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洛疑惑的接过,瞧一眼黛玉却是咬唇痛苦着,忙不解的看视,只见上面写着:儿自知时日无多,念人伦之情,欲遣一人陪伴林郎。望母亲念在今生情分一场,应怜黛玉孤苦,启接去照看,承欢膝下。另,若是黛玉模样周正,品行无碍,便可联姻于二兄子宝玉。女,敏儿拜上。
水洛不禁两手抖将起来,黛玉疑惑的接过,顿时两腮红润,暗道母亲竟然也有这糊涂时候。却也更加伤心难过,想来母亲是担心自己那命中的劫数,却又怕外祖母不跟收留自己吧。其情也真,其心也诚,其所为却究竟有失考虑,若是自己模样周正品行无碍,却未曾虑到,倘若是那宝玉与此不相符呢?
可怜天下父母心!黛玉怅然长叹,外祖母明知自己手中有太上皇与皇上的婚嫁自主的圣旨,却仍要拿出这唯有她自己才知道的书信来,必是打定了主意要拿下自己的!不禁心中悲苦,惨然笑道:“外祖母这是何意?”
史老太君木然笑道:“玉儿啊,你也是贾家的人,外祖母从来都不仅仅把你当作是外孙女儿,更把你当作孙儿媳妇。为这着,你的东西早晚还不是贾家的,这才敢提前挪用了。所以,玉儿还是不要这么做了!”
底下跪着的王夫人等人也猜出了那书信的大概,都是喜上眉梢,幸灾乐祸般瞧着黛玉。更有王夫人口中喃喃道:“等你做了我的儿媳妇,看我不作弄死你个小狐媚子!”
水洛水潆一时都是十分难受,吃惊的问道:“长公主,那书信可是真的?”
黛玉无可奈何的点头,贾敏天朝第一才女的字迹,除了她林黛玉这做女儿的,就是父亲都模仿不来的!无限愁苦噎在心口,堵的胸口闷闷的十分痛苦,黛玉强自笑道:“外祖母此时拿这样一封信出来,您可想好了?”
贾母面色一紧,不紧凛然,踌躇片刻才道:“这还用说么?”
似春风拂过,黛玉鲜有的咯咯笑道:“玉儿一直以为外祖母会多少是真心相待玉儿,就是外祖母为着修建省亲别墅开口借钱,甚至命玉儿执了风月宝鉴与二哥哥和二嫂子医治,玉儿都不萦怀!如今,玉儿再问一遍,外祖母可是真的想好了?”
贾母更是心惊,不禁暗悔这十日想好的话怎么又因为了面子上的荣光来为难黛玉!如今黛玉可是比元春更得势的长公主,这车阵仪仗的气派哪里是元春作为贵妃省亲能比的上的。渐渐就是面色青黄变幻,良久才笑道:“如今玉儿乃是金枝玉叶,那从前的事自然更有待考究,何况两位老亲家亦在为玉儿做主……”
王夫人苍白了脸道:“老祖宗……”
贾宝玉底下安稳了半日,终于也是憋熬不住,从院子里咕咚咕咚跑了进来,径直站在黛玉面前,一双水盈盈的眼眸三分委屈七分渴望的瞧着黛玉,轻轻说道:“林妹妹,人家都说是金玉良缘,俺只念木石前盟,何以妹妹如此绝情?”
电光火石之间,黛玉眼前忽而闪过一幅画面:雾气氤氲的河畔,一个红衣如魅的男子轻轻取来一瓢水,缓缓洒在岸边一株枯萎的小草之上,随风吹来,缕缕清香。不禁眼眶湿润,此乃情缘未了之幻境幻象。
黛玉一时愣愣的忘记说话,直觉得那株几近枯萎的小草,正像是自己帕子上所绣的那棵一模一样,不觉心神荡漾。心内暗暗称奇:那红衣男子是何人?这岸边小草是何物?自己又何以每每思及宝玉便有此幻觉?
正是颠来倒去,以绛珠之魂一时之间也不能明朗其中深意。恰便是神仙也有糊涂时,而况一干小仙乎?西方仙山之上,想那些鼎鼎圣明的道君也难逃其奇诡吧!
见黛玉忽然如此怔忪不语,水洛不禁怒气腾腾,大喝道:“大胆,公主在此,无官无爵之人是这等礼数么?”
那宝玉却是看着黛玉两腮潸潸而下之泪,情不自禁的也是流泪不止,拉着黛玉的手道:“妹妹何苦与那些糊涂人计较,咱们姊妹们一起吃一起玩的,如此不是很好么?”
听此言,黛玉终于如梦初醒般惊的缩回了手,不悦的蹙眉道:“二哥哥说的哪里话!如今我们在说正经事儿,由不得你胡闹!”
春纤儿早便看不过去,清清嗓子娇声道:“公主面前,还请宝二爷放规矩些!”
宝玉讪讪的退下,喃喃道:“太太说的不错,妹妹果然的变了!妹妹再也不是从前的妹妹了,妹妹是心计多城府深的公主,骗的我好苦!”说着便放声哭道:“我为潇湘馆一哭!我为林妹妹一哭!我为争名夺利斤斤计较一哭!”
“放肆,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水洛怒道,便有侍卫上前去抓住了宝玉,禁了行动。
黛玉轻轻的挥挥手,懒懒说道:“没得和那明白人纠缠!放他去吧!”
这里宝玉如脱缰的野马,跑着便出去了,那袭人本是跪在道旁的,也顾不得礼仪便追了出去。黛玉轻轻笑着也不理会,默默的又是看了一下众人,嫣然一笑,忽然道:“薛姨妈,宝姐姐呢?”
薛王氏惊喜道:“谢大姑娘惦记,你宝姐姐如今聘了忠顺王府的世子,不便出门的!”
黛玉忙道:“那恭喜贺喜了!倒是省却了黛玉的功夫,不用去讨圣旨了!”
薛姨妈尴尬的笑道:“大姑娘的好意我们母女领着了!”
“不敢”黛玉抿嘴笑着,又深深的看回了贾母,笑道:“外祖母,今儿是十日之期,临来前儿皇上也给了旨意,再不能延迟的。您看着是……”
“玉儿啊,这一百万两……”史老太君花白的头发轻颤,从杌子上起来便欲跪下,黛玉忙令鸳鸯搀住了,老太太才道:“外祖母手中就只有那么三十万两,要不咱们先……”
黛眉上扬,还不待说什么,便有春纤儿惟妙惟肖的学道:“珍小子得了二十万两,老大老二各三十万两,剩下你们怕我追究,边分了二十万两与我。照这么说,老太太拿出三十万两,还真是赏脸的很啊!”
众人不料当日荣禧堂一番话尽落了春纤儿耳中,无不是面红耳赤的不敢说话。纵然是仗着女儿撑腰的王夫人也不觉泄了底气,与她妹妹薛王氏两个低眉顺眼的分外可怜的模样儿。
“外祖母还有话说么?”黛玉含笑的问道。
那史老太君怎敢再言,料的大观园即将不保,便道:“玉儿如今虽是贵为公主,只是三丫头四丫头还有云丫头琴丫头她们都是女孩儿家,能否还住在这园子里?”
“既然外祖母都为玉儿打算好,那么玉儿也不说什么了!只是……”黛玉娇俏的看着满面嗔怒的水洛,复又笑道:“宝二哥哥乃是男子,如今又都大了,不方便住在黛儿的园子里吧?”
那贾母虽是不乐意,也无法,叹道:“也且全凭公主做主吧!”
贾赦贾珍等俱是不在乎这园子的,反正如今也不用去还钱,还不用将惜春等接出去,何乐而不为的!于是,水洛喝令众人退下,即可便催着将怡红院清空了。黛玉信步走到雪洞一般的蘅芜苑,轻轻笑道:“这一处向来萧索,不想美人一去,更是凋零!”
“那姐姐有何打算?”水潆笑着打量这里,轻轻问道。
黛玉托腮想了片刻,便如此那般的吩咐了雪雁与紫鹃,少顷便引来了两个白色的缁衣女子。看着两个美人儿袅袅婷婷的下摆,黛玉不禁一惊,赶紧着扶了起来,叹道:“妙玉姐姐,琴妹妹,怎地如此和黛玉行礼,岂不是要折煞了人!”
潆儿更是好奇的去扶起妙玉,上上下下的看了半日,将妙玉看的分外不好意思。只有念了两句佛,沉着脸道:“公主这般所谓何意?”
水潆怔怔的便不知该说什么,委屈了半日,才道:“仙姑得空,也到家去坐坐……”
水洛虽是不知情,然瞧着妙玉的神态气度必是有些来历的。更兼那与太后如出一辙的眉眼,心内不禁一动,暗自思索:莫非这仙姑竟与太后有甚渊源?然,观黛玉水潆看那妙玉的神情,可知她们皆是清楚什么的,便不好当面问。
却听黛玉笑道:“琴妹妹在栊翠庵中住了这么些时日,妙玉姐姐可有欺负妹妹么?”
那也是雪白面皮莹润小脸的女孩儿便嗔道:“真真是林姐姐说话,妙玉姐姐怎会欺负琴儿呢?”
“罢,罢!也不知妙玉姐姐使了什么招数,竟然迷的琴儿如此服帖!“黛玉假装恼怒的跺着脚,捶着胸口道:“亏我还说要将这蘅芜苑给琴儿呢!”
妙玉那里不以为忤的还是一副面无表情,宝琴却别过头去道:“她住过的地儿,没的脏了我自己!”
“这是……”黛玉心中咯噔一声,笑道:“从前的过去也便过去了,只如今这是姐姐要送于你的,不能驳了姐姐的面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