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药入口果然如想象中的一般苦,初夏却不能拒绝,一口一口的吞了下去,就仿佛自己酿的苦果,终究要自己承受。
西陵叶阳轻轻的笑了,当最后一口药放入初夏口中之时,他甚至回头取了一颗梅子,那梅子很酸很酸,不断没有驱除那药味,反而令初夏有些反胃,她低身干呕了两声,面色涨的通红。
原本融洽的气氛突然在瞬间有些凝固,一抹阴寒之意悄悄的从面前的男子身上散发出来,初夏一惊,抬眸,对上一双幽暗到极致的幽绿瞳眸,他愣愣的望着她,刚才为她取梅子的手僵立在半空中。
没等初夏反应过来,西陵叶阳猛然起身,低低的吩咐了月荷什么,月荷迅速的走了出去。
不一会,方才被赶出去的御医全部被叫了回来,再次诚惶诚恐的为初夏把脉。只是这次,御医们并没有直接说出初夏的病情,而是被西陵叶阳唤到了寝宫外。
“回禀太子,娘娘并不是有喜。”徐御医低低的开口。
偷偷探听消息的月荷猛然欣喜的回到了寝宫,“娘娘,您知道奴婢方才听到了什么?原来太子殿下以为娘娘您有喜了呢,太子真是心急呢,如果有喜,方才太医第一次把脉不就把出来了,这么大的事情,又怎么会疏忽呢!”
躺在床榻上的初夏一惊,浑身激出了一身冷汗。原来方才西陵叶阳那冷厉的眼神是因为……就算是有了孩子,这几日也是把不出来的。这件事情,终究成为了西陵叶阳的心病。
西陵叶阳再次进来寝宫,却沉敛着眼神,一个人默默的坐着,房间里静幽极了,一种莫名的气息在两个人中间飘散开来,火盘中的炭火偶尔会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窗外,风也吹得更急了,雪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飘了起来,将那两株梅花压的低低的,随风摇来摆去,如同飘忽而捉摸不定的人心。
“我不知道公主的下落,就算是知道也不会说!”日邪低垂着眼帘,面无表情的开口。
“难道你想眼睁睁的看着南疆国灭亡吗?”冷若水冷冷的开口:“西陵孤寒暗地里做了什么,你不是不知道!”
日邪还是执拗的垂着头:“你不足以让我信任!”
冷若水冷冷的笑笑,仿佛早就知道他会这么说:“那么谁足够让你信任,楼初夏如何?”
日邪蓦地抬起眼帘,波澜不惊的眸子终于有了一丝撼动:“她怎么样了?”
冷若水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径直问道:“如果是她让你引荐公主与我们联盟,你会考虑吗?”
“我相信她!”日邪点点头,“公主与楼姑娘都是我的主子!”
冷若水笑的不动声色:“好,请你记住你的诺言!”
信步走出房间,冷若水淡然的对西陵叶寒笑道:“接下来就是废舞王朝了,据说那自作聪明的凤舞公子还被西陵孤绝软禁在禁宫之中呢!”
西陵叶阳那日之后再也没有踏进芙蓉殿,月荷的一番心思白费了,而且关于初夏失宠的传言也愈传愈烈,但是芙蓉殿的保卫却还是固若金汤,没有西陵叶阳的手谕,就算是西陵孤绝亲自来,也不一定能够进来。
这是西陵叶阳以辅佐朝政为代价向皇上交换的特权。
“哎!”月荷无聊的轻叹了一口气,趴在塌上伸了一个懒腰。
初夏揉揉疲惫的肩膀回眸道:“几天你的表哥还会进宫来吗?”
原来,初夏没有办法从西陵叶阳那儿得到消息,却无意之中知道月荷有一个远房表哥任宫中采买,自然多少知晓一些朝中之事,于是每次他进宫来,初夏都会与他聊上一会,从中得些消息。
“回禀娘娘,他下午进宫,只是……”月荷低低的开口,似乎有些为难之意:“娘娘与一个小小的采买走的如此近,如果被太子殿下知道……”
初夏摆摆手阻止她说下去,她自然知道这些,所以每次都是以采购一种罕见花茶为借口,但是这种借口一次两次可以,次数多了还是引人怀疑,今天就是最后一次了,因为有了凌瑞雪的消息。
芙蓉殿后的花园中,雪白的狐裘将初夏衬的宛若风中白雪,黑色发丝轻柔的随着寒风舞动着,仿似水晶的黑色眼眸闪耀着阳光的光泽,她的身边是盛开的绿玫瑰,在寒风之中陡峭着,多多少少带来了一丝早春的气息。
武陟弯着腰身带着一名身材瘦小的商人一般的男子快步走了过来。“见过娘娘,她,来了!”武陟低低的开口,闪到一边,露出身后那商人的一张脸。
长颦减翠,瘦绿消红,完全不似初见之时那淡定冷漠的模样,初夏站起身来,一时竟然有些失神。
“月荷,带你表哥下去拿茶叶的银子吧!”初夏低声的吩咐了。
月荷带着武陟欢天喜地而去。
亭中只剩下初夏与那商人模样的男子。
“果然是你!”那商人冷冷的开口,竟然是女子的声音,她转眸望着这熟悉的宫廷猛然冷笑一声:“你倒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将我约到这儿来!”
“你的胆子也不小,知道这儿危险,不还是来了?”初夏淡淡笑笑,轻抿了一口热茶。
那商人望着面前女子的优雅与淡然,脑海之中猛然闪现出一幅熟悉到麻木的画面,曾经,她也这样悠闲的坐在亭子中,听着小曲,赏着百花,喝着香茶,可是如今,她是被通缉的罪犯!
“楼初夏,你就不怕我揭发你吗?就算你再受宠,可是与我这钦犯做交易……”凌瑞雪咬牙切齿的开口。
初夏淡然的一笑:“你也知道自己是钦犯?这儿是皇宫,你说,我们两个谁的危险大一些?”
凌瑞雪不吭声了,只是冷冷的望着初夏。
“你不想拿回曾经的一切吗?”初夏开出了筹码。
“想,但是木已成舟!”凌瑞雪低低的开口,眸光中盛满了愤恨,她的皇上,西陵叶龙已经死了,她一个女人想要复国简直难以登天,更何况青天白日旗已经不成气候,确切的说,她早已经灰心失望了。
“不,还可以扭转,如果西陵叶寒做了皇帝,你还做你的凌皇后,虽然只是一个名分,但是在宫中至少还有一席之地!”
“怕是太迟了!”凌瑞雪低低的开口,她倒不稀罕那个所谓的皇帝遗孀凌皇后的称谓,她在乎的是凌家是否能够重整旗鼓,在乎的是重新可以见到那个心仪的男子。
“不迟!”初夏站起身来,将一块玉佩交给她:“你带着这个去义盛钱庄,老板自然会将东西交给你,有了那些银子你就可以重新招兵买马,只是记住,你要以前朝皇后的身份起义,百姓自然会拥戴你,只是在这个朝代,女子是不能成事的,你必须联合西陵叶寒,我等着你们成功打开宫门的那一天!”
“你为什么要帮我?”凌瑞雪不敢置信的望着初夏。
“我不是帮你,是帮我自己!”初夏淡然笑道。
凌瑞雪一愣,似是明白了什么,径直苦笑:“你以为以你现在的身份还能与西陵叶寒在一起吗?”
初夏知道她误会了,却也并不挑明,或许这个误会更能够保护她。“我只是帮自己!”她再次低低的强调。
这就是她来到西陵王朝的任务,推翻安阳王的暴政,顺便保住她自己!
只要推翻了安阳王,谁做皇上真的与她无关。
只要西陵王朝的历史改变,只要安阳王吃不到她的肉活到现代!
凌瑞雪的笑容更加冰冷了,在她看来,如果她嫁过人,曾经是西陵叶寒的皇嫂,与西陵叶寒不能在一起的话,那么楼初夏呢,西陵叶阳的妃子,甚至比她的身份更难以逾越。
同理可证,如果楼初夏有希望与西陵叶寒在一起的话,那么她的希望就更大!
“我与你合作!”凌瑞雪伸出手,紧紧的与初夏相握。
“答应我一个条件,也是一个唯一的条件,永远不要告诉任何人关于我的任何事情!”
凌瑞雪点点头。
一个月之后,过了年,天气逐渐的转暖,江湖之上一个名为红莲教的组织迅速的崛起,拥戴的是前朝皇后,但是却有人传言,真正的幕后主脑是位叫做倾世公子的男人。
春寒料峭,天空透明清浅得看不出色彩,只在阳光的映衬下才显出淡淡的薄蓝来。
清晨,初夏脱下厚重的狐裘,换上了薄软的衣衫,信步走到了庭院之中,晨风拂动着那浅蓝色衣袖,在清凉的空气中衣袂飘舞,回身举步,恰似柳摇花笑润初妍。
“娘娘今日的心情看起来很好!”月荷将香茶与糕点端到了亭子里。
初夏笑而不应声,只是慢慢的品着茶。
月荷猛地轻叹了一口气:“难得娘娘您的心情还能好起来,您可知道,听说玲珑殿的珑妃怀有身孕了呢,这事就连皇上也知道了,赏了许多金银珠宝给珑妃呢!”
初夏端茶的手微微的颤抖,但是很快她便不动声色的将茶杯放下:“是吗?那是不是需要送些礼物过去恭喜一下珑妃娘娘?”
月荷见这一番话丝毫经不起初夏的任何波澜,情不自禁的再次叹了一口气:“娘娘,奴婢有的时候真的想不通,所有的人都看出,太子殿下是喜欢您的,可是您为什么总是与太子殿下作对呢?”
初夏淡淡的笑笑,不是她与西陵叶阳作对,是有些事情发生了,想要再装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很难!
玲珑殿中,以为会母凭子贵的珑妃在听到那句残忍的话语之后,一下子瘫倒在地上,然后跪着上前,紧紧的抱住西陵叶阳的腿大声呼喊道:“太子爷,这是您的孩子啊!”
“我的孩子?可是我明明记得,每次都有给你喝药,这孩子是怎么来的?”西陵叶阳的表情冷酷到了极致。
珑妃一怔,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知道她只是那个女人的替身,所以才与别人暗通款曲,以为怀了身孕,就可以瞒过去一切,太子爷就算再怎么不高兴也不会怎么样,却没有想到,这个孩子,就连皇上都承认了,而太子爷竟然要她打掉!
“臣妾有几日身子不适就没有喝药……太子爷,求求您,放过这个孩子吧,臣妾知道错了,臣妾该死,但是这个孩子是无罪的,他是你的第一个孩子啊!”珑妃跪在地上泣不成声,现在只有保住这个孩子才能保住她的地位。
“第一个孩子?”西陵叶阳冷冷的望着珑妃,第一个,第一次,她配吗?这个皇宫之中有多少他的耳目,她做的事情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因为不在乎所以不在意,她只是他的一枚棋子,利用完迟早要丢掉的,如今,这个女人竟然明目张胆的想要把老相好的孽种生下来!?
多少次他想要将这个第一给另外一个人,可是她却不稀罕,一个月了,他从来没有觉着日子如此的漫长过,多少次的夜里,他站在芙蓉殿外,遥望烛光下女人的剪影,掌心里伤痕好了又伤,伤了又好,却终究没有等到那个人的一句话。
难道那个人的心里从来没有他吗?跪在地上的这个女人都没有引起她的嫉妒吗,哪怕只有一点点,可是,一个月了,他在玲珑殿留宿,他赏赐给珑妃物件,每次都有人会去告诉她,但是却终究等不到她的一点反应,冷漠,淡然,平静,永远是这样的表情!
现在呢?
西陵叶阳疲惫的将身子靠在软榻上,正待下令,就见他的贴身太监安路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太子爷,蝶妃娘娘命人送来了两身小衣服,说是恭喜珑妃娘娘有喜的!”
西陵叶阳缓缓的站起身来,唇角冷冷的抿成残酷的弧度,楼初夏,你真的将我推出来了吗?迅速的,有逼人的杀气在皇上的眼底稍纵即逝,如此地迅疾,几乎让人以为只是一个错觉。
“将这个女人拉下去,打掉这个孽种!”
残酷的话语逸出男子削薄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