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黛玉睡的总是不够安稳。翻来覆去,想的净是那熟悉的声音。耳边嗡嗡之音不绝,“绛珠妹妹,绛珠妹妹!你为何不回去,为何要让那个浊物到太虚幻境来玷污于我!”
这样的声音屡屡回响在脑海,搅的头晕晕乎乎,无论如何也睡不稳。眼睁睁看着睡在外床的紫鹃梦酣中香甜甜的笑,忽然觉得十分刺目。轻轻下床,从她的枕下摸出那金灿灿的钗子,雕工精细美轮美奂,定然是宫中之物了。
无声无息的放回去,黛玉能感觉到紫鹃紧闭的眼皮有轻微的颤动,像蝴蝶的羽翼。受了潮,艰难的扑扇着。清冷的月光斜斜的飘洒过来,能看清楚里面居住着的惶恐不安。
不愿意当面揭开,就这样罢了!黛玉盈盈转身,感觉到深夜的凉意,蹑手蹑脚的再爬到塌上,轻手轻脚的钻入锦被。就这么安然坐着,细细品味着夜深人静时更加沁人心脾的花香。
追忆燕京来的时光,不觉不觉惊是两年了,还是三年?这些似水般的年华,她是事事都交给紫鹃来做的,以至于所有人都以为紫鹃和她情同姊妹。睫毛轻颤,指尖冰凉的滑入锦被中,抱膝而坐,偏头看着外面的玄月。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将额头放在膝盖上,眼前浮现出雪雁每每失落清冷的眸子,更有王嬷嬷温和信任的微笑。轻叹:“莫非,真的像雪雁说的,我中了那绛珠的毒?”
暗思索:进宫已经五天头上了,才略微能够这样镇定心神的思考处境。而不再心心念念的惦记着宝玉,不会在意那袭人的娇媚与宝钗的刻意亲近。细数种种,自己当真是失了本心呢!从前,说要认真联络瑾姨娘和瑜姨娘的,也都耽搁了。还有那小蓉的媳妇秦氏以及珠大哥哥的遗孀李纨……
才思及此,便觉得头痛欲裂。忍不住流下泪的,如此,那疼痛竟然渐渐轻了。无奈的双手按住太阳穴,任眼泪淹留……
迷迷糊糊,许是这样又睡着了。再睁开眼,却是给外面的惊叫声吓醒的。五月天朗气清,日头出来的早,外面已经明晃晃大亮了!
宫女太监们惊慌失措的喊叫:“皇后,皇后娘娘!”
紫鹃机灵的起身来服侍黛玉更衣,便已然见青莲青衣两个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一见黛玉便跪下了,哭着喊道:“林姑娘了姑娘快去看看吧,皇后娘娘她……”
黛玉尚小,然而皇后娘娘吩咐了下去,栖凤宫中所有的宫女太监都要拿她做主子。因此,皇后出了事儿,大侍女们便唯有将黛玉看做主心骨!
等不及紫鹃将那一件件繁琐的衣衫穿上,黛玉随手挑出一件月白色的纱裙罩了,裹上披风便抬步疾走。同在栖凤宫中,皇后的寝殿与黛玉相隔不远。遥遥的,便听得青君青叶领着一群的宫女太监跪在地上,深蓝色的毯子上泼墨般的血迹,一身平常妇人装扮的皇后倒在其中,竟如盛开的红莲般妖艳。
黛玉微微一怔,喊道:“还不快去请太医!”
栖凤宫的总管公公应声领着两个小太监一溜小跑的去了,黛玉扑到金湘玉的身边,抬头看着青君,露出哭花了的小脸儿。“青君姐姐,你去叫皇上来吧?”
青君急忙起身,却又站住不动。
“皇后!”一声雷霆,黛玉不禁抬头看去。才看清站在宫门口的来人年纪与父亲相仿,长的有三分像秦三伯。这也倒是其次,只那一身明黄的滚龙袍如何能不知是皇上!原本便是匍匐在地,黛玉也无甚动作,只微微侧开身,冷冷道:“民女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余者,皆是恍然大悟的行礼呼喊。皇上却迈开大步走上前来,揽住皇后的腰身,焦急的探寻呼吸,而后仰天大笑!笑的眼泪纷飞,无止无休!
“婉仪,都是你!都是因为迎娶你,朕的皇后才会死!”皇上吼叫的面目狰狞,脖颈上手上,皆是青筋暴起!
黛玉不觉吃惊的望着大殿门口,那一身大红喜贵妃大妆的女子,长身玉立,面容静好,震惊的眸子里蓄满害怕的泪水。瞧来,似乎应该有二十三四岁了吧,如此年纪才成亲,于大秦的女子恐怕就是罕见了。
“皇上请节哀!”黛玉轻声说一句,便用袖子去拭泪。那站立的美人,连忙走过来替她拭泪。
“婉仪!你滚,滚的远远儿的!”皇上容不得那女子再在眼前出现,喊的愈加愤怒!
“皇上!”女子轻轻的唤一声,继而悲愤道:“看到皇后娘娘这样,臣妾也很痛心!可是,臣妾的大婚之夜,便见了这样的血光,皇上有没有想过臣妾的感受!”
皇上猛然怔住,却更加恼怒,暗暗的攥紧了拳头。为了大秦与大辽的相安,他接受母后的安排举行的盛大的册封典礼给耶律宛颐,而不顾可能的后果。他已经忍的太多了,而这个女人,此时此刻,竟然想要用稍后的向太后请安来要挟自己!
“你的感受?”皇上无视匆匆赶到的太医们,犹自冲着新册封的贵妃喊道:“那你可知道朕的感受!朕和皇后两情相悦,皇后原本将这后宫处置的井井有条,朕可以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可是,你为什么要答应太后的提婚,你知道那提婚我根本就不喜欢的!”
女子姣好的容颜染上旭日的霞光,绝望的神色凄美而令人动容。凄凉的一笑,转身说道:“皇上,你我都认命吧!”
说吧,轻盈的转身决然而去!
“耶律宛颐!”皇上抱着皇后,看着金湘玉这一身平民百姓的衣衫,也不难想象她的心意。恼怒的抬头,向那些太医喊道:“都滚!都给朕滚!”
太医们傻站着不敢动,为首的一个还想上前来给皇后诊治,黛玉却从旁轻声道:“太医们退下吧,皇后娘娘已经薨了……”
太医与小太监小宫女们鱼贯退出。黛玉自领了青君青莲青叶青衣四个跪在下首,默默垂泪。良久,黛玉放顶着肿成核桃的眼说道:“皇上,皇后娘娘已经薨逝了。逝者已去,生者还要好好的活着!您节哀顺变……”
皇上泪眼朦胧之中,但见一个小仙子似的女孩儿柔声相劝,不觉更是伤感。哀哀戚戚道:“你是林探花家的女孩儿吧?”
黛玉乖巧的点点头,“皇上,让青姐姐们收拾这里吧,皇后娘娘她最喜欢干净的!”
费力的抱起金湘玉,蹒跚的走向曾经龙凤缠绵夫妻好合的凤帐,她的手腕尤在滴血。轻轻浅浅,洒在毯上,登时化作幽暗的黑色花朵。轻轻扶着桌子站起,蓦然回头却看见一张写满字的纸笺,如行云流水般的娟秀字迹,赫然便是金湘玉的绝笔!
“丫头,把纸笺给我!”哭一回骂一回,嘶哑的声音多少有些苍老。黛玉腿有些酸软,强撑着给皇上递了过去。
“承乾吾夫:妻福浅命薄,不敢贪恋红尘!今自觉天命以至,该当归往去处。想人世浮华,三十八载竟如弹指一挥间!江山朝堂自有忠臣良将,家中亦有母亲与众姊妹照料,只是不能见到云寿玉寿两个孩儿,实乃平生憾事!今当永别,为妻实在不舍,另有些许肺腑之言,不能一一言尽,只盼君心似我心!望夫君眷顾多年的情分,答应妻几件事情……湘玉绝笔!”
下面罗列着几点:
第一说的是在黛玉的长乐公主封号后再附加无忧二字,赐封长乐无忧公主,以示尊崇!另,不得以黛玉为公主指婚,准她的自己择婿!
第二说的是贾府教导长乐无忧公主有功,特晋封元妃为贵妃,封号由长乐无忧公主拟定,以让贾府感念黛玉恩德!
第三,云寿玉寿路途遥遥,不必回来,只命太子执子之礼捧钵摔盆,黛玉执亲女之礼,为自己祈福!
第四,允许妃嫔亲眷中有分位的女眷每月初二和十六来宫中团聚,也是皇室不忘人伦亲情的意思。
皇上悲痛欲绝,也不知该如何行动,只将那纸笺再递给黛玉,“林丫头瞧瞧,能这么办么?”
仔细的看了几遍,统共四条,竟有三个是和自己有关,黛玉不觉失声痛哭!“皇后姨娘,皇后姨娘!”
本是凭着一腔爱意坚持理事,瞧了皇后娘娘的绝笔终于承受不住,昏倒在地!
许是素来体弱,不想黛玉这一昏迷竟是三天两夜!处在深宫,紫鹃不觉慌了心神,皇上却不叫紫鹃伺候。青君因是金湘玉身边最得力的人,一切事务要由她来张罗,便由青莲带了小宫女日夜守着。仍是栖凤宫中,太医轮番守着。
第四日,黛玉再醒来已是夜半时分。睁眼却瞧见一个黑乎乎的身影坐在床边!险些以为自己看花了眼,轻轻擦拭眼角,却不见紫鹃等人。缓缓闭上眼睛,心思却更加清明,母亲去了,情同母亲的皇后姨娘也去了,鲜血刺的人心生生的疼……
那黑影儿闻听黛玉的动静,不禁高兴的低头看着她。
黛玉仰脸看着这人,发胖的身形,纵然是长高了,也还是那样一幅心不在焉吊儿郎当的模样。不禁低声道:“秦哥哥,你怎么在这儿?”
“快别动!”伸手按住黛玉,起身走到桌边端过一个半大的青花瓷碗。掀开盖子,摇着其中的长把儿勺子,轻轻笑道:“妹妹,太医说你伤心太过,伤及五脏六腑!你就不要起来了,先吃些粥,然后我去叫太医熬药来,可好?”
一向玩世不恭的眸子甚是凝重的看着黛玉,不觉让人慌张。黛玉躺在床上,毕竟是三天两夜的水米未进,早已虚脱,哪里有力气自己吃饭!颤微微的伸出手去,抖的却挨不到碗边儿!
“好妹妹,咱们是对天起誓的兄妹,你就不要跟我避嫌了!”说着,已经不由分说挖出一勺粥来轻轻递在黛玉唇边。惨白的笑脸本就瘦削,经这一番折腾更是清瘦了许多。轻轻张口,细细的咀嚼,吃在腹中香甜可口。
脸颊到底是泛起一阵红晕,看着秦利卓伸在半空的勺子,黛玉轻声道:“哥哥,还是叫紫鹃或是青莲来服侍吧……哥哥,这样到底不好的!”
“我是你哥哥!”秦利卓虽是小声,却已经是大怒。
他生气了,黛玉也不可妥协。静静的看着他笑笑,为自己掩好被角,清声道:“咱们说过,结拜之事,你知我知,雪雁和王嬷嬷知,再有便是天知地知,别人却是不知的!哥哥,你是太子,不能这样对黛玉好的!”
青色渐渐转淡,不觉垂头丧气的放下瓷碗在杌子上。低头凝视黛玉,好看的浓眉大眼含着不甘心,无奈道:“罢了……皇后娘娘是个好人,云寿公主和玉寿公主也是,从不曾想到皇后娘娘竟会为了皇上纳妃,就失了往日的气量……”
颓然起身,回眸看着楚楚可怜的黛玉,“好妹妹,静静养着。皇后娘娘希望我们一起去为她送行的,妹妹定要快些好起来,莫要让皇后娘娘担心!”
凄楚的笑笑,却听秦利卓走到门口叫道:“青莲姐姐,林姑娘醒了,还不去侍候着!”
便见青莲与紫鹃皆是欢喜的跑了进来,带起一阵凉风。
“姑娘,你可醒了!”紫鹃如遇大赦似的跪在黛玉榻前,嘤嘤哭道:“老太太凭吊来时,听说姑娘昏倒了,说是……说是姑娘有个好歹,就要紫鹃偿命的!”
“敢是给吓坏你了?”黛玉费力的指指那碗粥,青莲便乖巧的坐在床边喂黛玉吃起来。不觉已经下去了半碗,黛玉拜拜手道:“歇会儿再说吧!青莲我问你,皇上怎么样了?”
青莲不知黛玉为何问起皇上,只回道:“皇上哀伤过度,身子不大好,不过还是守着皇后娘娘不肯离开!”
“这么说是罢朝了!”悠然叹息一声,黛玉翻着清冷的眸子,泪珠滚落,寂然无声。皇后姨娘,多温柔端庄的贤德皇后,竟然选择这样的方式了结此生。也亏得皇上情深义重,不然这自戕还不知给人说的多么不堪!又偏偏选在册封贵妃的当夜,悍妇妒妻的名字或许要青史留名了。
“林姑娘,和雅贵妃和清贵妃还有容贵妃都来看过姑娘了,要姑娘莫要太多悲伤,身子要紧!”青莲端来一盅清茶,等着黛玉漱了口。才道:“那个婉仪贵妃也真是的,竟然都不到栖凤宫来候着,还见天儿的在碧淑殿讥讽皇后娘娘!”
“青莲,不要胡说!”不悦的瞪一眼这丫头,再看看垂头站在一侧的紫鹃,竟是心神俱疲了。翻身向外,掀开锦被便要起来。
“丫头别动……”
声音乍响,青莲便立时跪在地上,呼道:“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紫鹃唬的跪在一侧说不出话来,那皇上也只不理,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黛玉床前。伸手拦住了黛玉,红肿的眼睛倒也有些精神,看到黛玉,却又潸然落泪,弄的黛玉却不知如何是好。下床行礼又不能,不行礼又怎生是好?
胡子拉碴的皇上,丝毫没有那威严的气势。捉住黛玉伸在外面的手,右手搭在脉搏上片刻,不觉轻轻一笑。“你这孩子倒不像他们说的那么弱,喝了些粥就强一些。待会儿再吃些药,睡一觉自然就没事儿了!”
“皇上……”黛玉怯怯的叫一声,不敢抬头。心中忐忑不安,皇后娘娘已然给这皇宫害死了,万万不可再和这深宫有什么牵连的!
久久不语,黛玉不觉抬头来看。却遇上皇上殷切的目光,见黛玉看他,便勉强挤出一丝笑道:“林丫头,再两日便去陪你皇后姨娘两日吧,她一向思念女儿的。”
默默的点点头,轻声道:“还是给我外祖母说一声的好,不能叫她顾念!”
轻轻点头,皇上欣慰道:“是啊,等你自己到前面去了,当面给老人家报平安,这会儿先让你那丫头去说你醒来了便好!”
“谢皇上……”黛玉心里咯噔一声,奇道:“如今天还不亮,命妇们便到宫中了?”
皇上脸色虽然没有阴郁,却也不大高兴。青莲小心翼翼道:“回姑娘的话,命妇们这几日一直守在宫里,不曾出去。”
“朕不是说过要你们称呼林姑娘做公主的么,都活腻了!”见黛玉似乎颇多抱怨,皇上转而却是责怪起青莲来。又道:“朕听说你和太子很好?”
低着头,目光中闪过一丝震动。是了,连皇后姨娘都知道贾府里的小事儿,太子的行踪交往,做皇上的如何能不知道呢?
“回皇上的话,黛玉和太子殿下确实有几面之缘,倒是算得上投缘……”瞥眼偷看,不觉想起水溶所说的话,“绛珠仙草下凡,弱女之身,帝王之象,以国托付,万民之幸。生在江南,则可平江南之患,长在燕京,则可定皇城之乱,如果坐拥天下,则天下太平!”
却不知,正与那皇上想到了一处去。暗暗寻思:那仙人的所说的几件大事,件件精准,不由得他不信这话。甚至,连皇后金湘玉的事儿都应验的精确!可是,如何不担心秦氏的江山沦落到外姓手里。若是这林黛玉能够嫁入皇室,倒也不错。只是,太子他……
才豁然开朗的心不觉又是难捱,不耐烦的站起身来。“林丫头,册封你是公主的旨意是皇后的遗愿,准备一下,头七的时候册封吧!”
“皇上,我……”黛玉才要反驳,却发觉这样也好,可以逃脱再嫁入皇家的命运。虽然皇后姨娘的遗愿中明明白白的写着,请求皇上下旨给黛玉婚姻自由的圣旨,可谁知道到时候最先不遵守的会不会正是皇上自己呢!
“你怎么样?”皇上冷傲的身影看到墙上挂着的一幅画,那是年轻时候和金湘玉一同描画的,而如今真是物是人非!“你既是公主,还不改口叫父皇母后!”
黛玉强撑着从床上趴下来,极其郑重的行了大礼,苍白的脸因活动而泛起红晕。恳切道:“黛玉一介民女,本不该受封为大长公主,只是皇后姨娘的遗愿,黛玉不敢驳回惊扰到姨娘的梦魂。但是,再如何,姨娘也不在了,黛玉恳求皇上准许黛玉仍以从前的身份活着!”
“荣华富贵,何等的累赘!”皇上愁眉不展,“罢了,那些随你去了!只是,大秦的公主总不能太寒酸了,朕会在宫外为你起一座府邸,你大可不必担心沾染这后宫的染缸!”
不必住在深宫中,也算是皇上的厚爱了。黛玉不敢在这时候再多做要求,唯有轻轻一笑,俏丽俊逸的满室生辉,脆声道:“谢皇上!”
看着娇笑的黛玉清眸流盼犹似青云出岫,皇上禁不住一阵眼花。凝神镇静,沉声道:“先不必谢!你可知,朕也还有国事要你来做!”
“黛玉不敢!”屈身再度行礼,“黛玉年纪尚幼,何况还是弱女子,如何能担当国事!”
不知不觉,竟然与这小丫头说了太多,甚至忘了悲伤!细想想,却并未有丝毫的出众之处,也不曾谈什么高深莫测之言,甚至与之话说还有种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云边探竹的虚无飘渺,然而心里却感觉好似久别重逢的亲人一般!其滋味,难以言表!
再度镇定心神,哑着嗓音道:“皇后要晋封元妃为贵妃,你可愿意?”
皇后的绝笔黛玉是看了的,其中明明白白的说着晋封元春为贵妃,而目的却是叫贾家感激自己。秀美轻蹙,低头小声道:“皇上的家事,黛玉不敢……”
“还说不敢!”铁青了脸转身看着埋头不语的黛玉:“你是大秦的长乐无忧大长公主,更是那元妃的亲表妹,还是说什么朕的家事!朕看着,这也是你的家事!连太子那么桀骜不驯的小子在你这儿也俯首称臣吧!”
闻言震惊,慌忙道:“黛玉惶恐!”
“惶恐与否也无需多言,你只说如何看待此事?”皇上认定要问出的话,自然不能由着黛玉混过去,依旧是不依不饶。
“请皇上恕黛玉无罪!”
皇上温和的笑笑,看来这小丫头是非讨到圣旨不可的。小小孩子行事就这般谨慎,心中更多了许多感慨,“金口玉言,是朕在和你商量,不必害怕!”
“请问皇上,于情于理,皇上可愿意晋封元妃娘娘?”
眉头深锁,自己本是要考考这个丫头有无私心的,却反而给她问住。不觉怔住,淡淡道:“于情,这是皇后意愿,朕不忍皇后失望。于理,贵妃统共只有五位,她虽无功劳,然而行事规矩老成持重,不似一般女子的争风吃醋兴风作浪,也算是说的过去!”
“虽然如此,然而皇后新丧,不宜立即晋封宫人。虽则是告慰皇后姨娘的在天之灵,可是……”黛玉越说声音愈发的小,“皇后娘娘想必心里是不愿意看到皇上那么快就忘了旧情的。”
轻轻拍拍黛玉的手背,竟没想到黛玉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与皇后之间的情谊,只怕这个和皇后相处时间不长的聪明女子,看到一清二楚了吧!长叹一声,“好吧,停半年再册封应该使得了,朕不想皇后的愿望要等太久……”
说罢,姗姗而去,竟是脚步踉跄的。自此,皇上也不再多和黛玉说话。大殿里,每日和太子秦利卓一起守候皇后的遗体,时时刻刻的念佛祈祷。头七的时候,皇上也只是在皇后的遗体前,当着各位贵妃、皇后宫里的宫女太监以及太子的面儿,由着戴权当面宣读了册封长乐无忧公主的圣旨。
大秦王国的后宫之中,栖凤宫素来的皇后的居所,而长乐宫却是太后颐养天年的地儿。皇室女儿,以受封为长乐公主为尊,更无论四个字的封号!因此,黛玉的殊荣绝非寻常的凤女可以得到的。
只是尚在皇后的大丧当中,也就免去了见礼的的客套。仍旧是追忆逝者,超度亡灵!太后高居长乐宫,也只来匆匆瞧了两眼,便再也不来了。人心真是难测,太后从前的极其心疼皇上的,对知书达理规规矩矩的皇后也是说不得过去,婆媳之间还算和睦。却不想,人一去,茶便凉!
展眼,半月匆匆而过。正直六月的天酷热难耐。虽是皇家有冰窖存储,也不好由着遗体长久这样放着。十六日时迁到了皇陵。一路之上,前面是由太子作为儿子领路,中间有黛玉作为公主压轿,末了竟是皇上亲自送行。夫妻情深,可见一斑!
从寝陵回宫又是三天了,黛玉从未正式的去给太后磕头。紫鹃在宫中住了二十多日,大大的见了世面,言行举止悄然少了许多琐碎。栖凤宫没有头戴凤冠的皇后娘娘,却交由了长乐无忧大长公主掌管。黛玉只仍交给青君青莲青叶青衣她们四个,虽是皆在悲痛之中,到底也都是不忍心看着栖凤宫给人霸占的,只尽心做好份内的事儿,仍旧安心服侍黛玉。
这一日,清晨戴权便来传皇上的旨意,令黛玉起早去长乐宫请安,而后拜见各宫的贵妃娘娘们。紫鹃欢欣鼓舞,想来参拜过太后娘娘便可送她们主仆回贾府了。
青叶青衣候在门外,心中只有不舍,等着紫鹃伺候黛玉出来去拜见太后,之后怕是姑娘就要出宫去了。偌大的栖凤宫却没有主子,她们这些宫女太监该何去何从?
皇家倒是是重视威仪的,何况去拜见早该去请安的太后,黛玉只好规规矩矩的再度穿上皇后给她备好的那凤冠霞帔。只是,泪痕尚尤在,笑靥自然开。黛玉颇显憔悴,绝然不是那傲视天下的威严,骨子里都透着淡淡的哀伤。
栖凤宫外,皇上正严阵以待。看到步辇上的黛玉如此打扮,不觉顺心的笑了。娴静端庄,修眉联娟,当真是个秀外慧中的女子。扯扯嘴角,暗自羞愧,自言自语道:“朕可是好久都不会笑了……”
了解的给皇上请个安,黛玉不客气的仍旧上了步辇。任凭谁也能猜出来,皇上亲自来接黛玉,定然是担忧皇太后以入宫许久不肯前去拜见苛责了她。吱吱呀呀间,忽然给一个胖嘟嘟的身影挡住去了。
“太子殿下,您快让开!龙辇眼看就要到了!”秦利卓身边的小太监急的抓耳挠腮,又不敢拿这个小祖宗怎么样。唬的跪在地上直磕头,引的秦利卓也跟着他一起跪在甬道正中。
天气略有些阴沉,云卷云舒的大抵有些发青。穿过云端的光线,连日来都是这般烤人,闷热的叫人烦躁。
皇上凝视着地上跪着的人,从新扶稳了扶手,笑的十分吃力,“太子,你又想玩儿什么花样儿哪!”
“父皇……”秦利卓不安的看着皇上,终于咬牙含泪道:“长乐公主的父亲有难!”
黛玉顿时呆住,看着皇上沉稳镇定的样子,不觉生气。质问道:“皇上根本就知道父亲有难,是也不是?”
伶俐的拍着扶手失意下辇,焦急的跑到秦利卓面前,哭道:“太子哥哥,我的父亲怎么了?”
秦利卓手足无措的看着黛玉脸颊上的泪越流越多,抽手慌乱的为黛玉擦着,“好妹妹,你是长乐无忧的公主,不要哭了!我只是听元妃娘娘说起的……”
“元妃娘娘说什么了?”颓然的倒退几步,幸而有青衣青叶一左一右的搀扶住了。
唏嘘了半日,终究下定决心不再孤寂皇上能够杀人于无形的目光。扶住黛玉的双肩,“元妃娘娘身边的抱琴姐姐说,要想方设法让妹妹答应了册封元贵妃之后再出宫,不许将林家老爷的来信告诉了妹妹……”
黛玉猛然回头,盯的皇上也唯有躲闪。目光飘摇起来,怒道:“罢了,本是不想让你在皇后安葬前离开的!林丫头,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