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家姐妹随安阳来到临泉斋。虽说她们早就耳闻当今皇帝十分喜欢这位十公主,但直到今年看见这座依山傍水的临泉斋后才发现,这已经不是十分喜欢的程度了,而是宠爱的令人发指!简母身有三品诰命,简淑简云曾随简母一道去给皇后请过安,安阳的这座临泉斋除却规模比不上皇后的寝宫,里面的奢华程度丝毫不亚于皇后的正殿凤栖宫。好些用制规格都在皇帝的要求下与御用器皿一样,啧啧,真是一个泡在蜜罐里长大的公主啊。
安阳从来没有在意过这些东西,她爹给的她自然放着,她娘送的她也理所当然的摆着。如今兴高采烈的招呼两位女侠,刚一回头,却见二人脚步有些迟疑,若是以前的她自然不会在意,只是这一次……
玲珑不知所以,她虽然心细老道,可毕竟也是跟着安阳十几年了,自家公主的吃穿用度一直如此,整个临泉斋的早八百年就习惯了,更不会察觉到简淑简云眼神里的异样。
“一直都听说公主这里有前朝冢宰的真迹,如今一见,这手笔果真是行云流水。”简淑说完,简云也回过神,二人又恢复了常色。
安阳微微笑了笑,也抬头看着那副名画。自她住在这里,这副丹青也一直就挂在这里,怎么如今被她们一说,怎么突然觉得有些微妙。
简淑简云二人的段数比起安阳来高了N个档次,二人小在跟三位性格迥异的哥哥们斗智斗勇。拉偏架,打小报告,威逼利诱,装乖卖萌等等手段玩的非常之顺溜。
一如大部分的大臣之女一样,她们对公主们并不怎么感冒。毕竟一个好端端的家里,突然空将一位皇室公主,从此府上不得安宁。爹妈都要给她折腰请安,兄弟姐妹们也要看公主的眼色。最坑爹的是,如果公主比她们做驸马的兄弟死的早了,驸马还不能续弦,就这么替公主守一辈子!这条坑大臣之子的规矩,直到本朝才被废止。不过就算如此,驸马要再娶一位,也还是够呛。收一些小妾婢女倒是可以,可但凡有些底子的姑娘们怎么可能去给你做小?而且一辈子都不能转正,不能名正言顺的跟你站在一起!你以为你是邪魅男主,眼风一扫,凤目一挑,就能勾到一个为真爱而脑残的姑娘双脚发软倒在你怀里不停喊雅蠛蝶啊!做梦去吧!
所以,公主着实是破坏别人家庭和谐安宁的大杀器!
活着害人,死了更害人!
在这么个大环境下,简淑简云对安阳虽谈不上厌恶,但也的确没有多少好感。不过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一做。
“这花瓣糕家里虽然也常做,但今日尝到公主这里的,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安阳见她们喜欢,悬着的心稍稍放下,毫不隐瞒地说道:“都是取得新鲜花瓣,用蜂蜜浸泡后碾碎,榨出汁水。而后才是用花瓣做糕点,用之前的汁水淋上。只是多了一道工序而已。”
“不是多了一道工序,而是多了一层心思。”简云适时宜的小拍一剂。
安阳羞涩地微微低头,品着茶水,冲淡口中的甜味。少顷,才道:“今日多谢你们了。”
简淑接过话茬:“公主何必言谢。倒是我们姐妹,冒昧打扰了公主们的谈话,搅了谈兴,这才是罪过。”
安阳又与她们说了会儿话,可无论她怎么释放善意,简家姐妹始终保持着那般客气的态度,让人跟着也客气起来。
这种聊天着实累人,安阳也不多留她们。简淑简云亦起身告辞,出了临泉斋,又策马走了好一会儿,简云年纪小些,终究是忍不住叹道:“以后还是不要管皇家的闲事为好,今日回去阿娘肯定又要说我们了。”
简淑也对今日的举动有些后悔,尤其是在参观过临泉斋的陈设后,“安阳公主是个天真小二缺”的印象更深了。
简云继续道:“我且听爹爹说过前朝冢宰的丹青素有‘半壁江山换不来’之称,安阳公主这一幅应该是二十多年前番邦贡上的,被陛下收在内侍省。没想到赏给这一位后,就这么大大咧咧的摆了出来,生怕别人看不到么?!也难怪今日平乐公主会为难她了。”别人无比渴望无比珍惜的东西却被你当做寻常事物般不屑一顾,这种低调的炫耀真的很碍眼啊!
简云似乎被“如皇室般凶残还会出这种白兔公主”的感觉给刺激大发了,颇有些喋喋不休:“三哥他们最近跟她走的这么近,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简淑被她这么一提醒,也上了心:“我看不会,公主不是三哥喜欢的那种姑娘。不过城门失火素来要殃及池鱼。若是这位公主还是跟以前一样不问俗世倒好了,可如今三公主与二公主争白七她要出来管一管,鸿胪寺收集才俊们的诗词她也要出来晃一晃,当初沈平博那家伙被家里逼着出仕,本来是他们沈家自己的家务事,结果这位倒好,不知轻重的插了一手,搞得沈家那点事满朝皆知,差点就成了笑柄。”她到底知不知道这么明目壮胆毫不拐弯的利用皇家的威严,去干涉甚至压制别人爹妈教育子女反而是一种激化矛盾的行为!弄得别人亲爹亲妈那段时间恨不得找个洞给钻进去,还得强颜欢笑说“犬子能够得安阳公主亲睐真是好福气啊!”
姐妹二人对视一眼,满心满脸的无奈。
而安阳,一个人坐在空旷寂静的殿内,窗外泉水依旧是潺潺,而她却没了任何诗情画意。简淑简云那客气却带着疏离的态度她感受的十分清楚。她也不是矫情地想要所有人都喜欢她,只是这真的是生平第一次主动相邀,得到的回应却是如此冷淡。
“玲珑,你之前说顾校尉在一些人眼中并不好,是因为一桩公案?”
玲珑见她失落地坐在那里,还以为她是因简家姐妹的态度而伤心,结果现在问的竟然又是顾繁,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去评价这位公主了。
“这些事儿也是奴婢听人说的。”玲珑缓缓道:“纳鞑部经常犯我朝边境,毓兰驿遭到了好几次的洗劫,男人失去了头颅,女人失去了贞操,老人和孩子被杀死,所有的货物都被掠夺。后来顾校尉去了,在与纳鞑人的交战中,终于打了大胜仗。”
安阳惊道:“那他是英雄啊。怎么还有人……”
“公主别急,事情就出在这里。当时的主帅陈将军命他将纳鞑俘虏送往京师,通过献俘以示天威。可军令刚刚传出,谁料顾校尉竟然将已经投降的纳鞑俘虏一共三百零六人,全部斩首!所有人的头颅高悬在毓兰驿的城墙上。”
“这……”安阳蹙眉,“这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啊。毕竟……”
玲珑长叹一声:“可这就犯了兵家大忌——不杀降啊。”
所以皇帝不招顾繁回京也是忌惮此事,他镇守毓兰驿就很好了,若是召回京,这么一个满身戾气的人,还真不知道该把他放在哪里。
太子东宫里,白庆之,徐瓒,简宁三人又碰了头。简宁的精神颇有些不济,白庆之徐瓒眼睁睁地看着他眼皮子上下打架,皆放轻了声音。
徐瓒道:“陛下又给太子换了老师,这已经是第三个了!”
白庆之脸色也不好看,如此频繁的更换老师,明面上是关心太子,可实际上呢,告诉大家太子难教吗?!
“今年的大考,名单上还是没有顾繁的名字。你说他当初是为什么不能忍一下!等献俘之后再暗中杀掉也一样啊,结果做的这么明目张胆!”如果当初忍了,现在怎么可能还只是一个五品校尉。
白庆之沉思:“陛下还是有些顾虑。”戾气太重的人素来被人忌惮。只有将亮出去的利爪收回来,悄悄蛰伏才行。远离京城,便意味着远离的权力中心。无论你是做到了几品,都没有待在天子身边好。而年轻人最好是在皇帝这里留下好印象,然后再外放出去,这才是正途。像顾繁这种,有能力,却被扔在边城五六年不理不问,着实不是个好现象啊。
简宁终于醒了,幽幽道:“明知道有顾虑还把人往京城里弄,这不是明摆着找骂么?!”
白庆之看了他一眼,冷笑:“陛下对太子的顾虑难道还少吗?与其一个劲的远离躲藏,不如主动帮陛下打消这个顾虑才是上策!”
“不变,方能应万变!一动不如一静!”简宁正色。
白庆之亦肃然:“可现在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徐瓒看着这二人,方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争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