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熙凤和贾琏的婚事才刚刚议定没几天,偏偏她是个大大喇喇什么都不在乎,也就愿意在这里多住几天,等着相好的大嫂子李纨产子。没想到,一句话不慎给老太太抓住了把柄。
将来女子出嫁管回娘家叫探亲,回夫家反尔是归。她这几句“我可要抱小侄儿回我家去了”,说来的确有些不清不楚带了嫌疑。熙凤细想之下,登时羞红了脸,慌忙偎在老太太怀里撒娇。
老太太早瞧出贾珠神情的不对,那哪儿是当爹的喜气,分明满脸都是晦气!呸!老太太心中不大乐意,便不自然的笑道:“凤丫头,咱们也闹够了!叫你哥哥嫂子自己忙吧,咱们啊……明儿再来高兴!”
老太太一发话,众人霎时都退去了。贾珠逗弄了孩子片刻,便令奶妈抱了孩子到隔壁照看,又把是余下的丫头婆子也都轰了出去。
屋中静谧无声,李纨渐渐清醒,睁开朦胧的双眼便看到深情注视自己的贾珠,不禁心荡神摇。小夫妻两个窃窃私语,时而欢笑时而抱头低声哀泣。不多时,鸡叫三遍,天已大亮。
荣国府门,贾珠整襟危坐在马车中。林之孝笑着牵过马来,低头道:“杜贵、袁四两个听好了,老爷吩咐你们好生的照顾了公子,一个时辰之内务必返回!”
那两个年长的家人都是躬身答应了,一个便跳上车辕赶车,一个接过林之孝手中的马翻身上去,一车一骑缓缓而去。独留林之孝莫名其妙的站在府门,不明所以,老爷怎么竟然派人这样虎视眈眈的跟踪起大公子来了?
集市上,人潮拥挤,车虽不好走动,却由一个人来看着就好,杜贵仍旧一步不离的跟着贾珠。
“杜贵,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拿好了啊!”不多时,贾珠便将许多才买的东西甚至自己的贴身之物都转移给了杜贵。更是一不留神,便把自己出生之时老太太赠予的玉佩悄悄的挂在了他的腰间。
“大公子,给小少爷买了这么东西还不够啊!咱们回去吧,林大爷还……”
贾珠郁闷的冲他翻个白眼,自顾自的又挑拣起来。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握了纸扇在手敲着自己的脑袋道:“瞧我竟然忘了一件大事儿,前些时候在万花楼藏了件东西,今日正应该取出来送给儿子的!你拿这么东西怎么方便呢,我……去去就来!”
杜贵慌张的摇头,唾沫星子乱飞,“这点儿东西算什么呀,我杜贵……”
“行了行了行了!”贾珠不耐烦的打断他,附在他耳边悄声道:“其实我是和人约好了在千松岗见的,那里狼出鬼没的,可不比万花楼有趣,还是别跟着去了!”
“那从前勇正、勇智是怎么去的,偏我杜贵就不敢去了不成?”杜贵素来胆小,可是跟丢了大公子,回去的处罚也够他害怕的。
贾珠无奈,心中叹息一回,淡淡道:“那就随我去吧!”
“可是大公子,咱们可得按时回去才成呢。不然……”
贾珠木然的走在前面,冷冷的抛下话来,“林之孝是你的主子,还是公子我是你的主子!”
杜贵顿时无地自容,诚惶诚恐的跟上来。主仆两个会齐了袁四,驱车策马来到城门。
熙熙攘攘之中,总觉得如芒刺在背,贾珠探寻的掀开车帘张望。从来都是骑马出门的,今儿是奉父亲之命乘车,不管他怎样想,倒也是符合自己的心意。只是,隔着车壁,扔挡不住那如影随形的目光。
轻轻的跳开车帘一角,那隐藏在四面八方的耳目也躲不过可以找寻的贾珠视线。冷哼一声,放下车帘,贾珠肃穆的喝道:“袁四,驾车出城!西北二十里千松岗!”
燕京北门,不出百里便是巍峨的太行山脉。这二十里处,乃是兵家必争之地,从前叫做千坟岗的,如今易名千松岗。只因这里不知战乱时多有官兵将士伤亡,平日里更有许多山民也迷失其中,坠下悬崖峭壁一命呜呼!
一旦出城,杜贵袁四心中更是惊惧,更何况后面三三两两的骑马之人都像是别有用心的人。这两人不明所以,难免害怕,那袁四驾车,就近问道:“大公子,都说千松岗晦气的很。如今才添了小少爷,您还是……”
贾珠听着后面紧紧相随的马蹄声,心里一万个难过:看来,此次是在劫难逃了!我原本想悄悄溜走也就罢了,不想你两个这般固执,一定要搭上性命!哎……
“只管走就是了,到那里不过是取个东西就回,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两个害怕,便留在这里等着本公子,半个时辰之后汇合亦可!”贾珠替他两个怀抱了侥幸,再次说道。
外面两人慌忙摇头摆手,赌咒发誓的说他们不是害怕,一定要保护大公子周全。
如此,不一会儿便进入那千松岗。只见松柏蓊郁,风吹影婆娑,崎岖道上了无行人,只有不远处且行且随的那些人。
贾珠掀开车帘跳下去,仰望那无穷碧霄,满是神往,朗声道:“两位兄弟在这里等候,我去去就来!”
不由分说便要迈开大步向前走去,杜贵袁四愣了片刻,便牵马赶车紧紧相随。后面许多人一见这样情形,为首的便有人大喇喇的挥手喝道:“兄弟们上啊!一个不留,回去提头领赏!”
刹那间,那许多人策马奔驰追赶上来。因着事先都有准备,刀剑与嘶喊之声铿锵作响。杜贵一个激灵翻身上马,贾珠不期后面的人会有此歹意,喝道:“袁四上车!”
袁四慌忙爬上车钻入轿中,贾珠箭步跳上车辕,扬鞭飞驰。那马吃痛,嘶叫几声便发狂的向前窜去。贾珠脑中飞转:我的武艺太过微末,若是跟那些人硬拼,一定讨不到好处,我又不能甘心在乱臣贼子手下为奴。与其乱刀砍死,不如跳崖死的干净痛快!
正当此时,那杜贵的马儿已经疯狂的窜到了前面,伴随着刺耳的尖叫坠入山崖。贾珠一闪神,无比沮丧的拼力勒住缰绳,自己滚下马车,情急之下使出久学不会的八卦步,几如凌风而起般投入悬崖。
耳听得上面那许多人围住了马车,从马车中揪出袁四逼问,却再也无能为力。青丝飞扬,额头撞上凸石,血光乍现点点斑斑宛若殷红的蔷薇花瓣。
崖边,无数颗脑袋吃惊的俯看,直到有人再扔下一个软绵绵的人。
乌鸦恐惧的扑棱棱惊飞,苍鹰却如获至宝的低低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