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王夫人心头“咯噔”一下,女儿已是贤德妃,竟而从未被皇上宠幸,不独元春更连什么周贵人等等都是如此,真是匪夷所思,只是圣意不可测也要测一测的。王夫人不敢听她女儿的辛酸,老泪纵横。
元春到,“伴君如伴虎,皇上虽是平和,对嫔妃们行事却是自来都十分奇怪,若说关系都是凭他的喜欢对待,也是看了各人的作为及家里的的事来定名分,却总客客气气的叫人琢磨不透,母亲可有什么主意?”
王夫人也是纳罕,宫中佳丽三千美女无数,日日的面对这些竟然不心动,可真是奇人怪人了。不敢乱说,才到,“正是和娘娘说过的,你薛姨妈也要送了宝钗进宫呢,或者她进去也能帮咱们一把。”
元春冷笑到,“母亲说哪里话?”
王夫人愣愣的不知所以,“论理宝钗是你表妹,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知书达理又会说话又会行事……”
“行了!”元春眼角含泪,“如今宫中已是烦乱,哪儿经的您在我身边在搁个杨玉环,母亲还给女儿留活路么?”
“这……”王夫人凄然不解,“你不知你这妹妹,最是乖巧听话的,娘娘是她姐姐,她怎敢僭越!”
“我竟不知我是您女儿还是她是您女儿,娘儿们见了本该欢喜才是,正经是把我送到那见不到人的地方每日里明争暗斗的提心吊胆,如今还要送薛妹妹去!这且不提,又怎知她不会无礼了,难道母亲竟不知当日里赵合德怎么对她亲姐姐的了?”元春深悔远离家中,连女儿的情分都比不上了一个外甥女,可悲可怜啊。
“是,娘娘教诲的是!”王夫人也倒是领悟的快,千算万算的要钗儿进宫帮她女儿,竟没想到是否会送个最大的对手给她女儿,从前只知贤德妃的封号必是皇上极其宠幸爱护的,没成想居然掌上明珠还是个处女之身。
“母亲若是真心喜欢薛家妹妹,真心疼女儿,就该想方设法留她在身边才好的,我看她对母亲倒是挺好,你们又合得来……“元春欲言又止。
“知道了,娘娘的意思臣妇明白,这么好的钗儿落入她家当然可惜!只是,只是老太太相中的是林姑娘……“王夫人踌躇道,她自然知道得听娘娘的意愿行事。
“那丫头未免太俊俏了些,虽是冰雪聪明的,我却看不管她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说好听了是不卑不亢,说不好听就是瞧不上女儿!”元春一身明黄色朝服气势磅礴,只是心性忽然不顺,一行人哪个不是恭恭敬敬,独那林氏黛玉竟然没有半分惊艳羡慕之色,怎么偏偏要做个出淤泥而不染的另类之人,不免厌恶,“一个无父无母的小丫头,又是林姑姑的女儿,您还心疼?”
“娘娘,林姑娘可是老太太的心头肉!”王夫人笑到,知女莫如母啊。
“无妨,老太太从来以大局为重的,宁荣二府的荣辱历来最是放在第一的,只要母亲说的道理对了,没有老太太不从的。”元春叹道,“只是那林妹妹似乎有先天不足之症吧?”
“是啊,说是自会吃饭以来就在吃药的,真真是个药罐里泡大的孩子呢。偏偏还一幅狐媚子的样儿,跟她娘一模一样。”王夫人的成见颇深。
“难怪了,不但太后常常的说起要我说与家里多多爱护林妹妹,就是偶然都听皇上提起过林妹妹,莫非……”元春一时有些恍惚,实在不应该的,不说皇上比林妹妹搭着十来岁,就是他们连面都不该见过的,怎么会?
“休要这里说了,日后每月里都能进宫两趟的,还请母亲好好想个主意,怎么能叫女儿先成了皇上的人,一切都好办了。切记薛妹妹那里不要多掺和,我会想办法的。”元春吩咐到,此时前面一炷香已尽,宝玉等已做完了各人的诗。
不说各人诗词如何,只说当下评比完后,已是回宫之时,难免又是一场涕泗横流,之时此后如何商议为元春争宠,又如何施法阻拦宝钗进宫,如何暗中调度黛玉也不免多了起来。可怜本是金玉女儿身,坠入后宫苦争春。再回首时辨是非,可知谁是真心人?
她想的是,两个美人都与了她兄弟何尝不是一桩美事,岂料得那宝玉心中爱群芳;她想的是,阻了宝钗进宫去,却不料黛玉最是圣明心头人;她想的是,贾家富贵全凭己,谁料想原是家里供着一个小菩萨。真是,呼啦啦一场盛宴开始了,乱纷纷一场闹剧要上演。
御书房里,当今皇上水澈踱来踱去不肯安歇,门外刘公公步履匆匆然而悄无声息的带着个小太监进来,“启禀皇上,贤德妃回宫了!”
“哦,咱们去看看,小桂子你先等着,朕待会儿再问,现在咱们先去看看元妃去!”水澈兴致勃勃的抬腿就是向外走去,夜色阑珊,宫中元宵夜宴才累散了骨架的皇上还是迫不急待的赶去风藻宫。
“爱妃,你可算回来了,叫朕好等!”堂堂皇上听说元妃回宫立刻赶到了风藻宫,“执事太监呢,不是叫己丑三刻回的吗,怎么此时方到?”
元春本欲次日见驾谢恩,竟不曾想到皇上会来探望,心下疑惑却又掩不住羞涩的,装作怯怯的启到,“臣妾代全家谢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哎,贤德妃又是拘礼了,要是欢喜,明岁也还是可以归省的,又哭什么了!”水澈自然知道宫中女子俱是经久不见父母,才不过叙几句话又是分别,哪有不伤心的,前日那个周贵妃归省回来也是哭哭啼啼的叫他不忍心看下去,不禁皱眉道,“怎么回去一趟谁敢惹朕的爱妃不成,说来听听?”
元春妩媚的笑了,忙忍住一天的劳累辛酸,亲自的奉茶,才捡那歌功颂德的来说,及至夸到他兄弟作诗,情不自禁的欢喜神色倒是十分的讨人喜欢。
水澈因问到,“哦,你的那个衔玉而生的兄弟?朕倒是听冰心(梦儿提示,冰心是水溶的字)说起他们相处的不错,不想于诗词上倒是个好样的,不妨将佳作说来给朕听听?”
元春见皇上高兴,也就笑道,“臣妾的兄弟最是顽劣异常,虽然不爱读书却是个聪明俊秀的,今儿不过以园子里的景物做个题目,那一首《杏帘在望》还颇说的过去,只一句'一畦春韭绿,势力稻花香'。不但诗中有画,竟连香味都可闻了,再底下吟出‘盛世无饥馁,何须耕织忙’,更是自然而然一语道破了百姓安居乐业之状。”
“果然是好诗,竟不知是个平日里关心百姓疾苦的,哪里像普通世家子弟纨绔无知,真是难得,爱妃可录下了他们,也叫朕开口眼界?”水澈闪亮的眸子似黑漆漆夜空中的一轮明月,深邃而意味深长。
那些诗词才写出时即可命探春整理誊写过的,只是俱在一张彩色长笺上,宝钗和黛玉更是俱在其上,此刻却不敢推脱,若是说不曾录下,那保那么些宫女丫鬟的不说出去,只好匆匆叫过抱琴吩咐到,“速取来园中诗词”,片刻便呈在水澈面前。
旷性怡情匾额迎春
园成景备特精奇,奉命羞题额旷怡。
谁信世间有此境,游来宁不畅神思?
万象争辉匾额探春
名园筑出势巍巍,奉命何惭学浅微。
精妙一时言不出,果然万物生光辉。
文章造化匾额惜春
山水横拖千里外,楼台高起五云中。
园修日月光辉里,景夺文章造化功。
文采风流匾额李纨
秀水明山抱复回,风流文采胜蓬莱。
绿裁歌扇迷芳草,红衬湘裙舞落梅。
珠玉自应传盛世,神仙何幸下瑶台。
名园一自邀游赏,未许凡人到此来。
凝晖钟瑞匾额薛宝钗
芳园筑向帝城西,华日祥云笼罩奇。
高柳喜迁莺出谷,修篁时待凤来仪。
文风已著宸游夕,孝化应隆归省时。
睿藻仙才盈彩笔,自惭何敢再为辞。
世外仙源匾额林黛玉
名园筑何处,仙境别红尘。
借得山川秀,添来景物新。
香融金谷酒,花媚玉堂人。
何幸邀恩宠,宫车过往频。
有凤来仪臣宝玉谨题
秀玉初成实,堪宜待凤凰。
竿竿青欲滴,个个绿生凉。
迸砌妨阶水,穿帘碍鼎香。
莫摇清碎影,好梦昼初长。
蘅芷清芬
蘅芜满净苑,萝薜助芬芳。
软衬三春草,柔拖一缕香。
轻烟迷曲径,冷翠滴回廊。
谁谓池塘曲,谢家幽梦长。
怡红快绿
深庭长日静,两两出婵娟。
绿蜡春犹卷,红妆夜未眠。
凭栏垂绛袖,倚石护青烟。
对立东风里,主人应解怜。
杏帘在望
杏帘招客饮,在望有山庄。
菱荇鹅儿水,桑榆燕子梁。
一畦春韭绿,十里稻花香。
盛世无饥馁,何须耕织忙。
自然是如上几首,但见字字娟秀,小楷墨中犹带芬芳。诗词并非绮丽犹可见女儿在之态,只再不想俱是十来岁女孩儿的所作,出去方才评说之杏帘在望,便独凝晖钟瑞与世外仙源遣词造句上为上,只是‘睿藻仙才盈彩笔,自惭何敢再为辞’自谦不敢题词却是向往尽显,不若‘何幸邀恩宠,宫车过往频’之置身度外,更有那‘花媚玉堂人’,温柔娇媚恍然就似见到那个羸弱娇小的小女孩儿衣袂飘飘的站在面前。水澈手持彩笺不敢歇,脑中翻飞着那花媚玉堂之人,不知现在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