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中的茶水微微荡漾,安阳努力让自己显得不那么震惊,用力将茶杯放回矮几上。刻意去压抑的声音显得十分怪异:“还没成婚且年龄适嫁的皇女有三姐、我和荣华。”正说着,双手渐渐握成了拳,“母亲,一定会有一个人去吗?是去纳鞑?还是格兰奇桑?可是最近没有这方面的邸报回京啊?”
皇后看着她,觉得这个一直温顺的女儿似乎突然长大了一点。
“和亲的消息并没有确定下来。”皇后神色忧郁,“但是,你父皇已经有了这方面的念头。”
也许不是现在,但只要这个念头还在,我不能允许一丝可能的存在!咳咳咳……”
沉寂的大殿内突然传来一阵猛咳,安阳连忙过去轻轻拍背顺气:“来人,传太医!”
皇后抬手:“不必了,都是老毛病。”
“不行!”安阳难得态度强硬了一次,“您最近肯定又没有休息好,必须要请太医来看看,也好让女儿求个安心啊。”
“罢,随你吧。”皇后呷了口茶,稍稍平复了些。
不多时太医来请脉,皇后身体并无大碍,只是这段日子有些焦急,方才有些气急攻心才猛咳不止。喝几幅安神汤即可。看着安阳紧张的神情,皇后倒是宽慰:“我说没事吧,不要大惊小怪。”
安阳却不敢大意:“您也别太操心了。”
“只要你风风光光的嫁了,我也就不操心了。”
安阳一愣,面色为难。可对上皇后略显苍白的脸庞,心口微微有些疼,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全凭母亲安排。”
“这就对了。”皇后长舒一口气。
安阳伺候她就寝,见皇后脸色稍稍好转,这才从内殿退出来。走至偏殿,太医还在对宫女内侍嘱咐一些注意事项。
“见过公主。”
“刘太医无须多礼。”安阳看了方子,是宫中常见的安神汤药。“母后的身体到底如何,你要如实说来。”
“娘娘的玉体一直有亏损,要温补,情绪也不能有太大的波动。这段日子娘娘似乎很操劳,睡眠也不太好,所以先开一剂安神药,稳定情绪,而后再来调理。”
安阳点点头,吩咐道:“你这段日子就不要去别的殿了,专心调养皇后的身体。”
“是。”刘太医开了方子,又带着徒弟一起去药房了。
从凤栖宫离去,安阳一路上魂不守舍。过了回廊,还欲往前走,被玲珑轻声提醒道:“公主,乘辇吧。”
“哦……哦!”
换了步辇,朝临泉斋而去。安阳微微回头,看着身后寂静的凤栖宫,一股酸涩漫上心头。也许,她真的是让皇后操太多心了。早些年,在生下大公主之前,皇后连丧两子,身子便是在那时有了亏损。生育里落下的毛病,要治好必须慢慢调理,不能操心,不能劳神。可是身处皇后这个位置,怎么可能轻松呢。
皇帝步入凤栖宫,便问道一股淡淡的药味,不由微蹙了眉头。走至塌前,见皇后要起身,连忙将她扶住:“不用行礼了,你好生歇着。我听说,刚才安阳来了?”
皇后心中一顿,没想到皇帝的消息这么灵通。强打着精神,说道:“听说她这些日子开朗了不少,便喊过来与我说说话。再来等回了京,她也就十八了,因为永安的事儿耽误了她三年……”
“你们倒是好想法!”皇帝突然笑了起来。
皇后不由生疑,莫非她们也知道了?
“方才德妃对我说,想让荣华出家做个道士。说荣华性子太暴躁,需要修身养性,反正历代皇女做道姑的也不少,这也算是替皇家积德行善。”
皇后不动声色看着他,直觉他笑的高深莫测。半响,皇帝起了身:“公主,受万民供奉,享世间荣华。可一有风吹草动,她们就是这样来对待万民的吗?”
“我……”皇后微张着嘴,只觉得刚才喝的药苦涩无比。
皇帝深深叹了口气:“后宫如此草木皆兵,有失国体啊!”不待皇后回话,立刻起了身,说道,“大周开国至今三十年,以前从没有一个公主去藩国和亲,以后,也不会有!这下,你放心了吧!”
“臣妾……谢主隆恩!”
一阵凉风冷冷的掠过,那人已经走远。皇后抬起头,心中冷清一片。帝王心,从来都是变幻莫测,也许这一次,她真的猜错了。皇帝不过是想借机试探一下自己的女儿是否能为国分忧,而结果却是……
所谓关心则乱,不过如此。皇后仰头闭目,缓缓躺下。纵然已有三十多年的夫妻情分,却还是要经受一次又一次的试探,她真的是有些累了。
第二日,安阳正打算照例去给皇后请安。刚出临泉斋的殿门,正巧遇上了皇帝身边的常公公。
常公公呵呵一笑:“可巧了,陛下正找您呢。”
“是么。”
一旁的玲珑给了赏钱,常公公又道:“方才礼部尚书来过。”
礼部尚书来,八成是与婚事有关了。安阳有了底,随常公公一道前去。皇帝正赏画,画中乃是彭祖戏鬼差。
“父皇好兴致。”
“你来啦,快来看看这可是真品?”
安阳缓步上前,轻笑:“笔力饱满,用墨讲究,真迹也!”
“嗯!”皇帝满意地点点头,对内侍道:“收起来吧。”又坐了回去,慈爱地看着安阳:“我已经下旨将调顾繁回京。”
饶是安阳有所准备,还是诧异地喊了一声:“啊?!这么快?!”这这这这……怎么突然有一种强抢民男的感觉。
皇帝慢慢品口茶,欣赏着自己女儿失神的表情,缓缓道:“马上要大考了,回京述职而已。”
安阳:“……哦。”
“失望了?”
“没有!”速度快的连她自己都心虚。“那什么……这都是朝廷的事,我不懂。”
“朝廷的事,是天下事。天下事,就是朕的事,也是咱们姬家的事!”
安阳突然打了冷颤,噗通一声跪下。皇帝一愣:“你这是……”
“女儿愿为父皇分忧!”安阳的心扑通扑通跳的厉害。
皇帝惊讶地看着她。内侍传话安阳从皇后那离去后,再也没有和皇后宫里的人有来往,今天一早又是直接到了自己这边来。也就是说她并不知道,和亲一事是假的。就说自己的女儿不可能不顾大局只图自己享受嘛!皇后和德妃因为是公主们的母亲,所以关心则乱,可公主要有自己的觉悟才是!安阳虽然胆小些,可皇室的担当却不少。皇帝欣慰地笑了,眉角的细纹缓缓舒展开,嘴里却抱怨道:“快起来!这样跪着成何体统!”
“父皇……”
“朝中的事自有百官替我分忧,还有太子和诸王们。你呀,别给我添乱就成。”
“是女儿糊涂了。”安阳起身。
“你真想替我分忧?”疑虑解除,皇帝也有心情逗女儿了。
安阳不敢大意:“是。”
皇帝笑道:“只要你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就是替我分忧了。女儿大了,自然是要嫁人的。我可是盼着抱外孙的那一天啊。”
安阳:“……”这思维太跳跃了吧。刚才还是在走钢丝,一不留神皇后一系就要被皇帝打了个负分,现在又开始谈这些?!安阳觉得她父皇在这么抽风几次,她的心脏就要崩溃了。感谢白庆之,感谢简宁,感谢一切阴过她的人,让她对被人下套子这种事有了一定的敏锐感!
皇帝神秘兮兮地凑到安阳身边:“我答应过你让你自己择驸马,到时候大考时,你就站在御书房的屏风后。”
安阳:“……”
一个上午,安阳充分体会了所谓的伴君如伴虎。如果还是以前的她,定然不会这么痛苦。浑浑噩噩的时候虽然什么都不懂,虽然被人欺骗,可到底她自己一点都不知道,还能快快乐乐地过着她的小日子。
“哎……”安阳趴在木栏旁,死气沉沉地望着湖面。
“公主为何愁眉苦脸?”
“简宁?”安阳沉下脸,“你心情挺好啊!”
简宁还嫌安阳的受的刺激不够似的,一开口就道:“是啊,顾繁要回京了,我与他已经快五不见了。”
顾繁……
安阳听到这个名字就一阵头疼,肝疼,胃疼,全身疼。
“你怎么了?”
“牙疼,最近有点上火。”安阳轻轻捂着半边脸,“顾繁回来,最高兴的是白庆之吧。”尼玛她终于算是明白了为什么那段时间白庆之时不时就在她耳边念叨,敢情在这儿等着呢!苍天啊,为什么受伤的总是她?!为什么受了伤后她还不长记性!笨!太笨了!
简宁郑重点头:“可不是,乐的好几天睡不着。”
“那他最好一辈子都别睡了!”仍下这句话,安阳甩袖而去!
简宁低头闷笑,可不等笑完,安阳突然在他身旁停了下来:“你身上这是什么味儿啊?”一脸嫌弃地离他三尺远。
简宁闻了闻:“没有啊。”
“一股子怪味你闻不出来?”不仅酸,还有点刺鼻。一瞬间,安阳脸上的表情颇为精彩。
简宁若无其事地道:“最近有点伤风,鼻子塞了闻不到。”
安阳打量着他:“我看你也是没睡好。”
简宁:……
他觉得自己一辈子都对这句话有阴影了。
很快,众人在露南山过了炎热的夏季,待到九月下旬时纷纷返京。而各地进京大考的官员也在这个时候上路了。与此同时,经过半个多月的明察暗访,勒索敲诈,李少卿终于不负安阳所托,赶在大考之前,将青州叶家查了个底朝天,欢天喜地的进宫向组织汇报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