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正便是五月初一,荣国府门前车辆纷纷,人马簇簇,丫鬟婆子小厮等执事人等满满登登又是铺满正个宁荣街,写着“荣”字的锦旗灯笼官车密密麻麻的热热闹闹。又是端阳节间,再来些远远看这富贵大家排场的看客,真个是轰轰烈烈的一场戏剧一般。
贾母自己坐的是八人大轿,李氏凤姐薛姨妈每人一乘四人小轿,宝钗黛玉两个共乘的是一辆翠盖珠缨八宝车,迎春探春惜春三人共左一辆朱轮华盖车,各人的丫头也都是做在轿车上,黑压压的一行人才逶迤启程。这里里外外准备了两个来时辰,走到清虚观却左不过半个时辰不到,浩浩荡荡的队伍鸦雀无声,前面又有个骑着银鞍白马的公子引路,才辔朱缨的车娇当先,街道两旁看热闹的百姓无不是悄悄议论这贵妃要做好事真是气派,平常官家哪里比呢,着贾府可真是富贵已极呀!
和风旭日的更加温暖,一派祥和富贵的气象,哪里料的正有交叉道上来了一队骑马的外族之人,倏忽间惊的荣国府的队伍不得不歇了下来,那队人马倒还算知道些礼节,一看这阵仗就知道有权贵的家眷外出,也不急着过去,停下后道了声打扰,即下马静静的等着车娇都过去了才肯离开。
那领头骑一匹枣红马,虽是年纪不大,眼睛里却透出那十分的精干老练,隐在人群中暗暗的打听此是谁家的人马,什么样儿的人家,末了还是十分了解似的长长舒出一口气,露出如释重负的笑颜。
正当此外族众人围在人堆里凑热闹时,这荣国府的队伍已到了清虚观门口的千里眼顺风耳跟前儿,远远的知见里面有许多男子接应出来,想必是他家提前等候在此的男子。不料,后面轿中女眷还未下来,便从前面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呼声,这外族男子诧异间忍不住就腾身而起飞了过去!
又是不知有什么事故了,可怜自古女子都要避开外男的,尤其那黛玉更是命里说的体怯不许见外男,也不知那一声惊呼为何,只怕这外族男子一阵翻飞也是把这些个贾府小姐们齐齐的都看去了吧!
接着说这外族男子凌空飞过,吓坏了文文弱弱的一群丫鬟小姐,却唯有雪雁早在那声惊呼起时便不慌不忙的扶着黛玉又用手帕替姑娘遮住脸。这里静待着是何缘故。
片刻,才有人传话过来叫姑娘们先在轿上避一避,即刻就有贾珍领着那褐发高鼻的外族男子从远处绕开走了。众人唏嘘不已,及到老太太跟前儿才知道,竟然是才下轿便有个丑陋不堪的小和尚撞上了王夫人,吓的她才大叫了一声。
想王夫人本就是大家的小姐又是国公府的太太,遇事从来是处变不惊不言不语的那种,此刻为贵妃娘娘的女儿打醮却是崩紧了一颗心的,这一惊便是慌了神才至于失态了。
及至那外族男子赶到,还以为是遇上了光天化日之下行刺的坏人,不料只不过是一场误会,那老太太还客客气气的叫人把小和尚领了走,害的那外族男子也只好再道声得罪罢了。
其后倒是平常,却又因那张道士要做媒的话弄的宝玉十分不乐意。才是黛玉不跟他计较,反尔开起金麒麟的玩笑,又让张道士的话弄的变了脸色。
宝玉心中惴惴不安,偷眼看黛玉早拽着迎春惜春两个从后门出去了,宝钗也是拉上探春笑着去追她三个,呼啦啦一会子工夫几个都不见了,这一番失落更别提有多心痛难忍了。
却说黛玉姊妹几个出来后门就是清虚观的小花园,春柳万条绿丝绦,青松千盏针尖叶,蔷薇红杜鹃艳牡丹犹未谢,姹紫嫣红的隐在鬼斧神工的青山翠谷中。流水畔的小榭八角玲珑,白玉石桌晶莹,这神仙也痴迷的地儿也不知那些小道士平时来作何用处。姊妹们领着小丫头们正是三五成群,斑斑点点的落在这里,忽然这寂静的园子就有了灵魂一般格外俏丽灵动。
黛玉终于走累了靠在假山下娇喘嘘嘘,“二姐姐你看这老道的后花园竟然比咱们家的还要好上几分呢!”迎春正要点着她的脑瓜说话,却不想忽然听到了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
“姑娘也太自谦了,清虚观的一点花样子怎么敢跟堂堂的国公府比呢?”
黛玉和迎春俱是惊讶,张道士不是把小道士们都遣散了出去么,怎么还有人在这儿?正纳闷呢,回眸笑看更是一惊,却原来从假山后面转出来的并不是道士!
但见那个绿衣男子,乌丝飘飘,五官俊朗,一笑莲花开般的妖艳,挥着一幅淡青色的羽扇,衣着佩饰俱是不凡。
黛玉迎春心思飞转却想不出来此人是什么样人家的子弟,怎么会在此地出现。黛玉忙携了迎春的手就是背过脸去意欲快步走开,只恨自己把雪雁打发开了。
“两位姑娘别来无恙?”那男子在后面此时已是换上了冷冷的面容,凛冽的眼神足可以冰冻了三伏的天气,无比嘲讽的说道。
别来无恙?黛玉迎春两个对视一眼,忽然就是记起了许久前在大观园遇上过的那个绿色身影,想来必定是那西宁郡王了。
迎春一旦明白便即不知如何是好,黛玉却是不理,想想原来水清交代过务必要避开了西宁郡王,此种时候相遇怎可能又是巧合?
对这水家的人不必还如在外祖母家一般忍耐,何况她公主之尊?面色一变,伸手握住迎春,“二姐姐,咱们走!”说着却是只管迈步要回观里。
“姑娘既然猜到在下是谁,还不来见礼?”那绿衣男子一念之间便知道眼前这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子猜到了自己的身份,更加的紧追不放。
“真是无礼!”探春等听到说话声忙赶来,却不料就是遇上一外男,忙都是转身惊讶斥责到,“你是何人?偷偷的藏在这里。知道我们姊妹在此还有意出来不是更无礼!”
可怜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女孩子,仓猝之中就都与这绿衣男子正面相交,无可相避,正是义愤填膺丹田里积聚了许多怒气,却听他还兀自笑到,“在下西宁郡王,咱们是世交的,姑娘们可曾听说!”
惜春正要出言,黛玉忙拉住她摇头止住,“咱们回吧,老太太恐怕在找了!”众女便是低头默默无声的走了,留这西宁郡王原地里呆笑。
卿本佳人,红妆太美,得到她,这一生也是得意。复又吊起嗓子说到,“林姑娘,今日多有得罪了!”惊的黛玉握着惜春的手忽然也是一抖,默默念着父亲的一再叮嘱:不可见外男,不可见外男……
清虚观外一声惊呼引的外族男子忽然现身都未曾谋面,这到了观里却不料还能凭空冒出一个西宁郡王,偏偏告诉了老太太太太等,也只是无法,那西宁郡王虽然并无实权却到底也是皇家的人,不过是宽慰她们姊妹此等小事何足挂怀,也说不定早晚还是要她们去拜见那西宁郡王的,如此早早的见过也无甚大碍。
清虚观,清虚之境,却是惹人烦忧,黛玉自回来后便是辗转难眠,那人深邃犀利的眼神,那人明亮温暖的眼神,那人时而冷酷时而笑容妖艳的面庞,时常的出现在眼前,压迫的人窒息,胸闷一阵就是不停的咳嗽。
想那人虽然是过世了的可卿姐姐之兄长,心里却怎么也亲切不起来,反倒是心中纳闷怎么又有一番巧遇,便是叫来了清梦心梦两个相询问。
“姑娘有所不知,西宁郡王和我们家王爷都是水姓兄弟,脾气秉性却大不相同,喜怒哀乐变幻莫测的。又是因为了许多原因才只封的郡王。听郡主说是没权没势的主儿。”一身水绿色妖娆却清丽的长裙摇曳,语音安详的是清梦到。
“还有呢,西宁郡王似乎有很多王妃,两个侧王妃都是国公家的女孩儿,侍妾就更无可计数了!”玫红色闪耀明亮的长裙衬出心梦爽利的快人快语之气,脸上写满鄙夷之色。
黛玉用手揉捏着自己一片混沌的小脑瓜,一边感叹如今精力的不济,或许是困顿太久了,什么事儿都不甚有心思去做,合上眼微笑着养神不提,舒缓下心绪。
该来的挡不住,该去的留不住,有缘又有分的人,哪里是小小年纪单纯的小姐该想的,也真要怪宝玉给她看了那些书,心心念念的边总爱多愁善感的去想那些事儿了,反倒失去了曾经羡慕父母自由结合的信念,心绪难平。
“紫鹃,去看看宝玉做些甚么呢?”黛玉烦闷不已,偌大的大观园,三春姊妹都懒怠过来了,这里紫鹃不禁偷笑着姑娘受了多少委屈生了多少闷气总还这么惦记这二爷,摇晃了腰肢才要去,却又听黛玉嘱咐道,“你只说是去找袭人姐姐玩儿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