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出几大口血又后,萧然立马打坐调息。
林西西在一旁也只能干着急。早晨的太阳虽不是那么毒辣,却也是让人不停的炸汗。她一边用手扇着风,一边站在萧然的面前,替他遮挡刺眼的阳光。
两个时辰过去了,终于见他睁开了眼睛。
“你怎么了?没什么事吧?”林西西焦急地询问。
萧然脸上没什么表情,看着她,也不说话,活像是一尊雕塑。
林西西用指甲抠着他嘴角已经凝固的血迹,轻轻问道:“你这是怎么啦?不会被他那几掌给打傻了吧?他也没打他脑袋呀!”
谁知道萧然却是一把将她搂入怀中。
在他平静的外表下,林西西感觉到了他剧烈的心跳。扑嗵扑嗵,有力的跳动着。将他激动的情绪暴露无疑。他那从不展现在人前的内心,只能是离他最近的人才感受得到。
“你在这里等我!我要去救天容!不要离开这里,知道吗?”萧然摸着她的头,在她耳边轻声嘱咐。
“可是你不是受伤了吗?”
“我没事!”
师兄的那几掌,他体内的沉积了十几年的毒以及血蝴蝶都被逼出了体内。一时间,他竟不知该如何来表达他心头的那份激动。
这毒足足困扰了他十几年,天容这些年来四处行医的同时,也是在寻找到能解百毒的天蚕蛊,但希望太过渺茫。却没想到师兄竟然已经练成了化毒掌。
体内的毒素清除以后,身体骤然恢复到了最佳状态,自然武功也就全都回复。那么他便不需要有所顾虑,救出天容,让小乔入土为安,和自己喜欢的女人在一起,这是他目前唯一所想。
“好!我等你,你不来,我就不走!”林西西可不愿意坐着干等,但她了解自己的身份,自己如果去了,只会给他徒增许多麻烦。
“好!”捧着她的脸,他只有一个简单但却是头一次发自内心的承诺。
他起身,银白色的衣袂上艳红的血渍仿佛一朵朵盛开的花,绽放着生命的勃勃生机。
“等一等!”林西西也跟着起身,拉住他的衣袖。
“怎么了?”
“你忘了一件事!”林西西踮起脚尖,双手搂住他的脖子,望着他,笑得见眉不见眼。
萧然也跟着会心一笑,俯下身子,印上她的唇。
这一吻缠绵绯侧,林西西的心情也是激荡不已。这是她长久以来,第一次确定了萧然的心。他总算是愿意正面给她一个回应。所有的疑虑与悲伤都不值得去计较。
“等我!”萧然在额头上亲了一下,便转身向那小院飞去。身影如风一般,迅速消失在阳光下。
这座小山坡离着那院落不远不近。林西西一身黑色的夜行衣,爬上了一棵高高的大树,试图能看一看小院里的动静。
可是,萧然才去了没多久,另一队人马却也进了小院里。
是刘瑾瑜他们!林西西不禁愕然。他们一定是以为她被苏婉云抓走,而特地赶来救她。这该怎么办才好?
萧然伤重的身体能敌得过苏婉云吗?
正在焦虑不安之时,更让她惊讶的事情发生了。杜从南带着几名随从骑着一匹黑色骏马风驰电挚地向小院狂奔而来。
杜从南他来这里干什么?
一瞬间,她真恨不得马上过去看一看。可是她答应萧然,要在这里等他。
那里的人几乎都分成了四个帮派。错综复杂的关系,很难确定谁与谁是敌人,谁又会与谁站在同一边。总之,这些人聚会在这里,不可能什么事也不发生。
巨大的心理压力压向她脆弱的心脏。这种时刻她还躲在这里隔岸观火,如果其中有一个人是为了她而死,那么她这一辈子都会活在内疚当中。
最起码,刘瑾瑜他们都是无辜的,而且还是因为她才会到这边来,想到这里,林西西便再也不能平静,从树上跳下,向那小院跑去。
院子里,苏婉云仰天笑得极其夸张。
“没想到我这个破败的小院里,居然来了南平的皇帝,真是蓬毕生辉啊!”
杜从南皱眉不语。他在接到小龙的飞鸽传书以后,知道了他二叔杜正雄的下落,也了解到纤月的行踪,便马不停蹄地赶过来。
来此,一来是为了杜正雄,其次更是为了纤月。
苏婉丽这些年的流亡,经历的事太多,此刻见到多年未见的大姐,血浓于水的亲情涌上心头,哽咽地叫了一声:“大姐……”
苏婉云看清她是苏婉丽,一阵惊诧过后,并没有像苏婉丽那样伤怀,而是更加夸长的仰天大笑。
没想到她竟然还活着。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小乔也可以复活不是吗?这可真是太好了!哪有不笑的道理。
琉璃有些害怕地拉着她娘的衣角,不敢相信她是自己母亲的亲姐姐。可苏婉丽还是追问道:“听说你把二姐抓起来了,我可以见一见她吗?”
有生之年,她很想见她!她要亲口问一问她,这些年,有没有后悔过。
“她?你想见她?当然可以!”苏婉云止了笑声,挥手令家仆请出苏发婉怡。
三姐妹终于可以相见了。
然而,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她并没有看见苏婉怡仪态万千的身姿,而是一只瓦缸。苏婉怡被放在那瓦缸里,只露出一个头还依稀可辩她的身份。
惜日风光无限的太后娘娘,现如今成了这副模样,在旁人看来,是罪有应得。而苏婉丽却还是忍不住落泪。从小一起长大,两人生得一模一样的容貌,却为何心与心竟是那样难以相通。
跟着瓦缸一起出来的还有她唯一的儿子。落魄的帝王。
苏婉怡看到眼前的众人,呆滞的眼神终于有一些光亮,一阵咯咯的笑声响起,冲着他的儿子说道:“儿啊,杀了我吧!”苏婉云这几个月来,对她生不如死的折磨,她已经受够了。
苏婉云马上扔给他一把刀,轻笑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成全你!”
九王爷捡起那把刀,手不停地在发抖。弑母之罪,不是为人子女所能承担的。哪怕这么做,是唯一能够帮她解脱痛苦的方法。
“我来!”苏婉丽接过他手中的刀,“二姐,让我来帮你!”
苏婉怡定定地看着她。没想到她竟然真的复活了。更没想到,她活着,却没有来向她报仇。
“你为什要帮我?”
“我是在帮我自己,化解了这些年对你的怨恨,我们依然还是好姐妹!”苏婉丽替她将额前的乱发梳理到脑后,目光真诚肯切。
苏婉怡说不出话来。眼底迅速聚集的泪水,慢慢地流淌出眼角。在她心底深处,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只是,这世间没有后悔药。
“谢谢你!对不起!”她闭上了眼睛。
苏婉丽一刀插破瓦缸,直插进她的心脏里。苏婉怡一声不吭,嘴角流出一缕血,安然的垂下了头。
“娘……”九王爷撕心裂肺的叫声让人动容。
他可能也是这世上唯一一个为了她的死而伤心不已的人。
苏婉丽扔了那把刀,心里头五味杂陈。她们姐妹之间两不相欠吧!但愿来世,不要再有仇怨。
杜从南眉头依然深锁,俊秀的脸上尽显不耐。冷漠地说道:“我今日来此,只为两个人,若是你能交出,所有的一切皆可不与你们计较,不然,可别怪我不客气!”
苏婉云在面对这么多的敌人,并未显出慌张。淡淡地说道:“不客气?你想怎样不客气,我倒要领教领教!”
杜从南很久没见过敢用这样的语气与他说话的人,一扫众随从,愠怒道:“给我上!”
那些随从马上一拥而上,朝苏婉云扑上去。
苏婉云早已经握紧了手中的长鞭,一时间,晴朗无风的天气突然飞沙走石,狂风阵阵。那些个随从眨眼之间便都被那鞭之带起的旋风卷上半空,然后得得地摔到地面上,个个痛苦挣扎不已。
一直站在角落里的静观其变的萧然讶然!他并不知道阿娘的武功已经恢复,更不知道,恢复了武功的她,竟然如此地历害。
不光是萧然震惊。在场所有的人都震惊。
“阿娘,想不到您老人家的武功不仅恢复了,而且还更胜当年!真是可喜可贺啊!”萧然直接走出来,充当那第一个炮灰。
“哼!你既然知道了,还敢出来?”
“阿娘,虽然你设计害我,但我命大,没死!不过,不管怎么样,你都是养我长大成人的阿娘,我是不会怪你的!”
“不怪我?”苏婉云当然不信。
可萧然却是说的真话。他所算计的人当中,从来没有她。
“阿娘,我不能让你杀了我师妹!这是我唯一的要求,希望阿娘可以答应!”
苏婉云正准备一口拒绝,此时正好看到跑过来的林西西,心念一转,说道:“你的意思只要放了天容,便不再过问我与他人的恩怨,可是这个意思?”
“不错!”萧然并不知道她心里头打的主意。
“那你可敢对天发誓!”
“我发誓!只要阿娘放了天容,我萧然便不再为难阿娘,若违此誓言,就让我生不如死罢!”
“好!”苏婉云突然长鞭一甩,一阵风沙陡起,众人急忙捂住眼睛,待风沙息了以后,却见她的长鞭上捆着一个人。
“纤月……”
杜从南惊呼!
萧然更是不敢相信。刚才她说那些话明明就是故意。
“呵!放了天容!”她一声令下,身后的家仆将早已经冻得不醒人事的天容扔了出来。萧然抱起天容,神情颇为复杂地看着苏婉云。
“我可是遵守了我们的约定了,你可不要食言才好!”
杜从南这时却笑道:“他答应了,我可没有答应!”
苏婉云并未把他放在眼里,不屑地说道:“你有本事,大可放马过来!”
关乎到林西西的生死,刘瑾瑜与冰剑也都按耐不住,站出来说道:“可别忘了,还有我们呢!”
“哦?那就一起上吧!”苏婉云笑得轻蔑。
杜从南手持一把普通的铁剑,直接从马上飞腾而起,朝她刺过去。
苏婉云将林西西夹在左臂,右臂挥舞着手中的长鞭如一条游龙。杜从南左躲右闪,几次险些被鞭子抽中,寻找机会,想要砍断她的鞭子。可不知她手中的鞭子是用什么材质做成,杜从南明明几次砍到鞭上,却无一丝损伤。
见如此,刘瑾瑜和冰剑也都有一齐持剑而上。冰剑手中的寒冰剑虽锋利,可似乎也对这鞭子无效。
不仅如此,刘瑾瑜和冰剑不小心还被她的鞭子打中,滚落在地上。
这时,威风无限的苏婉云突然惊呼一声。
大家凝神看去,林西西手中一把短刀刺进了她的腹中。
“你找死!”苏婉云顿时怒不可遏,一把揪起林西西扔至半空。
杜从南眼看着她落下来就会掉入她不断挥舞着的鞭子中,不死也会被这鞭子扒去一层皮,急忙向上冲去,一把抱住了她。
而这时,却见一直呆愣着的萧然突然一掌出手,打在了苏婉云的心口上。
他若再不出手,不管是杜从南,还是纤月,都会被她的鞭子抽得血肉模糊。尽管这一掌打到了她,可是,他自己不仅仅违背了刚刚的誓言,而且他因为是冲过她长鞭的劲风,而受了内伤,落在离她七尺开外的地方,强行忍住即将冲口而出的鲜血,笑道:“对不起了,阿娘!请原谅我无法遵守誓言!”
“哈哈哈!难道这莫非就是天意?既然如此,那就让我亲手杀了你!”苏婉云没想到萧然竟能冲进她的鞭子形成了屏障,扔了手中的鞭子,一掌向萧然劈去。
“不要!”刚好发全落到地上的林西西突然挣脱了杜从南的怀抱,向着萧然扑过去。
苏婉云的这一掌刚好打在了林西西的后背上,连带着萧然,一起飞出数丈远,撞在那厚厚的围墙上。然后跌落在地上。
“纤月!”杜从南以及众人冲过去时,却只看到,她煞白的脸和嘴里不断吐出的鲜血。
“纤月……”杜从南将她抱过来,急忙打坐运功想要救她。
萧然此时突然一把将她夺过,怒吼道:“我来!”
杜从南早已经是恨他入骨,若不是现在纤月受了重伤,真恨不得当场一掌劈死他。伤心纤月竟然为他挡了一掌,对他的恨也就更多了几分。刚想再次出手抢回纤月,却被刘瑾瑜拉住。萧然毕竟是开医门,相对而言,比杜从南更有优势。
同样也深受重伤的苏婉云趴倒在地上狂笑道:“我这一掌运足了十层的功力,她一点武功也不会,必死无疑!”
萧然强行运气,护住林西西全身尽断的筋脉,知道这样下去不行,突然想到了一样东西,他还有炼心丹不是吗?
这个天医门特有的丹药据说吃了以后,能将人的内力提升几十倍不止。当初为了救活小乔而寻来,现在却要用来救她。
炼心丹是天医门的禁药,许多人皆是因为那个古老的传说而不敢食用,现在他顾不了那么多了,为了她,去死,也值得。
从怀中拿出那粒丹丸入口中,一阵清凉之意传遍全身,紧接着周身又如火烧一般灼热,但同时,他也感受到了那源源不断涌出的真气在全身流通。
将这些输入她的体内,便能修复她的筋脉。
果然,不一会儿,西西吐血的症状减轻,脉向也趋于稳定,令一旁的琉璃高兴不已。
苏婉丽此时却走到苏婉云的身旁扶起她轻声说道:“大姐,算了吧!放下一切的恩怨,也让小乔安息,不好吗?”
苏婉云一把推开她说道:“我不甘心!”
“不甘心?那便去死吧!”杜从南愤怒至极,持剑冲上来,欲要杀了苏婉云。
“从南,住手!”说话的人是杜正雄,“放了她吧!是我对不起她!”
“二叔?”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放了她吧!”杜正雄慢慢地从屋里走出,强行冲开身上的穴道,他的身体还不能活动自如。
杜从南收了手中的剑,疑惑地问道:“二叔,这是为什么?”
“当年丢下她们母女不管的人是我!”杜正雄走过来,将苏婉云抱起,向杜从南讲述了一段往事恩怨。
苏婉云听着那段往事,慢慢地凶煞的神色变得柔和,眼底聚满泪水,轻轻问道:“你没有失忆?”
杜正雄摇了摇头,说道:“她给我的嗜心毒早已经被她贴身的小太监调换,那是我从前的部下,为了我,甘愿进宫做了太监……”杜正雄提及此,哽咽得说不下去。
他并不知道苏婉云的武功恢复,知道时,却又被她封住了穴道,因此便目睹了这一切悲剧的发生。
“你为何不告诉我?”苏婉云哭得悲切。
“因为不想提及过去的事,便一直没有告诉你!”
“你原谅我了吗?”
“过去之事,孰是孰非已经不重要!我早已经不怪你了!”杜正雄将她搂紧,她的生命怕是就要走到尽头。
这一边,天容已经苏醒过来,看到眼前发生的一切,已经猜出了一大半,看到萧然在为纤月疗伤,急忙摸了摸纤月的脉搏,心里陡然一惊。
他竟然真的食用了炼心丹。
她知道,那并不是一个传说。炼心丹在提升内力的同时,让人食用者中了一种慢性毒。这种毒每天都会发作两次,白天和夜晚。毒发之时,会让人痛到心如刀割,肝肠寸断,无药可医。最后痛苦至死。
林西西如同一张白纸的脸,慢慢地,终于有了一丝颜色。当萧然终于耗尽体内最后一缕真气时,她睁开了眼睛。
看到自己没事,林西西只觉得刚才像是做了一场梦,转身看到精疲力竭满头大汗的萧然和周围关怀的目光,不解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琉璃高兴地说道:“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刚才是他运功救了你!”
“是吗?”林西西替他擦着额上的汗滴低声在他耳旁解释说道:“我担心你们有事,才跑过来看看!”
除了天容,谁都不知道萧然刚才吃了什么,更不了解他现在体内正是第一次毒发,所受的痛苦就可想而知了。
那边不能杀苏婉云,杜从南心的怨气无处可出,这边看到醒来后的纤月帮萧然擦着汗水,更是恼怒不已,“萧然,我曾经说过,有朝一日必杀你为我三叔报仇!”
林西西转头,迎着他充满杀气的目光解释道:“从南,你三叔不是他杀的!”
苏婉丽也了解杜正松当时的病情,也帮忙解释:“是啊,你三叔早已经是病入膏肓,无药可医!”
“你们都给我住嘴!”杜从南狠戾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将眼光落在了林西西的身上。他无法言明杀萧然的真正理由,只是说道:“我曾经也说过,我得不到的东西,他人也休想要得到!”
林西西当然还记得他这句话。看到他现在的神色,不再认为他说的是一时气话。萧然现在无力反抗,又有谁可以阻止他?
刘瑾瑜和冰剑保持了中立态度。天容也才刚刚醒过来,功力没有恢复。只有她自己了。
一把扯下头上的黑巾,那齐肩的短发披散开来。她若无其事地说道:“我早已经剪短了头了,这一生,谁也不嫁!”
杜从南眉目紧拧,“我只想问你,你的心里喜欢的究竟是谁?”
林西西怔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回答道:“我心里最喜欢的人是你,你是我心目中的一个美丽的童话,但那毕竟已经成为了过去!”她不管他懂不懂什么叫童话,也不管他明不明白她的意思,但她没有说谎。她是喜欢他,可她最爱的是萧然。只是,她不能说,此刻若是说了,他会放过他吗?
“成为了过去?不!如果你愿意我们还是可以回到过去,我们一起回到杜府里,住在听雨轩,不好吗?”杜从南如此理解。
“放我走吧,从南!”林西西哀求他。
杜从南紧抿着嘴唇,看着她哀求的眼神,对着身后一群受了些伤的侍从下令道:“带她回去!”
林西西知道这是他最后的底限。带她走,他放了萧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