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换了衣物,便随一道去了宴席。一一入座后,便有宫婢端上酒水。皇帝坐在正首之位,与宰相魏苍正聊的热闹,两个帅大叔聊得眉飞色舞,皇帝时不时抬手指点一下座下的各路大臣才俊。
简宁与白庆之、徐瓒自然是坐的相近,只是一抬头就看到了对面的李湍泽,那张鞋拔子脸破有些扫兴。
李湍泽晃着手里的玉佩,对着简宁意思意思笑了笑。
简宁挑着眉,拿着酒杯与身旁的李少卿闲聊,压根不往李湍泽那边看。李少卿官职高于简宁,简宁不过是东宫幕僚,不算朝廷正式官员。不过李少卿知道皇帝对这个少年印象不错,这还是他当初给皇帝储备女婿人选,自然也就笑语相待。弄得简宁反倒是觉得,这李大人——挺自来熟的哈!
徐瓒轻轻推了一下旁边的白庆之,低声道:“瞧那位,学简兄送玉佩。”
“不过东施效颦罢了。”
白庆之并不在意,又往简宁那看了一眼,腰间的玉佩是个新款式,看样子前一块已经送了出去。
不多时,乐鼓奏响,舞姬们鱼贯而入。领舞的美人,鼻梁高挺,眼神略深邃,梳着惊鸿鬓,着百花彩蝶群,颈上带着七宝璎珞,随着鼓声不断旋转,扬眉动目,跳身转毂,弄脚缤纷,随着节奏的加快,她的舞步也越来越激昂热烈。一曲罢,宴会也热闹起来。
皇帝指着刚才退场的舞姬问道:“这又是什么舞?”
齐王道:“那是太常寺新鼓捣出来的,说是将剑舞与胡旋融到了一起,编的个新跳法。”
“嗯,跳得不错,赏!”
说罢,舞乐再起,却又是另一首曲子了。
白庆之呷了口酒,看着领舞的胭脂,又瞧了一眼不远处的太子。啧,苦啊……明明是自己先发现的舞蹈人才,结果被齐王抢先一步给抢走了。如今宝殿献舞,果然龙颜大悦。
皇帝喝了几杯觉得干坐着看不过瘾,干脆也跑到大殿中央随着乐舞一起跳了起来。齐王屁颠屁颠地跟着老爹跑到场子中央,转了一圈后又往乐队跑去,抢了乐师的活,敲着编钟,替他爹助兴。
大臣们皆站起来,互相敬酒。四周言笑晏晏,好不畅快。
胭脂的步法越旋越快,只不过方向有点偏,朝着简宁就转了过来,在他席前微微伫足,嫣然一笑。巧目顾盼,看到白庆之的时候自动掠过——丫的,长的太不让人活了!
“前日君家饮,昨日沈家宴,今日又逢君,可是缘分呢?如此,斗酒十千,游侠少年。”胭脂毫不客气地敬了他一杯。
简宁看着眼前的酒杯,不由笑道:“一杯猛虎山中卧,两杯蛟龙海底眠。不过既然姑娘敬酒,那我一定要饮下。”说罢,接过酒一饮而尽。
胭脂却立刻又倒了一杯,简宁一愣,却见胭脂依旧笑脸盈盈:“劝君今夜须沉醉,樽前莫话前朝事。”
好吧,话都道这份上了,不喝是不行了。简宁很够朋友的又喝了一杯,胭脂一个漂亮的转身,连带简宁手中的玉佩一起拿走了,又回到了中央,向别人敬酒去了。待到李湍泽面前时,又是一番行酒令,只是手里还拿着简宁的玉佩。李湍泽看了一眼,不由道:“他也恁小气了些。竟是青玉,上面还有斑瑕。”
胭脂掩面而笑:“三郎的玉佩怕是不够用了呢。”
李湍泽捧腹,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摊开,上面乃一块上好白玉。纵使胭脂得到的赏赐皆是珍品,但此玉依旧不凡。
“美玉配美人。”李湍泽大方的送了出去。
胭脂也不客气,直接拿了过来,冲着李湍泽笑的越发甜美起来:“愿君如同梁上燕,岁岁年年常相见。”神呐,让冤大头再来几只吧,等到了年纪从宫里出来回到家乡,她胭脂就是一方小富婆了,哈哈哈哈……
简宁看了一眼对着他耀武扬威的李湍泽,脑中顿时浮现出两个大字——白痴。又与周围的同僚们吃了些酒,便站起,去敬太子了。今晚齐王大放光彩,想来太子那颗本就不光彩的心灵肯定又阴暗了不少。
后宫中,皇后也在设宴,与前朝一样热闹。活泼点的公主亦载歌载舞,安阳她们赢了三公主,十三公主就差没整天对着三公主说:瞧你,输了吧输了吧!她是真高兴,顺带觉得平日里瓮声瓮气的十皇姐安阳也顺眼不少。一边自己跳着,一边向安阳打令,邀她一起来。
安阳想死的心都有了。她她她她她她……她真不好意思说,她的小屁股被马巅的疼痛到现在还没消停啊!
安阳想逃席,可还没动,就感受到了母后热切的目光以及德妃希冀的注目。这舞是不能不跳滴,如果不跳后果很严重!这将会是对十三公主极大的侮辱,顺带也是损了德妃的面子,损了德妃的面子就是损了德妃娘家的面子,损了德妃娘家的面子说不定他们以后就会在前朝找一下太子的小茬,或者找一下皇后娘家徐氏的小茬,没办法,谁让德妃娘家人干的是御史大夫呢……
皇后自然希望自己这个小女儿性格开朗些,往日宴席上她总是默默一人坐在一旁,只偶尔与大公主二公主相聊几句。如今已经损了一个大女儿,皇后在小女儿身上的关切自然更多了,望她多于姐妹交往,广结善缘。
安阳硬着头皮,顺着十三公主的手势一步一步走向中央,左边摇一摇,右边摇一摇,拍拍手啊,跺跺脚,你是我的好朋友……
“十姐姐的舞姿倒是奇特。”十三公主玩的正高兴,说这话全有心说,绝无半分恶意。若是听在个心思通透人的心底,怕是要误会一番,可安阳本就少了一分心眼,而且此刻她的注意力全在自己的臀部上,顺口接道:“那是什么奇特,胡乱跳罢了。你再去请其他人吧。”赶紧走,赶紧走。
“好啊。”十三公主又向坐在安阳旁边的六公主请去了,回来时,安阳正退场,见她这般模样知道她不会跳舞,十三公主笑道:“以往我以为十姐只关心书画,如今看来倒是妹妹看错了,以后可要常来往。”
“这是自然。”只要不让我跳舞,别的都好说!
安阳终于回到位置,小心翼翼地坐下。等会儿回去后让玲珑帮着揉揉,真是太丢人了!
一直到了月中天,宴席才渐渐散去。
胭脂得了一圈赏赐,两只眼睛差点放出绿光,整个人扑上去抱在怀里,却又依依不舍地拿出去,还要强装大方:“这些本就是赏赐给姐妹们的,若不嫌弃,便挑着喜欢的拿去吧。”
“胭脂姐姐真好。”帮着奏乐的莺歌,乐呵呵地拿了一对红玉镯子。胭脂又将一对翠玉耳坠,皇帝赏的一百五十两白银,十五匹绢布,两盒凝香膏都分了出去。
莺歌眼尖,打趣道:“姐姐真大方,不过却独留下了李公子与简公子的玉佩呢。”
一群人皆笑了起来,胭脂哼了声,佯怒道:“这两样岂是能随意送人的。”
一个胆子大的舞姬却笑道:“姐姐此言差矣,我可是听说前些日子那教坊里的蓉儿娘子可也得了简公子的玉佩呢。”
胭脂眼珠微转,暗中记下。
众人又说笑了会儿,无非是今晚虽累,但也算尽兴,皇帝设宴出手果然大方,大家得的赏赐也不少,皆心满意足的各自回房安歇了。
胭脂虽是小小舞姬,但舞技出众,算是众人中的姐姐,又得贵人看重,是以独分一处小屋。
夜深人静,烛火微动。方才的言笑喧哗仿佛一场梦境,被寂静的夜一扫而空。
胭脂坐在烛边,手中的青玉玉佩正是简宁所赠。她慢慢抚摸着玉身,一细小处微微凹下。胭脂小心翼翼地沿着那若有似无的合逢,不知扳动了玉身上的那一处,青玉顿时断成了两块,中间竟然是方扁镂空的!她将里面的纸条轻轻拿出,看过后,直接咽进嘴中,又将玉佩重新合上,整块青玉彷如浑然天成。
又拿出李湍泽的白玉看了又看,她还是更喜欢这块。价值连城,还没麻烦。不像简宁,送的不是玉佩,是危险、麻烦以及……一大笔银子,每次看到它就意味着又有事做了,想来那蓉儿娘子,又是一个同道中人。
世家大族、皇室之子,各有一套消息网,错综复杂,隐秘阴暗,大抵如此。
简宁是被白庆之与徐瓒架着回去的。简爹一看,气的又要抄家伙,被简母连忙拦了下来。
“七郎、五郎辛苦了。改明儿等这祸胎酒醒了,定登门道谢。”简绪送二人到了穿堂门口。
徐瓒道:“二郎不必再送。我们与三郎都是至交好友,本应如此。”
简绪拱手一礼,直到徐、白二人走远后,这才转身回去。
刚进了后院,就听到简爹吼道:“闻闻,这一身的酒气!去打桶冷水来,浇醒这小子!”
简母在一旁,丫鬟们哪里敢动。简爹又吼了声:“还不快去——”
“去什么去!”简母斥道,“去煮些醒酒的汤药。这孩子,也不知喝了多少。”又对着简爹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陛下设宴,这席间敬酒的哪个不是比他的前辈,他有如何请辞。”
“哼!那白七郎,徐五郎就都没人敬了?!这小子就是贪杯!”说着,一脚朝简宁踹去,谁料这小子醉的昏昏沉沉,却滑的像个泥鳅,一不留神就从椅子上滑了下来。简爹一脚踹空,差点劈了个一字……
简宁咧嘴一笑,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对着他爹谄笑道:“咦~好一个帅老头。”
众人,默。
“都别拦着我!”
“爹、爹……消消气,这小子混着在呢。”
“爹,三哥醉着,醉的人不怕打。等醒了再打,他才晓得疼。”
“就是就是。现在打了爹爹您手还疼呢,等三哥醒了后再打才好。”
“四妹五妹,你俩够了……”
夜,还很长。