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冬天的天日总是要比其他的季节短一些，不过才刚到酉时，天色已经变得很暗，阴沉混沌的天地压得人喘不过起来。

梦泽秋寂和上官煜两人骑着马，看似闲然的在前面走着，万青和宋珏紧跟在其后，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王爷。”守门的人一看见梦泽秋寂，连忙跑上前接过了他手中的马缰，并且说道：“皇上来了。”

“好，我知道了。”梦泽秋寂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声，甩袍跨过了门槛。

“寂，我先去找晓伊了。”上官煜把空间留给他们两个人。

“好。”梦泽秋寂知道上官煜的意思，没有多说什么，向书房走去。

“梦泽秋寂，你怎么才回来，小皇帝等很久了。”眼尖的小可一眼发现了梦泽秋寂，大声叫道。

“皇兄。”梦泽赟寂站起来，紧张的扯了扯衣服，脸上的伤痕依然清晰。

“你来了。”梦泽秋寂客气的点点头。

“你们怎么……都怪怪的！”小可指指梦泽秋寂，又指指梦泽赟寂，不解的说。

“坐吧。”梦泽秋寂僵硬的坐了个“请”的手势。

“哎。”梦泽赟寂应了一声，拘谨的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呆板的对话，机械的应答，一种异样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流窜。

“那你们聊着，我叫厨房准备晚饭。小皇帝，你也吃过晚饭再回去吧。”小可知道他们一定有话说，自觉的回避。

“这个……”梦泽赟寂用询问的眼神看看梦泽秋寂。

“一起吃晚饭吧。”梦泽秋寂对梦泽赟寂咧了咧嘴角。

“麻烦嫂子了。”梦泽赟寂夸张的鞠了个躬。

“今天是怎么了！”小可摇了摇头，退出了房间，还把门给带上了。

房间里只剩下了两个人，两人各怀心事，小可的离开让原本尴尬的两人更加安静。

“皇兄。”梦泽赟寂受不了沉默的压抑，率先开口。

“你一开始就知道？”梦泽秋寂接过话。

“皇兄，我是想说，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让一切维持现状不好吗？”梦泽秋寂离开后，梦泽赟寂一直在深深的自责。

“可我已经知道事情有问题，怎么去当作没有发生呢？”梦泽秋寂用反问的语气回答。

“有时候知道结果也许比现在更痛苦！”梦泽赟寂意有所指。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梦泽秋寂听出梦泽赟寂的话中有话。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梦泽赟寂全盘否认。

梦泽秋寂仔细的看着眼前的梦泽赟寂，一不留神，竟然都已经这么高了，青涩的模样渐渐被掩去，眉宇间的英气越来越明显，不知不觉中，梦泽赟寂已经长成了一个大小伙，梦泽秋寂低下头，又回到了沉默。

“皇兄！”面对梦泽秋寂刻意的生分，梦泽赟寂难过的泪水在眼眶打转。

“别说了。”梦泽秋寂不是故意对他冷漠，只是突然间不知道该用什么身份去跟他相处。

“我先回去了。”转瞬即逝的笑容后，梦泽赟寂站起来，失落的朝门口走去。

“不吃过饭再走吗？”见梦泽赟寂如此，梦泽秋寂的心也在疼，可是似乎真的没办法再像以前那样对他。

梦泽赟寂走了两步，突然回过头来，大声说到：“皇兄，我不喜欢这样的你，我不要这样的你。”

梦泽赟寂边说边掉下泪来，可是深受“男儿有泪不轻弹”的思想的熏陶，梦泽赟寂想要拼命忍住哭泣，用衣袖擦拭脸上的泪水，可是眼泪就像怎么都擦不干似的。

“可是赟寂……”梦泽秋寂心疼得厉害。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那又怎么样！难道这么多年的感情会因此磨灭吗？”梦泽赟寂一边哭一边瞪着梦泽秋寂喊道：“你跟上官煜也不是亲兄弟啊，你为什么要推开我！”

“再怎么说你也是皇上，哭成这样像什么样子，也不怕被人看见了笑话。”梦泽秋寂边说边把拧湿的毛巾递到梦泽赟寂面前。

“皇兄，我很害怕，我真的很害怕，有人说过，皇帝就是孤家寡人，以前我不信，现在我开始相信了，喜欢的人不能厮守，亲人一点点的远离，我感觉我能握住的东西越来越少了！”梦泽赟寂的泪水肆虐。

“我在这里，一直在这里。”梦泽秋寂拍着梦泽赟寂的背，对梦泽赟寂也对自己反复的说懂啊。

“这……这是什么状况。”小可进门，看见两个大男人抱在一起，其中一个还哭的那么的委屈。

梦泽秋寂像触电似的放开梦泽赟寂，拳头放在唇前轻咳了两下问：“什么事？”

“什么事？”小可夸张的叫道：“你看看外面天都黑了，在不开饭，夜宵都好一起吃了。”小可指指外面的天色到。

“好，这就过去。”梦泽秋寂笑着睨了眼小可，对梦泽赟寂说：“走，吃饭去吧。”

“嗯。”把心里的痛哭出来，梦泽赟寂心里舒服了很多。

“王爷。”晓伊不自然的跟梦泽秋寂打招呼。

“啧！我说寂，我怎么感觉那么别扭呢！”上官煜皱着眉头出声道。

“怎么别扭了。”梦泽秋寂入座。

“晓伊是不是应该搬出去住啊，要不然这算是哪出啊！”上官煜一边斟酒一边说。

“这个属于球儿的事务，我没权利。”梦泽秋寂把球踢给小可。

“为什么我归筱娘娘管？”晓伊停下筷子，看着上官煜问。

“别理他们，晚上我带你回去。”上官煜发现梦泽秋寂只要是跟小可扯上边的事，都表现的不太正常。

“感觉这话像是一只大灰狼对小绵羊说‘别怕，我带你回家’。”小可一边说一边挥舞着两只蹄子，表现的神情并茂。

小可因为怕冷，冬天刚到，就把自己裹得里三层，外三层，穿的厚厚实实，所以刚才小可表演的这个身材圆润，动作并不怎么灵活的大灰狼惹得在场的人都失笑出声，甚至连梦泽秋寂也笑得直摇头。

被揶揄的上官煜直接抓过手边的包子向小可砸过去，晓伊则害羞的握紧拳头，连击小可。气氛好像变得热络了些，只有梦泽赟寂一个人闷闷不乐，想到他们都成双成对，梦泽赟寂只能的在一旁一直灌自己酒。

“记得吗，我们说好回到京城后，还要一起喝酒，不醉不归。”上官煜举起酒杯，大声的提醒。

闻言，在座的都站了起来，彼此交换着眼神，才相隔了短短的一个月，可是回想那时的情境，却仿若隔世。谁都没有再说话，只是默契的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看着其他人手上空空的酒杯，露出了最真的笑容。

——

“你就是水芙儿？”皇太后打量着跪在地上的一身白衣的水芙儿。

“是。”水芙儿应到。

“抬起头，让哀家看看。”皇太后吩咐道。

“是。”水芙儿用几个光年的时间抬一个头

果然买是天姿国色，难怪赟寂用迷恋上你。”皇太后看着这张国语静止的巴掌脸，由衷的说到。

“谢皇太后夸奖。”水芙儿再拜了下去。

“你在赟寂心中的地位很重，他甚至跟我说要立你为后。”皇太后想借此试探水芙儿的心思。

水芙儿凝眉想了想，说：“皇上错爱，水芙儿是戴罪之身，怎敢有如此奢想。”

“是个明白人。”皇太后松了口气，问：“皇上再我这闹了几次，若皇上执意要你，甚至愿意为你抛弃江山呢。”

“太后的意思，芙儿明白，芙儿命贱，配不上皇上，若皇恩浩荡，留水芙儿一命，水芙儿只想与青灯为伴。”

“难道你一点都不喜欢皇上？”皇太后奇怪水芙儿的冷静。

“喜欢，而且我对他的喜欢不必他对我的少，因为喜欢，所以不想让他做出不理智的选择，不想让他因我而背上骂名。”水芙儿淡定的、从容的，带着落寞的笑容陈述者。

“你很坦白，那么我也告诉你，你刚刚的决定救回了你的一条命。”皇太后看着一直柔静如水的水芙儿，如果不是她特殊的身份，也许自己也会喜欢上这个淡雅的女子。

“谢太后不杀之恩。”水芙儿的声音依然平静，甚至听不出一丝获生的喜悦。

“你现在就可以离开，记住你自己说过的话。”皇太后盈盈的站了起来。

“太后！”水芙儿反常的加重了声音。

皇太后回过身，眼神变得戒备。

“芙儿说的自然会办到，可是，能不能求太后再开一次恩，让芙儿与皇上话别。”上身几乎贴在了地上，掉落的泪水被泥土迅速吸噬，水芙儿卑微的哀求。

皇太后沉吟了良久，终于叹口气，松口说：“好。”

“谢太后恩典。”听到皇太后答应了请求，水芙儿比获得重生更欣喜。

“小德子，你带她去见皇上，然后亲自送她出宫。”皇太后吩咐身边的人。

“喳。”身边的小太监应到。

——

时间悄无声息的过去，水芙儿的心越来越沉。

“赟寂，我从一开始就预知了这样的结局，可是难道我与你，连见这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了吗？”水芙儿看着越来越热闹的天空，明明暗暗的星星调皮的眨着眼睛，闪闪烁烁，就像没有烦忧的精灵。

“水芙姑娘，您看天色已经很晚了……”小德子走过来，对着发呆的水芙儿说到。

“是啊，很晚了！”水芙儿自言自语，回神到：“麻烦公公带我出去吧。”

“哎！水芙姑娘有什么话，可以让奴才传达。”小德子捕捉到水芙儿眼里的失望，走到一半，鼓起勇气说到。

“谢公公的好意，芙儿心领了。”有些东西不能强求，水芙儿早已学会了平静的接受，好的，还有坏的。

“赟寂！”水芙儿看到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男子进入宫门，下意识的叫了出来。

“芙儿！”几乎同时的，梦泽赟寂也看到了远远走来的女子。

漆黑的夜晚，两个相隔甚远的人，没有一丝疑问的，叫出了对方的名字，这样的默契，这样的心意相通，需要多深的情意才可以？

“你怎么在这里。”梦泽赟寂惊喜的跳下马，跑到水芙儿面前。

“我来看看你，然后跟你告别。”水芙儿声音很淡，而眼神却专注的盯着梦泽赟寂，她要记住这张脸，记住这个眉毛，这个鼻子，记住所有一切的一切，因为也许，她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告别，你要去哪里。”梦泽赟寂紧紧的拽住水芙儿。

“我也不知道，也许回江南，也许随便找个地方重新开始。”水芙儿不希望梦泽赟寂再找到她。

“你还是要丢下我。”梦泽赟寂觉得心在一点一点被撕裂，却喊不出疼。

“你会遇到比我更适合的人，她会帮你成为一个好的君主。”水芙儿的笑一直是轻轻的，柔柔的。

“或许还会有更适合的人，却再也不会有爱的人。”梦泽赟寂斜起嘴角，却没有笑意，眼神似乎要把水芙儿看穿，过了许久，才缓缓开口：“芙儿，我生命里的温暖只有这么多，全都给了你。你说，你离开以后，我还能对谁微笑！”

水芙儿只觉得心被狠狠的揪起，睫毛上突然冒出来的雾水，挡住了她的视线，眼前的梦泽赟寂变得更加的虚幻。

“看尽了人生兴废事，原来最幸福的生活是‘也无富贵也无贫’！”水芙儿怀住梦泽赟寂，轻声的说：“从来不相信有来世，但是现在，我想我要抱着对来世的希望过下半辈子了。”

“芙儿！我的芙儿！”梦泽赟寂用力的抱着水芙儿，恨不能将她揉入到自己的身体。

“皇上，时候不早了！”小德子见两人难分难舍，不得不出声提醒。

水芙儿将手掌放在梦泽赟寂的胸口上，挣开他的怀抱说：“好了，我该走了。”

“下辈子见。”梦泽赟寂露出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青涩的笑容。

“保重！”水芙儿也轻笑着点点头。

“你也是。”梦泽赟寂看着手中纤细的玉手一点一点从自己手心划出。

两个人向着两个截然相反的方向缓缓前行，明明是平坦的大道，两人却如同在泥泞中行走一般，步步艰难。

谁都没有回头，亦没有开口说再见，因为他们心里都明白，此生，再也不会相见。

谁都没有看到，在这样的黑夜中，两张被泪水湿透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