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说宝玉惊讶的站在姊妹前妄想挡住众人,然而黛玉宝钗等乃是站在凹晶溪馆处的地势低洼之处,那西宁郡王却是于另一面上的凸碧山庄,如此两下里正好对面相逢,一群人正是无处可藏。姊妹们惟数迎春最大,那却是个木讷不出头的,宝钗之稳重就愈加凸显。她想的是,男女虽是有别,此时恰巧的遇见不该过于拘泥,既然宝玉认得那是西宁郡王原该大大方方的见礼,如此再躲开也未为失礼,一可彰显贾府大家之风,二可近君臣平民与皇家的礼数,更强似于仓皇而去。宝钗安慰宝玉道,“不用慌张,大哥哥若是知咱们在必不会带外男擅入的,眼下快行礼才是。”
“民女参见王爷!”众女盈盈下拜,黛玉亦是低下头去,她一个弱稚女孩儿原本想的是那可是曾经的好姐姐秦可卿的亲兄长,却也不便细细的看几眼,然而行礼之时忽然有那芒刺在背的感觉,乃挑眉而视,原来那高处一个鹤立鸡群的男子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不成想此番秋波流转竟然多生了许多是非。但见那西宁郡王不过也是二十几岁年纪,一袭淡蓝色长衫,身长八尺,眉如剑,眼似星,鼻梁稍高,更加剧一幅面貌的棱角分明,银冠束黑发,王羲之题词的纸扇手中挥,一身的儒雅俊朗打扮。只是,锋利的目光怎么咄咄的射向了这里,如此无礼?黛玉心中微愠,可卿姐姐的哥哥怎会如此在别人家里这么审视人家的女孩儿?
“免礼免礼,是本王无礼,仓促而来不知女眷在此,”回头向贾珍道,咱们去那边游一遍吧。”如此五六个人先行去了。
这里宝玉唬的跺脚道,“真真是大哥哥,怎么不声不响的就带了人进来,竟像是不知道咱们在这里一样!”
“他天天也是忙前忙后的,哪里就事事都知道的,既然已经是遇上了,还啰嗦那许多又何用?”探春劝道。
“你哪里知道,我见过许多人家的女孩儿,独独咱们家姊妹最是出色的,偏偏教他遇见可怎么好?那西宁郡王……”宝玉待要说下去,又深知不妥,才住了口。
“说的是甚么话,叫你出去走动学习的,你就天天操心些这个,还不快走,等着一会儿再碰上不成?”宝钗莲步向前,她方才与黛玉并肩而立,到底也是大了三四岁,那意味深长的目光又怎能没有发现,现在心绪烦躁不安,来年大选就要进入最后一关,不要出什么事故才好。
宝玉一时激愤忘情,竟是才恍然大悟,“正是,宝姐姐林妹妹,大家快跟我这边走,前面穿过小桥走个小路就到太太房里了。”
黛玉一直默默无语,那宝玉心中便是极大的不开心,知那西宁郡王唐突了佳人,却亦是无可奈何,便回身要扶了黛玉走。黛玉甩手不理,自去前面寻了迎春说话。十来岁的小姑娘,偏偏生的惹人怜爱,这样的尊贵人家,怎么会不知女孩儿们在园子里,还不知谁安了什么心呢。
及至到太太房里,宝玉便是滚到了他母亲怀里,宝钗自是挨着她母亲坐下,三春便拉了黛玉依次坐了杌子。原来这老太太在时,自然的是将她的孙子以及外孙女一边一个的搂着,如今老太太不在这里,黛玉向来是和三春姊妹一般的。王夫人是为舅妈,从来是客客气气的,说的是随甥女自愿乐意如何就如何,实在也是懒怠多管而已。更兼她妹妹也在,又有个丰韵美貌的宝钗在,而宝玉却依然更和黛玉好,她心中更把黛玉当做了狐媚子,黛玉亦是心中深知,又怎会与她亲近?也罢,无父无母的孤女,能够平平安安的长大成人,父母泉下有知也就万分感念他们了,何必强求别人。虽如此,黛玉礼数上却是不敢有丝毫的差池,每日里自然都是早早的到王夫人房里请安,逢年过节的再如何假意卧病,那送长辈的针线玩意儿总不能少。
薛姨妈笑问,“前儿都去逛过一遭了,怎么今儿去了还是逛不够,老太太都没舍得叫出你们来,还当你们不肯出来了呢,怎么现在又这么没精打采的来了?”
宝钗偎在怀里拿嫩黄的绢子蒙了脸部说话,宝玉便先哀声叹气起来,“姨娘不知道,我们本是去一处水旁玩儿的,却不承想居然遇到了西宁郡王……”
“甚么?”王夫人慌忙到,“你姐姐妹妹们也都见到了?”
“是啊,我才和宝姐姐找到林妹妹她们便看到了珍大哥哥带了西宁郡王在山头上。您可知道那郡王是甚么样的人,姐姐妹妹们都在园子里怎么能叫他进来?”宝玉问王夫人到。
王夫人一阵心慌,暗中自是道一声“惊险”,又不敢相信再问宝钗,“钗儿,你也是叫那郡王给看到了?”
“是啊,姨娘,大家俱是离的不近的,他又是皇家贵胄的,咱们姐妹们行了礼也就罢了,哪里还要担心那么多。规矩想来是多的,只是既已遇上,就不能失了礼数。”宝钗正色到。
“钗儿这孩子就是沉稳大方。”王夫人笑着夸到,方向底下黛玉及三春四个姊妹说,“姑娘们也别气恼,想过几天就是那才过世的小蓉媳妇的冥寿了,她又最和南安府西宁府交好的,必是为了这个来这里了,你们珍大哥哥顺道带他看看咱们的新园子也是有的。”
黛玉心中了然,虽是几年来不大出门,也不曾再会南安王妃等等,但是去岁在姑苏和太上皇以及南安王两位水伯伯相处日久,有甚是不知的。乃说到,“看太太说的,我们小孩子家哪里讲那么多了,倒是咱们那园子竟是鬼斧神工浑然天成的,建的可真是漂亮。只不知是什么样的工匠,竟有这么巧夺天工的本事?”
王夫人开心到,“不瞒大姑娘说,那还是从咱们江南请来的师傅呢,是什么江南雅筑的头号师傅,这看地设计施工全是他们使的人,个个都是心灵手巧的伙计,只怕偌大个京都在找不出咱们这么精致的园子。”
薛姨妈听罢叹道,“姐姐竟是舍得,着江南雅筑号称天下第一的,又是个看人不看财的,能请的动他们真是难得。我们当家的在时,和宫里常常来往的,听那里御制工匠都是感慨皇家尚不惜百金的请他们江南雅筑的人,更有那寻常王公贵族就是千金都请不去的。”
王夫人笑到,“更有稀罕的呢,那江南雅筑的听说咱们家要盖园子,巴巴的是派了他们的头名师傅拜帖来找上门的,别说他们往日的名声恁的清高,偏又说了一车话叫老爷欣然就同意的,全凭他们操办了,连价钱都是比别家低不知多少。到如今只怕花的连周贵妃她们家一半都不到,那到过两家园子外的人,哪个不夸咱们家的。”
如此,王夫人这里更是热闹非常,又有各处媳妇婆子来回报些事务,杂七杂八的不可枚数。又有林之孝家的来回:“采访聘买得十个小尼姑,小道姑都有了,连新作的二十分道袍也有了。外有一个带发修行的,本是苏州人氏,祖上也是读书仕宦之家。因生了这位姑娘自小多病,买了许多替身儿皆不中用,到底这位姑娘亲自入了空门,方才好了,所以带发修行,今年才十八岁,法名妙玉。如今父母俱已亡故,身边只有两个老嬷嬷,一个小丫头伏侍。文墨也极通,经文也不用学了,摸样儿又极好……”
黛玉早已听得痴了,姑苏人世,自小多病,法名妙玉,父母亡故……怎么会想到世上还会有另一个自己不成?虽是颇有仙缘,日常修炼着那玉女心经,殊不知也是那青灯下的经书一般?自己或者正是在修行也未可知?
惜春本是个不关心世事的,也禁不住好奇,连忙催着林之孝家的别啰嗦,快快讲她现在在哪里,不如请到新盖的园子里去。
原来那林之孝家的讲的倒是平常,那妙玉因听见长安都中有观音遗迹并贝叶遗文,去岁随了师父上来,现在西门外牟尼院住着。他师父却是极精医术,于去冬圆寂了,妙玉本欲扶灵回乡的,他师父临寂遗言,说他衣食起居不宜回乡。在此静居,后来自然有你的结果,所以他竟未回乡。
王夫人不等回完,便说:“既这样,我们何不接了他来。”
林之孝家的回道:“请他,他说`侯门公府,必以贵势压人,我再不去的。&39;“
王夫人笑道:“他既是官宦小姐,自然骄傲些,就下个帖子请他何妨,”
却见最是柔弱娇怯的黛玉和那最是幼小寡言少语的惜春异口同声道,“不然竟叫我去请了她去何妨?”
“休得胡闹,姑娘小姐家,怎么能轻去寺院尼庵之地。”王夫人不禁错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