因此,我才先行送来了,妹妹不怪我抢了耶律的功劳就好!”
黛玉凄然的摇摇头,“若是大哥没有遇见耶律公子,他是不是会死?”
这大夫模样的人正是甄珠,瞧着黛玉心中眼中的伤痛,却不觉笑了。将熬制的方子写下,与冰莲花一并交给春纤儿去熬制。这里,才将昨日偶遇耶律明珠的事儿讲了。
众人却不知那关山三十八洞中另有玄机,冰莲花生长的洞中有金光光闪闪的大字写道:若以冰莲花解毒,需在三十八日之内服用,否则冰莲花也只是最上乘的补品!
耶律启程之时,黛玉已然中毒两日。从燕京快马加鞭到关山又是十八日,耶律担心时日太久耽搁了,便等不及月圆之夜冒险和带着的人分头进了三十八个洞中!也亏得他那五行八卦算的准确,自己所去的果然便是冰莲花盛开的洞窟,幸而两个兄弟誓死才保住了他的性命!只是,百余骑绝尘而去,如今却只有十来人踏上归程!
行至半途,又遭遇歹人打劫,伤上加伤!千松岗坠崖,险些万劫不复!若不是心中意念强撑,巧遇回去悼念的甄珠,真个已然失了性命!只是,此中内情众人还是知道的太少。唯有黛玉心中怀疑,她自是交代过耶律该如何去做,怎生想到如今这般狼狈?
听闻段正民亦到了京都,又有两个女子相随,不由的想起了金陵时那二女争夫的场景。耶律婷已然进来,听着黛玉娓娓道来的话直笑的捂着肚子蹲在地上,笑的眼中含了泪花。心中越是苦涩,不得不佩服那李敏与玉莹的胆大。虽则她是草原儿女,却不知从何时开始少了草原人的无惧无畏,总是过的这般小心翼翼。
春纤儿告罪进来,捧上一小瓶的冰莲花露。甄珠道:“从早到晚每隔一个时辰点一回,三十八日之后,当能完全复明。”
听此话,水溶不由的笑逐颜开。瞧着那俊美的容颜,耶律婷的心便沉痛起来。柔声道:“但愿甄大夫果然能妙手回春,若是治得好妹妹的病……”
“我与林姑娘是莫逆之交,此等小事自然要全力以赴,没有把握如何敢作?”甄珠如是说,深知耶律婷并未瞧出自己便是昔日姑苏的甄珠。
一时之间,水溶满心希翼着黛玉的眼疾能够康复;甄珠惦记着千松岗耶律明珠的伤势,忧心潜伏四周的野兽;黛玉更是挂念明明取回冰莲花,却不得露面的耶律明珠;耶律婷则是一心偷偷看着水溶,心下全是哀愁。
却说,春纤儿小心翼翼的取冰莲花露给黛玉点上。黛玉这厢顿时神清气爽,笑着从春纤儿手中接过小瓶,细细在手中摩挲。淡淡笑道:“大哥,难得你今日能来。咱们去院子里走走可好,雪雁说这新家像极了黛玉的老家呢!”
雪雁扶着黛玉在前面,边走边指点着到了何处。甄珠在后面也是颇为赞赏,却不知水溶这一月来已将这里走的烂熟于心。忽见秦国宝颠颠儿的跑来,冲着黛玉道:“妹妹!妹妹!荣国府的老太太带着人来了,你可见是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