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浑身轻颤了一下,微微睁开眼睛,又飞快地闭上,她很可耻吗?
可耻到为了生命而不惜出卖自己的身体?泪水无声的滚落了下来,一瞬间,初夏竟然感觉到非常的委屈,她似乎还没有从昨晚的事情中走出来,如今,就被迫投入了另外一个男人的怀抱。
初夏知道自己不爱西陵叶阳,不然也不会在知道中了情药之后迫不及待的想逃,叶阳说的对,或许,平时的思绪有些凌乱,因为叶阳太痴情,她会感动,但是在关键时刻,她的内心出卖了他,西陵叶阳这个男人,她终究是不能接受的。
当男人俯身下来,唇要贴上她的瞬间,初夏猛然迅速的将头错开,然后迅速的起身,用寝被裹住自己颤抖的身体,蜷缩成一团。
被情欲控制的西陵叶阳因为某种不满足而变得暴躁起来,他猛地抬眼,那瞳孔中浮着一抹妖冶的血红色,但是在望见初夏的眼睛之时,他的眸光猛然轻颤,整个人陷入了那双美丽的眼睛——她的双眼如冥世的蝴蝶,虚弱地惶恐着,恐惧着,悲伤着……那脆弱的微光几乎将他全部的淹没……那深重怒气和怀疑猛然被抑制起来,纵然整张脸上隐隐流转着一抹诡谲阴沉,但是眸光却缓和了许多。他抬起苍白纤细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眼睛,感觉得到她的睫毛在掌心轻轻闭了起来,再打开,象夏日影树的叶片。
“不要怕我,初夏,我只是想要给你幸福……”他喃喃的开口,声音就象筝琴中微妙的颤音,不甘,伤心,无可奈何,却又恐惧。
初夏抬起眼,她那隐没在他苍白手指下的黑色眼瞳由涣散的光恍惚缓缓凝聚起来,她定定的望着他,身体与声音都在颤抖着:“叶阳,是不是得不到我,你就再也不保护我?心疼我?我的身体,只是一个筹码对吗?”
西陵叶阳定定的看着她,眸光之中迅速的闪过一抹痛苦:“原来,你是如此想我的吗?你这么说,不但侮辱了我,也侮辱了你,只因为爱你,所以想要得到你,与筹码没有任何的关系!”
西陵叶阳起身,缓缓的系上白色长袍的带子,表情上是初夏从来没有见过的绝望与哀伤,
“叶阳……”初夏嗫嚅着只说了几个字,西陵叶阳就冷冷的转身了,将欣长而落寞的背影背对着她,微微的站立之后,再也没有什么话,他的影子,在一点微弱的幽光下,慢慢的变淡,拉得很长,最后辨不出轮廓。
午夜的寒风猛然吹动了房门,砰的一声,响彻在寝宫中。
初夏蜷缩在床上,愣愣的望着门外在狂风中折腰的枯枝,心好像被什么揪了起来,涩涩的,苦苦的,却又无可奈何。
“对不起……”许久之后,初夏轻轻的嗫嚅嘴唇,缓缓的吐出这三个字。
她终究还是无法迈出这一步!
叶阳回到寝宫的时候,旱巴里静静的守候在门口,远远的看见男子瘦削的身子缓步走来,旱巴里虽然微微有些吃惊,但是很快面上有了一丝欣喜。
“太子……”他低低的迎了上去,然后低头跟随在西陵叶阳的身后,不动声色的打开寝宫的大门。
迷离恍惚的烛光下,一个宫装的女子静坐着,黝黑的双眸乖巧伶俐,竟然有几分与初夏相似。
西陵叶阳缓缓的回眸,空洞的双眸渐渐的凝聚起来:“她是谁?”
旱巴里半跪在地上:“卑职去查了佛祖的八大苦,终于明白了求不得为何苦,卑职想帮太子!”
西陵叶阳定定的望着那宫装女子,突然间抿唇苦笑。
烛光熄灭,旱巴里抬眸,凝视那月光,月光斑驳打在他粗狂的脸上。
他也有求不得,高贵的身份,显赫的地位,有的人生来就具有,而他,却要双手沾满鲜血,屈恭卑膝。
清晨,初夏还在暖衾之中,月荷突然慌慌张张的闯了进来,见初夏还在睡,于是惊慌的跪在了地上。
张开眼望着月荷惶恐的眸子,初夏懒懒的坐起身子:“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娘娘赎罪,月荷有重要的事情要禀告娘娘!”月荷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响头。
“你说吧!”
“月荷听玲珑宫的姐妹说,玲珑宫今日进了一位新主子,是太子昨日宠幸的女子!”
初夏一怔,苦笑了一声,这就是所谓的爱情吗?“你起来吧,我们与玲珑宫没有任何的关系,她们来了新主子也不必大惊小怪!”
月荷一怔,有些奇怪的望着初夏,许久,蠕动了唇,将所有的话吞在了心中。
一整天,初夏都没有见到西陵叶阳,景阳宫也寂静的可怕。初夏知道西陵叶阳生气了,但是却无可奈何,她已经尽力了,但是最后一条防线还是没有办法克服。
夜深了,西陵叶阳沿着走廊缓步走着,抬眼望去,雪,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他心中一动,大步走入庭院,立于细雪纷飞中,任那雪花纷落在自己的眉毛上,眼睛里,最后是嘴巴,那雪很冷,比雪冷的却是他的心。
前面就是初夏所住的芙蓉殿,白天,多少次他想踏入,但是最终还是扭身离开。
这一次,他不会轻易的原谅她。
从芙蓉殿中走出了两名宫女,其中一个就是初夏的贴身宫女月荷,两人说说笑笑着,并没有注意到阴影中的西陵叶阳。
“主子可真奇怪,太子宠幸了珑妃娘娘,我去跟娘娘说,娘娘竟然毫无表情,换做了别的主子,怎么也要伤心一阵的!”月荷低声道。
“或许娘娘对太子的殿下的爱有把握吧,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女人会如此的幸福呢,太子对娘娘的宠爱是人尽皆知的!”另外一个宫女看起来年纪较长,说道。
“可是这是皇宫啊,太子是未来的皇上,三宫六院是免不了的,如果娘娘自持……”月荷叹了一口气,不说了。
“算了,我们做奴才的管不了那么多,只要主子对我们好就算是烧高香了!”
“话是那么说,我是怕主子失宠,如果主子失宠了,我们这做下人的也好过不了啊!”
两人便低声说着,便渐渐远去。
西陵叶阳缓缓的从阴影中走出,面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她竟然毫不在乎?一抹疯狂突然紧紧的抓住了他的心,他头也不会的转身,向着玲珑宫走去,在第二天又传来了新近得宠的珑妃被赏了黄金千两,玉簪十对的消息。
芙蓉殿中,月荷忐忑不安的望着伏在书桌之上潜心研究的初夏,这几天来,娘娘失宠的传言甚嚣尘上,而原本每日里总是与娘娘形影不离的太子也接连几日没有出现,仿佛印证了这个可怕的传闻,可是娘娘却每日里趴在桌上捣鼓一些她不懂的东东,仿佛并不着急。
“娘娘……”月荷犹豫着上前。
初夏不动声色的将手中的书籍合上。那是一本当朝的史记,上面记载了朝堂之上所有人的言论,初夏极力的想要从中找出不满安阳王暴政的官员,但是如今安阳王政权稳固,原先与他对抗之人早已经被他抄家的抄家,封杀的封杀,想要找出原先忠于西陵的官员谈何容易。
“娘娘,中午御膳房做了娘娘最爱吃的烧鹅羹,不如让奴婢去请太子过来一起用?”月荷低低的开口,她知道自己逾越了做奴婢的本分,但是摊上一个不会争宠的主子,要想在宫中过的如鱼得水,她必须要这么做。
初夏点点头:“好!”
月荷情不自禁的喜形于色,她似乎没有想到初夏会这么轻快的答应,于是迅速的抬起眼眸,高兴的说道:“那奴婢就去准备了,奴婢告退!”
初夏点点头,将桌上的书籍整理放了起来。朝政,或许,她能从西陵叶阳那儿知道些什么。
景阳殿,西陵叶阳百无聊赖的把玩着手中的棋子,对面,旱巴里已经是急得满头大汗。旱巴里是个粗人,要他上阵杀敌,杀人越货,自然是手到擒来,但是下棋,吟诗,作画,自然就难倒了他。
“太子,这……”旱巴里再次擦了一把冷汗。
西陵叶阳也不在意,反正他的真正意图也并不是下棋,只是想要找一个人,陪陪自己,不会很无聊,不会一直一直的想那个女人,不用一遍一遍的压制渴望见到她的那颗心。
“太子殿下,芙蓉殿的月荷求见。”侍女来报。
西陵叶阳的眼皮在听到芙蓉殿三字之时微微的轻颤,但是却装作毫不在意的下了一枚棋子。
“啊哈,终于突围了!”旱巴里轻轻的喊了一声,将棋盘上的白棋子拿走了大片,但是同时也心怀忐忑的望了西陵叶阳一眼。
西陵叶阳照旧面无表情的盯着棋盘上的棋子。
“太子,不如听听她怎么说……”旱巴里小心翼翼的开口。
西陵叶阳没有反对也没有同意。
侍女为难的望了一眼旱巴里。
旱巴里点点头,侍女福身退了出去。
一会之后,月荷低着头紧跟在侍女之后走进了芙蓉殿。“太子殿下,蝶妃娘娘准备了太子最爱吃的烧鹅羹,特地命奴婢过来请太子一起用膳。”
西陵叶阳没吭声,只是眸光冷冷的再次下了一枚棋子。
旱巴里低头一看,这枚棋子下下去,原本固若金汤的江山那就一半拱手让人了,旱巴里不懂下棋,但是却懂得琢磨人的心思,他知道,此刻,西陵叶阳也只是紧绷着而已,其实内心早已经是一片凌乱了!
“只是烧鹅羹吗?”旱巴里低低的开口,暗暗的给月荷使了脸色。
月荷一愣,但是从小在宫中长大的她,心思何其敏捷,立即明白了什么再次开口道:“娘娘这几日心情不好,偶尔会抱怨身子凉,胃也有些不舒服……”
“什么?初夏她病了?”西陵叶阳蓦的站起身来,不小心撞倒了棋盘,黑子白子混合在一起咕噜噜的滚落满地。
“没有大碍,只是……”月荷心一惊,但是很快又给自己找了理由,昨夜里,娘娘确实又说身子凉,多要了一床被子,今天早晨起来也没有什么胃口,她这么说,不算是欺瞒殿下。
“有没有大碍是你说的?有没有请御医?”西陵叶阳急急的向外走,边走边问。
旱巴里狡猾的眸光扫过歪倒的棋盘,眸光里闪过一抹不可捉摸的神采。
花炊鹌子、三脆羹、鲜虾蹄子脍、南炒鳝、五珍羹,还有烧鹅羹,每个菜都无比的鲜亮,无比的诱人,可是初夏却毫无胃口。
到底要如何从朝中打开一个缺口呢?又要如何与西陵叶寒取得联系?蓦然,初夏想起了前朝皇后凌瑞雪,曾经记得,她的父亲是当朝丞相凌宇,不知道……
“初夏,好些了吗?”西陵叶阳快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御医一大票,呼啦啦站在殿中,遮挡住了那一缕好不容易照射进来的阳光。
“我怎么了?”初夏一怔,抬眸就看见月荷在后面拼命的摆手,她很快明白过来,心中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开口道:“哦,只是小问题而已,不用这么兴师动众。”
西陵叶阳摇摇头,上前,轻轻的拿起初夏的手,那冰凉的触感让他一怔,然后在看看满桌的油腻,他转身大声吩咐道:“来人,将大殿的火盘全部拿到这儿来,还有,娘娘的胃不舒服,做些清淡的来!御医,给娘娘把把脉吧!”
初夏本想说不必这么麻烦,但是一看月荷那眼巴巴的样子,也只好默认了,静静的看着西陵叶阳指挥着人在殿里忙来忙去。
鸡丝黄瓜,花菇鸭掌,莲蓬豆腐,草菇西兰花,再加上链子膳粥,很快清淡的四菜一汤就端了上来。
那边,御医也开好了方子。初夏没病,这谁都诊的出来,但是这是在宫中,人人自有一套保命的本事,开了一些养颜美容的汤药就不声不响的交了差。
“下去吧!”吩咐了人去煎药,西陵叶阳终于发了话,满满当当一屋子的人终于一个个退了出去,只剩下西陵叶阳与初夏两人。
侍女将大殿的炭火盆全部端了进来,屋里温暖如春天,窗外,几枝红梅傲然开放,轻浮着的花瓣缓缓的伸展在融化的雪花里,悠悠然融进一片银素中。
“我真的没有什么大碍!”初夏低低的开口,从床榻上坐起来,上半身从华贵的粉色寝被里探了出来,黑发稍稍有些凌乱的披散着,衣领微微敞开,精致的锁骨上因炉火的温暖染着薄薄的绯红。
西陵叶阳也不说话,只是转身从桌上取过粥碗,轻轻的用勺子搅动了,然后挖了一勺缓缓的递到初夏的唇下:“将这个吃了才好喝药!”
他的话语很清淡,听不出一丝的表情,但是瞳眸之中却有一丝倔强的脆弱,仿佛不想妥协却又不得不妥协。
初夏心中叹了一口气,乖乖的张开了嘴巴。
西陵叶阳的瞳眸之中迅速的闪过一抹喜悦的微光,但是很快便消失不见,他十分笨拙的抬起勺子,小心翼翼的喂入初夏的口中。
初夏看着他笨拙而又细心的动作,初夏只觉着心中一酸,不敢抬头去看。西陵叶阳,以前是安阳王世子,现在是太子,从小娇生惯养,锦衣玉食,哪里懂得伺候别人,可是如今……初夏别过头,强迫自己不去想,只是机械的一口一口的吞食着莲子粥。
从笨拙到变得熟练,只不过是一小碗莲子粥,到最后,西陵叶阳的动作已经很熟练了,再也不会将粥撒在床榻上,或者是弄脏了初夏的小脸。
“太子殿下,娘娘的药煎好了!”门外,响起月荷的声音。
“进来吧!”西陵叶阳站起身来,却突然看见初夏不自觉的抽搐了唇角。初夏她……西陵叶阳突然心情大好起来,转身亲自从侍女的托盘中取过汤药,“来,快些趁热喝了吧!”
初夏面上的神情更扭曲了,苍天啊,一看那又黑又浓的一大碗,光闻那味道就已经想吐了,还要喝……初夏情不自禁的望向月荷,希望月荷为她解围,毕竟,她是为了不揭穿月荷的谎言才装病的——如果被西陵叶阳知道月荷撒谎,恐怕十个月荷都死不够!
月荷怯怯的垂下眼帘,表示自己也是无计可施。
初夏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就见西陵叶阳已经在吹那汤药了,他低着头,那异常认真的表情突然让初夏心中一阵柔软。
如果最先遇到的是他,多好;如果他不是安阳王世子,多好;如果她不是楼初夏,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多好!
如果最先遇到的是他,渴望被爱的初夏就会轻而易举的爱上他。
如果他不是安阳王世子,她也会义无反顾。
如果她不是楼初夏,没有什么狗屁责任,什么生命与历史的选择,她也会心甘情愿的在这后宫做个小女人。
可是,没有轻而易举、义无反顾、心甘情愿,有的只是她必须做出选择,必须让安阳王消失,必须让西陵王朝延续下去,否则,死的那个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